第九章 追去坦言解误会

    街上的行人由多变少,阳光从刺眼到灼热,客饮居里的故事也说到了最后。

    “预知后事如何,”只听得折扇一开,“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起了身,理了理衣服抬腿离开茶馆,留下客人你一言我一语。

    耳边叽叽喳喳,乱羽伸手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

    也不知这说书的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诌八扯,说着说着竟把斩杀妖兽算作他一个人的功劳了,实在没趣得很。好在——

    乱羽思绪一顿。

    他正巧抬头,只见楼上洛笙倚在扶手那儿望着他。

    她这次没有戴着斗笠,单单看那张脸,虽不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也算见到一眼还会想要再看的那一类。

    再加上白衣飘飘黑发如瀑,倒更多了一股仙气,与这凡尘格格不入。

    只是不同那晚月下美人,这会儿居高临下,不知是不是带上了距离的因素,乱羽却觉得她眼中带着些许不容亲近的冷漠。

    洛笙见他发现了自己,迈了步子走下楼来。

    乱羽也起了身,偷偷瞟了她一眼,又低了低头,迎到楼梯下。

    眼下饭点将至,客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姑娘……”人都行至面前了,乱羽却吐不出来别的话。

    “少侠巧。”洛笙轻声回他一句,不喜不怒。

    乱羽思绪转得飞快,终于想到拿什么话来接:“这说书的一通胡扯,倒是把功劳安到在下头上了,稍后还是得去跟他说说。免得误人。”

    洛笙扫一眼四周,道:“小女子原以为这故事是少侠想了个主意引我一叙——”

    “并非。”乱羽怕她误会,脱口一句,却在听到后半句时后了悔。

    “——原来自作多情的是我。”洛笙面上还是带笑,只是说完不作停留,径直朝着门外去了。

    乱羽一时只觉得浑身出了不少冷汗。

    “笙姑娘!”

    乱羽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想要拦她,却只是伸手滑过她的衣袖。

    人没拉着,反倒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又渗出血来,疼得他下意识抽了一口凉气。

    洛笙出了门,很快于人群中不见。

    乱羽见她不愿停留,也因作痛的伤处,只得回到厅里无力坐下。

    李英琦似乎听到了动静走过来,远远就瞧见外甥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哟!这是怎么了?”

    乱羽有些委屈地抬起头来看他,开口像受了气似的:“今日的故事是您写的?说我凭一己之力斩了魔兽也是您安排的?”

    李英琦不明所以:“对啊!今日才开始说呢!怎么?舅舅帮你出了这么大个风头,你想明白了要拿什么感谢我?”他说着凑过来,伸手放在乱羽面前。

    乱羽没答,抬了抬没受伤的手臂一掌拍在他手上,随后借力起身要往楼上走。

    “哎!”李英琦伸手把他拉回来,“你什么意思?”

    “都说了斩杀魔兽不是我一人所为,舅舅这故事编得不成了我要抢别人功劳?”乱羽语气有些急,眉头皱着也带着怒意,“我本身也不求什么名声的,既然言不符实,怎么还能大肆宣扬?”

    “嘿!你这小子!”李英琦听他语气不友善也没发脾气,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自己不告诉我,我又如何说得了别人呢?那晚帮你的究竟是什么人?至于这么护着?”

    “是我言错。”乱羽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失了分寸,认错递过去一杯茶,“您还是把故事改改吧。”

    他说着又看向门外车马。

    乱羽自认长这么大遇到的女子各有千秋均不平庸,只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放下那娘胎里带来的傲气。

    可洛笙——于他而言终究是不同了些。

    李英琦接过那杯茶,放在桌上没喝。故去的事情他知道些许,虽不甚详细但也能猜个大概。

    “小羽,”他轻声一叹,难得严肃道,“你实话跟舅舅说说,那晚你在城郊遇到的贵人,是什么人?”

    乱羽听他语气不免有些诧异,只得老实答了:“是洛笙,是镜花水月的洛笙。”

    李英琦顿时愣住,又朝门口张望:“人呢!走了?”

    “走了。”乱羽见他反应不禁疑惑,又问,“舅舅还看什么?”

    李英琦一掌拍在他脑后:“傻小子!你还真木讷上了?你爹与你一般大时你都会喊我了!”

    傻小子闻言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李英琦又是一掌:“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

    乱羽想到方才洛笙离开时的神色,似乎已然考虑了很久,终于起身往外面走:“我需得跟她解释清楚。”

    天下熙熙攘攘众生安宁,只这一个,是他万万不能亏欠。

    李英琦没再说什么,甩了袖把茶一泼往后院去了。

    乱羽来了街上,却只是看着相反的两个方向一时没了头绪。

    忽的,手臂一阵儿疼惹得他皱了皱眉,才想起刚才不小心牵扯到胳膊上的伤口,血渗过纱布已经流出来了。

    乱羽此时脑海中灵光一闪,从怀里拿出来一块折好的纱布。

    这是洛笙戴了许久的斗笠上配的,那晚回去他就换下来洗干净了,又经过太阳晾晒干了才小心收进怀里。

    虽然洛笙不见得会收回去了,但他总想着有机会递回去试试。

    少年退至一旁无人的小巷,对着薄薄的轻纱施了法。

    轻纱本就是长条状,沾了灵力便飞起来悬在了空中。

    他手边没有灵剑,只得一跃上了屋顶,追着迎风飘飘的轻纱去寻人。

    轻纱飞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停住了,好像完成了任务就失了灵力一样落下来。

    乱羽稳住了步子,伸手接过又揣回了怀里,低头看到白衣女孩进了一间客栈。

    终于见到了人,他松下一口气,一跃落地追进客栈。

    “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刚倒了一杯酒笑脸盈盈地准备迎过来。

    乱羽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却又只盯着一处:“不劳招待,我寻人。”

    洛笙正走到了楼梯前,听到这一声下意识停住。

    小二脸色一变,又朝着另一桌道:“您的小菜马上就来!”

    乱羽走到洛笙身侧,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揖礼:“姑娘见谅,是在下唐突了。”

    “若是不着急就上去说吧。”洛笙轻轻开口,面上不带任何情绪。

    乱羽余光扫了眼四周就注意到店小二似乎很是疑惑地瞄着这边的动静。

    他看破不说破,微微低了头:“多有叨扰。”

    洛笙收回了盯着他的目光,默然转头,抬步上了一级级台阶。

    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长气,似乎有些紧张。

    只是乱羽正想着如何道歉,哪怕跟在身后也没注意到她步子不如先前稳当。

    洛笙住的客房是二楼长廊最尽头的那间雅间。

    她等乱羽进屋还挥袖设下结界,似乎是信不过屋子隔音的功用。

    乱羽也不再往里走,低了低头又是一个揖礼:“在下无意抢姑娘功劳,旁人不问其中缘由。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一定解释清楚……”

    洛笙手上握了杯刚倒好的茶,转身缓缓眨了眼睛问他:“我要这解释做甚?”

    她立于桌前,白衣长发,刚好背着光,不经意间的抬眼带着第一仙门的高傲。

    乱羽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眨巴了眼睛,难得傻气又无辜地问:“不要解释?”

    “京都路远,不过第一次来,往后也不见得再来,要名声何用?”洛笙说得理所当然一样,“那魔物本就是你斩的,不过帮个小忙,还是你的功劳。”

    “那,那……”乱羽又看看她,“那”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洛笙伸手把茶递给他:“你我二人经了此事也算得生死之交。不必客气。”

    乱羽双手接过捧在手里:“还是在下唐突了。”

    洛笙想起来什么,垂眸道:“只是……我原以为你不同的。”

    不知为何,乱羽下意识觉得她这话里带着几分自嘲。

    洛笙又抬眼看他:“早知你和天下人一样看我,我又何必去客饮居等你现身。”

    乱羽闻言恍然。

    天下传闻,镜花水月轻纱遮面的笙姑娘不好亲近,便是她那位师兄在她这儿也难落得几句好话。

    其实就连乱羽自己,若是未曾接触,也觉得她是个清高自傲的雪中狐狸。

    齐少侠心下了然,不知为何嘴角却带了笑意:“姑娘怎会觉得我不乐意见你?”

    洛笙一愣,藏于袖中的拳顿时松了。

    乱羽又道:“那日城郊多谢姑娘相助,说书人口中的故事造不得假,编撰者不知晓其中缘由,若是以此引着姑娘前来一叙——倒是在下不够磊落了。”

    洛笙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又轻声问了句:“我与少侠当真不曾见过吗?”

    “不曾。”乱羽未作思考,“若是与姑娘旧友相似,倒是在下的荣幸。”

    分明不是期待的答案,洛笙却因他这话笑了,嘴角微扬,眼弯弯似有星海。

    不知原因,却带着乱羽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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