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凉茶馆

    原本想驱狼吞虎的李邦宁,却没想到,活生生把自己被玩成一匹吞虎之狼。

    他只能暗自发誓,此事若能平安渡过,必定让甄鑫那臭小子遍尝十大酷刑之后,再狠狠地将之捏成碎碎。

    恼过过后,被怯薛长催促着,于风雨之中,一路狂奔至此。

    广州市舶司的所有事务,只能先扔给李大打理。好在一切都已有章程,若没有蒲家的干扰,事情应当不会再有任何的差错。

    只是,假传圣谕已经完成,接下去该怎么将蒲师文调离泉州,以尽可能平稳的方式,接收泉州?

    若是蒲师文不肯前往福州,又该如何?

    若是在泉州爆发冲突,当地驻军是肯定不敢违抗怯薛军。达鲁花赤虽然被蒲家喂得脑满肠肥,但是作为一个蒙古人,起码不会站在月赤察儿的对立面。

    至于那位更肥的许知州,反而可能成为一个无法预料的变数。

    该如何在不引起蒲师文的警惕之下,得到知州的支持呢?

    ……

    台风掠过,雨一停风便不见了,也不知道是风带走了雨,还是雨拐跑了风。

    天气骤然间变得闷热无比,如同进入三伏天。

    于是,港口边的茶馆内,便攒满了纳凉的闲人。

    这家挂着“安溪凉茶”的馆子,老板显然是个会做生意的。两坎店面,被他将南北打通,引来晋江上难得的一丝海风,贯入茶馆之后,吹散在罗城的街头。

    此间茶馆,特供来自安溪的凉茶。准确点说,是将产自安溪的茶叶煮滚,再置入井水内泡凉后的茶汤。

    是否真是安溪的茶叶,没人会关心,但是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来一壶可沁心脾的凉茶,无疑是相当滋润的享受。

    而且,还能在茶馆之内,听到许许多多令人防不胜防的八卦。

    比如,某某棋盘园内,今日又拖出几具美貌女体,令人既怜且怒。

    或是某某肥猪般的躯壳之中,竟然还隐含着慕艾的冲动,让人既羡慕又鄙视。

    还有,哪个回回家里,昨夜竟然传出杀猪声。

    哪个庙中,似乎有见到花红柳绿且不可描述的艳舞……

    泉州还算是个比较开放的城市,只要不公然地指着和尚骂秃驴,一般人也不会去操心这些人嘴里到底说的是谁。

    哪怕进进出出有不少深目高鼻的番客,听后也置若罔闻。

    只要兜里有个几文钱,谁都能进入茶馆,除了体味太重的昆仑奴。

    人高马大的昆仑奴,其实挺受泉州海商喜欢的。虽然吃的多,但是干起活来也相当实在。而且,耐晒!

    只是价格也不菲,一个昆仑奴能抵得上三只骡子,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

    茶馆外面的大槐树下,是这些昆仑奴的临时聚居地。借着勉强挡住阳光的树荫,昆仑奴们蹲坐于此,眼巴巴地盯着茶馆。运气若好,他们的主人会令茶博士送出一壶凉茶给他们解解暑。

    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运气都是不好的。

    不停的有人从码头过来,冲进茶馆享受片刻的凉意。也不停的有人从茶馆走出,叹着气继续奔波。

    最悠闲的,倒是树上的知了。天气愈闷热,它们叫得愈是欢畅。

    茶馆之内,飘出一片嘈杂声,似乎在与知了相互应和。

    “哎,你们有谁知道,怯薛军来咱泉州,干嘛啊?”

    “怯薛军来了?”

    “确实是怯薛军,我小姨子她二哥就昨天在驿馆当差,见到了那个蒙古军爷。听说,还是个怯薛长……”

    “要打仗吗?”

    “打个屁,咱们泉州有蒲家在,谁敢打进来?”

    “就是有蒲家在,才可能打仗的!”

    “不懂别乱讲,听说是要调蒲家老爷去福州,当行省的大官。”

    “什么破行省!我看要么叫泉州行省,要么别搞了,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就是,咱们泉州一地,养活整个福建行省。行省设在泉州可以,搞到福州去,没这必要!”

    正热闹间,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蹩进茶馆。瞅着没有空位,便随便找人拼了个桌,要壶凉茶开饮。不久,便加入闹哄哄的议论声中。

    “听说蒲家七千子弟去了广州,也不知道搞定广州人了没?”

    “这七千人可都是咱泉州的好汉,我怀疑广州想凑齐七千男人都不太可能,别说跟咱们泉州人干架了!”

    “哈,哈……”

    “不过说实在的,要不是蒲家,咱们泉州也不会如此兴旺发达。那广州要想追上泉州,我看得最少得花个三五十年才行吧。”

    “待金老爷子回来,咱们得凑些舞狮队,去热闹热闹!”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隔壁那家媳妇快生了,男人却被带去了广州。”

    “恐怕没这么快,听说佛莲在广州杀官,正被追剿,我看有些麻烦了!”

    茶馆里,瞬间一静,随之又闹腾而起。

    “怎么可能……”

    “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一个有些猥琐的声音响起,“说是杀了好几个朝廷命官,还有可能会树旗造反。”

    “造反?”周边眼光同时盯向这个猥琐的男子,“你在开玩笑?蒲家会造反?”

    “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啊。”

    “我也听说了,那怯薛长来泉州,就是防备蒲家造反的。”

    “怎么可能?你胡扯的吧!”

    “我还听说,金老爷子在广州,跟官兵打了一仗,好像吃了不少的亏。”

    “咦……是在海上打吗?金老爷子怎么可能打不过官兵?”

    “坏了,我家娃子,也跟在蒲家船队上,可别出事了!”

    “你们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在这里编排蒲家?”一个声音怒吼道。

    “没人编排啊……都是听说的,解解闷,这位兄弟别生气。”

    “解闷?他娘的有没有想过,要不是蒲家护着泉州,你们怎么可能在此这般舒坦地吹风喝茶?享受得舒坦了,还要说蒲家的坏话?”

    “这位哥,是蒲家的狗腿子?”

    “狗腿怎么了?我代表着泉州百姓,自然得维护蒲家的声誉!”

    一个大汉拍着满胸的长毛,昂然站起睥睨众茶客,显示出一副我是狗腿我骄傲的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