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嘿嘿嘿……这股异样的灵魂波动……是‘种子’诞生了吗?”虚空之中,不见人影,只有这喑哑的声音嗡嗡回响,仿若自语。

    “是又怎么样,他的‘运’,可不是我们三个能掌控的。”一个青年男音拖着腔调回应,但听其语气,他对前者所说的“种子”似乎并不太在意,“你可别忘了,对上一任‘种子’的培养又失败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你的推演?”

    他话音未落,一个高傲女音随之响起:“敖徵,此言差矣,那道预言已经初见端倪,两大位面眼下虽未直接碰撞,但位面壁已经有了时空裂隙,二者的接触早就开始了。”

    “但那道预言还说‘种子’将挽救这一切,永夜推演出一任又一任的‘种子’,我们便花了数百年的精力去培养,结果呢?叛变的叛变,堕落的堕落,依我看,天道运转根本就无法推演!”

    “嘿嘿嘿,别灰心啊,这一任,可与先前的都不一样。”被称为永夜之人似乎并不在意敖徵的怒意,依然慢吞吞地说道。

    “但你也要清楚,我们即使贵为三神,也无力阻止两大位面的碰撞。永夜的推演之道乃是此世最强,既然我们已经无法可施,依照他的推演去做也并无害处,”女子突然话锋一转,“话说,永夜你欠下的三千万命债何日能还清,即便我负责管理轮回入口,可那要入轮回的三千万灵魂也不是那么好拖延的,天道,已经开始因此出现异变了。”

    “异变?是最近入轮回的灵魂又莫名增加了吗?这么快就开始反噬了?”永夜有些惊讶,但女子并没有回答,他只好试图继续赖账,“是,但是我这上千年来已经填补回去了好几亿灵魂了吧?剩下这点也没有很多了,就再过些时间吧。”永夜哑着嗓,试图继续赖账。

    女子口中的“命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远到那时的他尚未成神,但那次血洗天元世界的滔天大罪,到今天也在对天元世界造成影响,罪孽之深重,直到成神之后他也一直在向天道偿还着曾被涅灭的灵魂。

    他反问道:“你提起这个,是想干嘛?”

    “哼,一事相求而已,事成之后,我替你偿还一千万灵魂,如何?”女子冷哼一声,提了一个条件,又转问道,“敖徵,你没意见吧?”

    虚空里,忽见一条空间裂隙倏然而逝,一道瘦削人影凭空闪现。那是一名面容刚毅的紫发青年,金眼竖瞳,额有龙角,半脸覆鳞,身披战甲,背生双翅,翼羽如刃,全身鳞甲都泛着狰狞的金属光泽,宛如战神降世,单单是出现在那里,就已经给周遭空间造成了极为可怖的威压,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以他为中心出现。

    名为敖徵的龙角青年负手而立,无所谓地仰头望着虚空,虚空中那迷幻的光晕映在他的鳞甲上,泛着不住游走的光华。

    他眯起眼,在冰冷的面部鳞甲之下,眼底的精芒一闪而过,口中懒懒应道:“当然没意见,这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好奇那个新的‘种子’罢了。就此告辞。”言罢,他竟是不再理会另外两者,自顾自地消失了。

    片刻的沉默后,永夜接起话题:“你帮我出一千万灵魂来抵押?你可是光明与秩序之神,人类的条条框框你也跳不开,上哪儿寻一千万灵魂?你可要知道,我欠下的灵魂,只能是人类。”他沙哑的笑声显得愈发邪恶,仿佛随时准备把人拽入阴谋的深渊。

    “难道说,我们至高的光明女神……准备让教会大开杀戒了?”

    他算得清楚,女子作为全人类信仰的至高神,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一千万条额外的人命需要费多大的周章,一旦出了差错,轻则手下的教会大变天,重则信仰流失导致神力衰退。

    这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女人向来没安好心。

    “我怎么做事,不需要你来管,只要保证交易可行便是。”

    永夜和被称为光明与秩序之神的女人都未现身,但他们的交易还在继续:“已经是至高神的你,还有什么事情用得着老夫帮忙?先说好,报酬绝对不能少,我还不想把我那炼狱里的灵魂补进轮回去。”

    “切,当初倒是别屠戮那片大陆啊,现在才来心疼你收集的灵魂,晚了。”女子嘀咕了一句,永夜听见了,却并没有反驳。

    双方都沉寂了片刻,确认了敖徵的离开女子才继续低声道:“我有一物,要你帮我交给这任‘种子’……”

    ……

    青云大陆,魔龙宗。

    偌大的宗门广场上张灯结彩,不少手持小型扩音器的人反复高呼以维持秩序,但他们是个大宗族,总人数达上万人,今天无论是在外地经商的商人,还是高居官位的官员,抑或是隐退山林的隐士,全都不远万里赶回族内,只为见证这一天。

    年幼的龙夜站在觉醒祭坛外,听不见外面人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待他再从这个祭坛下来,命运就将从此定轨。今天不仅对于他,对于所有满五岁的孩童来说都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觉醒日,即为元印觉醒的日子。

    龙夜是魔龙宗一位长老的儿子,父母的元印都是宗族传统元印之一,而在此之前大家对他的修炼监督也从未放松,为的就是此刻的一鸣惊人。

    “慕辰,我一定会成功的!”走上觉醒祭坛前,天真的孩童互相鼓励着,名为慕辰的女孩笑容灿烂,有些胖胖的脸蛋上尽是红晕:“那是当然!你可是咱们中间的超级大天才!长老们都这么说!如果你的元印级别能超过我,我就……我就把我的《天元魔兽录》送你!那可是爸爸前天带给我的最新版!”

    “真的吗!一言为定!”小龙夜的眼里亮晶晶的,那本书可是限量发售,多少人求购无门啊!

    女孩先前已经觉醒了元印,也是魔龙宗传统龙类元印之一,幻龙。算是中高级的元印。最为惊人的是,她的伴生元力竟有七阶,也就是说再修炼三阶就能去收服魔兽拓印第一个元技了。

    一般来说,伴生元力超过两阶才有潜力成为天元师,但往往又很难超过五阶,慕辰这种天赋不得不说是天才,要想超过她几乎不太可能,但孩子的好胜心总是有的。

    “我一定会成功的!”

    上台之前的话语萦绕耳畔,新版的《天元魔兽录》实在是诱人,小龙夜嘀嘀咕咕地,暗暗为自己加油打气。

    饶是如此,面对这般大规模的场面,又无家人在旁,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害怕起来。但瞧见场外的女孩甩着小辫向他挥手,平日不苟言笑的父母也微笑望着自己,他又咧嘴挥挥手以示回应,摆好姿势盘坐于法阵中央,忐忑地闭上眼。

    “开始!”

    觉醒日要觉醒元印的孩子很多,不仅是本宗族的,连带附近几个片区的孩子也要到魔龙宗来觉醒。大长老龙崎也不耽搁,立即高声宣布龙夜的觉醒仪式开始。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等候在祭坛旁的另一位长老举起手中的法杖,吸引着外界海量元力灌注入祭坛法阵,法阵上的纹路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绿芒,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法阵中央有一柄虚幻的黑色长剑开始凝聚,高悬在龙夜看不到的身后。

    龙夜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的脑海内轰然炸开,震得他头脑嗡鸣,眼前一阵发黑。渐渐地,他感觉到周身冷得冰寒刺骨,且是发烧般源自灵魂的冰寒与战栗。

    不知多久之后,视觉似乎逐渐恢复了,当他看清周围时,他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荒凉无人的旷野里。

    天,是灰色的无尽的天;地,也是灰色的荒凉的地。转头看,近旁还有一截黑色的枯木,毫无生机的枝杈像是谁绝望的手,凄狂地抓向天空,又在那一刻定格。

    悲风识人意,半卷却寒空。

    小龙夜恐惧地打量着周围,脑袋里一片空白,双腿不由控制地颤抖着,脚一软直接趴到地上,抱紧了头,不敢直视这一切。

    这里似乎就他一个活物,哪怕一只虫子都没看到。

    起风了。

    过了一会儿,小龙夜稍稍抬起遮住眼睛的手臂,露出一只眼,偷偷瞧着灰蒙蒙的外界,依旧是那样凄凉。

    这不是梦吗?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有个饱经风霜刻蚀的黑色墓碑,离他很近,就那样突兀地立在那里,只有墓碑根部艰难地挤出几根瑟瑟的野草,也是灰色的,凄凉的灰色是这里的主色调。

    明明刚才都没看见这个石碑,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迟疑半晌,爬起身,犹犹豫豫地走到墓碑前打量着,但墓碑上没有碑文,一片空白,几道不起眼的裂缝贯穿其上。

    这就是无字碑吗?

    他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撼。没有碑文,才是最好的记载。这块没有任何记录的墓碑上写的是悲壮,是惨烈,写了桀骛不驯的嚣张,写了一统千军的豪情,写了背水一战的决绝……

    可这一切都不是属于这个五岁孩子的感受,那一刻,似乎有一个人与他共享了情绪。

    心情愈发沉重了,他使劲揉了揉眼,强行把视线从无字碑上移开。抬头眺望,却骇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荒原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片黑色墓碑,排列得极为整齐,面前这块无字碑正好处于所有墓碑的前方,一如统领千军的将领,竟是多出了一种肃杀的气氛。

    “这都是什么啊!没听说过觉醒元印是这样啊!”龙夜抱起双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害怕,再瞧了瞧四周。这一次,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怔怔地盯着空中一处,眼睛越瞪越大,甚至半张着小嘴,身体颤抖着,流露出无声的恐惧。

    “多少年月了,老夫终于等到今日,待吾彻底苏醒之日,便是重回世间之时!”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忽地炸响在他的耳畔,整个灰色的天地都在与之共鸣,如同世界的暴怒,小龙夜怎承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震荡,灵魂战栗之下,当场陷入昏迷。

    ……

    小龙夜在那灰色世界过了很久,但外界的宗族觉醒仪式却只过了短短一分钟,负责主持仪式的老头仔细观察着他,此时悬浮的黑色长剑虚影已经凝如实质。

    那是魔龙宗的镇宗之物,龙脉剑,其灵气异常强大,可以轻松引诱足岁的孩童觉醒元印——天元师们会使用各式各样的灵气旺盛之物来诱导孩童觉醒元印——但它只是被镇在这焰石祭坛下,从未被拔出过,因此它的种种神秘之处也不为人知。

    但别的神秘之处暂且不提,有一个当前最重要的反应却迟迟没有出现。执杖老头不甘心地多看了看龙夜头顶的剑,挥动法杖注入更多元力,又额外等待了五六分钟,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满脸忧虑的四长老——龙夜是这位四长老的儿子。

    “……天宇长老,你知道这龙脉剑没有显示元印是何意,也懂得我们魔龙宗规矩的。”

    沉默了几秒,老头从法杖里撤去了元力,祭坛上冲天的绿光也霎时间收敛,又只剩下那冷冰冰的焰石祭坛以及中央坐着的男孩,“我宗的低天赋者很少,这条规矩也十多年没被用过了,但是……唉。”

    老头摇头叹息,握着法杖往地面顿了顿,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场外已经觉醒元印的孙子,在心里默默感谢光明与秩序之神的保佑。

    “我……”四长老龙天宇的眼睛不觉已有些发红,这是个族人皆知的规矩:天赋极低者,必弃于冰枫大陆之青云十六州,若能成功返回魔龙宗,即可继续留在宗族修炼。

    而眼下的状况,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龙夜都是属于那“天赋极低者”之列,如果成功觉醒元印,应该在其周身有很不稳定的元力波动,甚至浮现元印虚影才对,而龙夜周身却是毫无波澜,没有半分动静。

    这种状况既可能是没有一丁点元力伴生,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有元印。但是谁都不会认为是后者,毕竟此世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例子。

    “不可能的!龙脉剑的反应如此之大,甚至到了能破坏它的封印的程度!夜儿怎么可能会没有元力!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一定有元力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四长老极为激动的声音在回荡,他周身的天地之力甚至都开始扭曲,吓得旁人赶快躲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你好,请问我的元印觉醒了吗?”

    台上的龙夜恰在这时睁开眼,礼貌的询问却使得局面更加尴尬,空气中更是鸦雀无声。

    小龙夜先往女孩慕辰之前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没看到意想之中的身影,又转头看向身边手持法杖的长老:“长老,请问一下我的元印是什么呀?”

    这句话说完,他才发现这里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看看脸色变化不定的龙崎大长老,身边拄着法杖的长老也叹着气,再看看焦急的父母,他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你……并没有伴生元力。”持杖的长老低声告诉他实情,短短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落在小龙夜耳中,他愣愣地望着所有人。

    “那,那我有元印吗?”他不死心地细声追问,却已红了眼眶。

    长老沉默了一下,说道:“既然你没有半点元力,即使是有元印也无法显现了。”

    坐在场外的龙崎大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枯瘦的老手抚了抚盖满前胸的胡须,复杂地看了龙夜一眼,旋即眼神变得冷硬起来,重重一拍桌面,震得茶水四溅,冷声喝道:“来人!把他送去青云十六州!不经此考验,不得回宗!”

    此言一出,所有人再次炸场,惊呼声讨论声不绝于耳。这是要让一个五岁小孩独自从大洋彼岸回来啊!

    把龙夜带到青云十六州,说是考验,倒不如说是流放,或是……遗弃,因为那青云十六州并不在他们这边的青云大陆,而是大洋对面的冰枫大陆,甚至在这两片大陆中间的大洋里,还有一个四面环海的雷霆大陆阻隔,那片大洋之凶险,连当世顶级的战舰加上顶级的天元师强者也无法跨越,只能靠古老的传送阵往返。

    此外,青云十六州更是地处于冰枫大陆中央的内陆地区,气候恶劣政治混乱,是一个公认的灰色地带,其中现有的十六个小国家常年征战,几个实力远超魔龙宗的天元师门派亦在其中,无数起义军肆掠,大大小小的帮派组织多如牛毛,既是隐世强者的栖身之地,亦是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这流放,无异于直接判了死刑!

    “不要!不要抓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要去那里!爸爸!爸爸救我!妈妈!呜啊啊——”听着龙崎的判决与全场杂乱的惊呼声,小龙夜惊恐地哭叫起来,青云十六州往往出现在吓唬小孩的故事里,他从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丢弃到那里。

    他一下子坐倒在地,小手慌乱地撑着地面往后退,放声大哭,试图以哭惨来挽留大长老的心意,却依然被一个男子双手托举着捉起,走向宗门广场前的传送法阵。

    挣扎间,他看到自己的父母不顾一切地向自己冲过来,然而其他几位长老却死死拦住他们不放,父母接连释放强大的元力,但平日里强大得天神下凡般的父母,却被震怒的大长老一掌拍回,伏在地面上口吐鲜血,再不似他心中那般高大的形象,却依然疯魔一般冲向自己的方向。

    “龙儿!”龙天宇大喊着,口中满是鲜血,尚值壮年的他此刻满脸沧桑,全身元力骤然爆发,他的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化为一双锋锐的龙爪,双爪带着浑厚的冰属性元力一挥,地面上厚重的冰刺层层迭出,速度极快,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打伤了一名修为较弱的长老。

    他此刻爆发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平常应有的水平,这是燃烧生命换取的力量!

    奈何在场的众位长老每一人都是与他同级的强者,人数压制之下,他的一切牺牲都是徒劳,龙天宇的妻子修为更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步步拉走。

    他看得见妻子眼中的绝望,他的心在滴血。

    “不要打他们!不要打他们!”龙夜挣扎着,冲着那些长老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带着稚嫩的哭腔。

    他看到,有几人已经释放出了极为强大的元印,而那些人都是他曾无比仰慕敬畏的长老们,他不明白,为什么昨日还对他喜爱无比的长老今日竟对自己如此残忍,甚至还要打伤自己的父母。

    爸爸说过,小龙夜是男子汉,要永远记得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会记得的,一直都记得。

    “大长老!大长老!我自己走、我自己走!放开他们!”小龙夜满脸泪水,发丝凌乱,发疯似的使劲捶打那双抓住自己的手,男子见状,也没有强迫他,将他放了下来。

    那些负责阻拦龙天宇夫妻的长老们为难地看向龙崎,龙崎面色难看地点点头,他们也便停手,任由龙天宇夫妻冲向小龙夜。

    小龙夜被放下来,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跌在地上,有些婴儿肥的手臂蹭破了一大片皮,很疼,疼得他想更大声地大哭,但他看见了爸爸妈妈,他们相距还有五十米开外,而自己已经被放在了传送法阵面前,只差一步就能踏进去。

    踏进这个法阵,真的会离开这里吗?

    他看着脚边浅浅的花纹线条,有些茫然。一回头,屋檐下的那窝燕子如往常一样叽叽喳喳,他喜欢爬的那棵树也如往常一样披着阳光,他还想中午再被妈妈催着去吃饭,也还想再和其他好朋友一起偷偷跑出宗门玩,还想在清晨看一次爸爸练武。

    他在青云大陆,而那青云十六州在冰枫大陆。一步生死,一步天涯。

    那冰枫大陆好比世界彼端,一旦从此传送过去,几乎此生再不可能相见。

    但如若父母真的来救了他,那么出于规矩,三人后半生将永远被魔龙宗通缉,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不得安生。

    小龙夜不愿见到父母流浪的场景,永远不。

    所有人都在屏息看着他,一片寂静无声。

    五十米。

    “进这个圈,你们就可以不打爸爸妈妈了吗?”他呆呆地望着送自己进法阵的男人,但男人不看他,把头转到一边去了,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鼻子。

    龙天宇夫妻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在场的人们也都是鼻尖一酸,难免落下泪来。

    四十米。

    “对不起。你们从来不会哭的,我不想你们哭,都怪我,对不起……如果我进了这个法阵,大家就会和以前一样好好在一起了吧。”

    “龙儿……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龙天宇紧咬牙关,指甲也嵌入了肉里,紧紧闭上的眼角不受控地落出泪来,他的妻子更是哭得不成样子。

    三十米。

    父亲的呼唤声响起的那一刻,龙夜发现,自己从未听见过父亲如此无助的声音。挪动的小脚一颤,但依然地落进了法阵之中,虽然恐惧,但他不能回头。法阵开始亮起微光,传送还没开始,他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恐惧的颤抖,身后的男人扶着他,但没有催促。

    “你们说过,男子汉要永远记得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所以,爸爸妈妈,这次要我来保护你们。”

    二十米。

    他又踏入了一只脚,现在他已经彻底进入法阵里了。在场也有人开始躁动起来,不少人已经不愿再看下去,纷纷转过脸悄悄抹泪。

    “为什么天赋低就要被赶走?这不公平!”

    十米。众目睽睽之下,传送法阵启动了。另外两位长老追上来,试图拉住泣不成声的龙天宇夫妇,但被一把挣开。

    ”龙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地。

    地面的花纹缓缓亮起,法阵花纹再怎么繁复,也不如此刻幼小龙夜脑中的思绪复杂,五岁的孩子能在一天之内明白很多、也看懂很多,可他多想永远也不懂。

    刺目的白光一点点将幼童的身形吞噬,他颤抖却响亮的声音也在同时传出,却不同于前几句“遗言”,这句话来得突然,震惊了所有人:

    “我,龙夜,会回来的,一定会!龙崎,你定会后悔!”

    事出突然,龙崎向来高高在上,何时受过此等挑衅,一时间又惊又气又怒,当即拍案而起:“放肆!无能宵小,也敢嘲弄老夫!”

    元力绘制的繁复法阵在此刻连接完毕,开始脱离地面徐徐升起,将小龙夜完全笼罩在庞大的光柱之中。朦胧中,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还带着刚刚的哭腔,却分外的倔强:

    “我受够了这些烂规矩!等我回来,这魔龙宗的天,一定会变!不、不止是魔龙宗,还有这青云大陆、这天元世界的天,都会变!龙崎,你等着——!”

    嗡嗡——一阵光芒闪烁后,传送阵内已空无一人,只有饱含着愤怒的童音依旧回荡在这传送广场。慢一步的龙天宇二人无力地跪倒在已然黯淡的传送阵旁,他们的小龙夜已经走了,哀莫大于心死,他们清楚地知道传送阵那头的可怕,手麻木地撑着地面,双目无神,表情终是从悲戚归于了木然。

    ……

    在这一天,一个五岁孩童结束了他的童年,并发出了所谓最后的宣言,没有人会把它当真,甚至此后经年都作为一个坊间笑谈流传。然而在无数年以后,史学家们将会不约而同把这一天、这一句话,定为一个崭新纪元的开始,作为那部恢弘史诗的序章……

    “世人皆道命运在轨,何来无常。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无常!”在世界某一处渺小的角落,是谁惨烈的笑容被人细细收好,于乱世中护养,在月光下,像清澈的泉水一般穿过冰冷的黑色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