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子

    第一百二十章皇

    段青烟挑了个长长的树枝,把一个将熄的篝火拨到了一边,从车上抱下了毡垫,铺到了原来篝火燃烧的位置,拿出件袍,对着竹笑道“睡罢,这下面的潮气已经被烘干了。”

    两个人并肩躺倒在了毡垫之上,微风习习,竹望着夜空的星光璀璨,心绪安宁,意识渐渐迷糊。

    朦朦胧胧似乎有人靠近,竹强自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两颗闪亮的小虎牙,她心一安,沉沉睡去。

    清晨有些凉,竹睁开眼,睫毛上似乎还挂着露珠,她想起昨天的小虎牙,头向一旁偏去,那异常干净的睡脸,平静的如同水睡莲,怎么是杨花?

    她坐起身,身上的袍褪了下去,竹摸着额头,又向旁边看了看,见杨花旁边睡着卫燎,这家伙打着呼噜,长手长脚俱都扒在了杨花身上,竹瑟缩了一下,心道,还好还好,旁边是杨花。

    段青烟闻得动静,一双眼立刻警醒,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杨花和卫燎,段青烟见到两人痴缠的睡姿,哑然失笑,和竹悄悄地起了身,

    两个人携手到了溪边净脸,杨花突地睁开眼睛,戏谑地道“你还要赖在我身上多久?”

    卫燎嗖地跳了起来,抖了抖酸麻的四肢,不满地道“某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众人忙忙活活地用完早饭,再次上路,这一天开始,每天都有三五掌柜悄然离队,如同蒲公英的种,飞往北楚各地,落地生根。

    北楚立国以来,一直轻视大宁,认为南人积弱不足为患,楚都亦是建在了极北之地,离关外只有百里之遥,充分表明了前任楚皇抵御外侮的决心。

    数年来,楚都屹立不倒,鞑连边境都突破不了,北楚日渐强盛,楚都的定海神针作用功不可没。

    距离楚都还有百里之时,竹一行人只剩下了她和段青烟,杨花,卫燎四人,以及护卫数人,和两车货物,望过去不过是普通商旅。

    这日,错过了宿头,眼见日将西沉,索性寻了间破庙,一行人避了进去,稍事打扫,明确了分工,有去拾柴的,有去准备晚饭的。这些时日里,竹经过段青烟的身教言传,一举一动莫不宛如少年,做起这些杂事来也驾轻就熟,青烟对她也赞不绝口。

    到夜幕降临时,庙里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架起了小锅,里面煮了些路上采摘的野菌,还有只农户家买来的母鸡,香气袭人,卫燎盯着锅,连连地吞着口水。

    竹等人围锅而坐,杨花摸出干粮,一人分了一块,正要开动时,庙门处传来了人语声,竹一愣,卫燎已经过去打探。

    从外面进来两个少年,当先一人个稍高,穿着的衣服料貌似平常,竹却一眼看出那是极为罕见的沉香纱,需用沉香木熏制三载方得。另外一个矮点的应是他的随从,开着门甚是恭谨地让那高个少年先进。

    竹见只有两人,放下心来,卫燎热情地把他们引了来,待他们走近了,看清他们的脸面,竹不由一怔,那个高个的少年五官平常,眉眼间很是温和,有如冬日暖阳,让人心生好感。

    这少年,看上去十分眼熟,竹十分肯定以前曾经见过他,甚么时候,在哪里呢……

    卫燎热情地介绍着那两个少年“这位是赵贤弟和他的书童,他游学四方刚刚回来,准备归家探望家人。”

    赵姓少年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笑的和煦如春风“在下错过了宿头,闻到这庙里传来的阵阵香气,忍不住进来了,怕是要打搅诸位了。”他长相寻常,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贵气,让人不敢小觑于他。

    这少年,不但容貌似曾相识,他一举手,一抬足也有熟悉之感,竹十分肯定,以前定然见过他。

    赵……

    竹猛地想起何处见过这个少年了,相国寺花园之,他曾与洛恳谈一番,却被她偷听,被他发现后不但不恼,又好言劝诫她勿要牵扯其。

    他,他竟是赵洛的哥哥,北楚的大皇,赵阳!

    若非造化弄人,此时此刻,坐在龙椅之上的应为赵阳罢,而她,也当随着赵洛唤上一句皇兄。

    竹眼眶微湿,抽了抽鼻,对赵阳莫名的亲近起来,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洛的影。

    竹向身侧的青烟挪了挪,微笑示意赵阳坐在她另一边,赵阳已然看出她是这个商队的主事,当下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

    锅鸡肉鲜菌一起翻滚,汤头乳白,香气凝成了白烟,条条钻进人的口鼻来,已然是炖到了火候,竹拿起碗,亲自舀了一碗给赵阳。

    庙里众人无不侧目,风餐露宿许多天,每次饭时的第一碗汤竹都会亲自舀给段青烟,卫燎为此还曾故意撞翻青烟手里的碗。

    想到这少年总算是半个客人,众人随即释然。竹殷殷地又分了半块饼给赵阳,这次杨花也不得不出声道“包里还有许多饼,贤弟自行取用便是。”

    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打了汤给青烟,随即又舀了一碗给自己,吹凉了,饮上一口,却不知是甚么滋味,一心只想从赵阳口里打探些赵洛的消息。

    “赵贤弟家尚有何人?怎么忍心让贤弟年纪轻轻就云游四方?”

    赵阳温一笑,声音柔和“家还有父母和一个弟弟,”

    弟弟!

    竹心神巨震,洛,洛……两只耳朵支了起来,嘴巴搭在碗边却忘了动作,只盼赵阳多多说些赵洛的事情。

    赵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徐徐道“弟弟年少有为,被父母选接掌家业,我一介散人,仰仗弟弟庇护,惭愧惭愧。”

    竹怔怔地看着他,那可是皇位啊,他却说的风淡云轻,恍如玩物,不禁出声问道“弟弟继承家业,你就不愤慨,不觉得有失公道么?”

    赵阳放下手里的碗,撕了一块饼,丢到嘴巴里细细嚼了,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道“我自知平庸,若是家业到了我手里,怕三五年便要败得精光。弟弟自幼便比我出色,交到他手里,父母放心,我亦安心。”

    话罢,赵阳偏过头来,对着竹一笑,这一笑有如透过层层密布的阴云之射穿的一缕阳光,温暖的让人心安,“听口音,兄台不像是北地人士。”

    竹心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人去,忙按事先编排好的说辞打发他道“我们是大宁的商客,取了入关许可过来的。”

    赵阳默默地喝了几口汤,突地问道“大宁家你可知晓?”

    庙里众人俱是一惊,竹怀着一丝侥幸,故作不解地问道“家?甚么家?”

    赵阳目光炯炯,盯着竹,平静地道“大宁皇家的御商,专供布匹衣料,订制成衣的家。”

    卫燎目露凶光,手放到了身边长枪之上,杨花按住他的手,微不可见地摆了下头。

    他问家做什么?他意欲何为?难道是赵洛授意于他?

    竹心一阵慌乱,面上却一片坦然,她神态自若,脸上扬起了笑,回道“家富可敌国,自然听过,赵兄问这个做甚么?”

    赵阳闻得她知晓家,露出几许喜色,又问道“听说家的几个女儿俱都不凡,嫁入当朝权贵之家,只是,家三小姐,似乎还在待字闺?”

    不是赵洛,赵洛知晓她已身陨,绝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

    他替谁问的?怎么回答?是告诉他三还在养病,还是说,死了?!

    竹盯紧赵阳的眼睛,沉默半晌,终于下了决定,缓缓道“家三小姐,四月初得了时疫,已然去了。”

    赵阳手一抖,手里剩下的半碗汤倾泻而出,他却恍若未觉,喃喃道“死了?怎会死了,怎会死了!”

    他猛地抬头,脸上悲伤莫名,追问道“这个消息可准?兄台确定么?”

    竹见他满脸悲戚,不知为何,心亦是悲伤,竟是不忍再欺骗于他,偏了头,闪开赵阳的目光,落到赵阳眼,却无形坐实了他的疑问。

    一滴滴泪水滑落,曾经的北楚大皇,如今北楚新帝的皇兄,赵阳竟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泪流满面。

    看着他,竹恍然似乎看到了赵洛,闻知她的死讯的那一刹那,怕也是如此痛哭失声罢。

    她摸出一条棉帕,递给了赵阳,柔声安慰道“她生前享尽荣华,去的时候也没受甚么苦。”

    赵阳接过帕,把脸埋入其半晌,情绪稍安,闷闷地问道“你怎知她没有受甚么苦?”

    竹轻叹声,眼前的少年一片赤之心,让人莫名地信任他,竹决定说出半个真相,坦然道“不瞒兄台,我实为府远亲。”

    赵阳闻言,原本氤氲地双眼登时明亮起来,央着竹多说些家三小姐生前往事。

    竹见他赤诚,心越发不解,自己似乎与他毫无瓜葛,怎会对她如此感兴趣,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疑问“那家三小姐与阁下是甚么关系,兄台为何如此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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