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两不相欠

    白领公寓。

    元旦前,菊地打算回日本一趟,他要陪母亲过节。

    日本人对元旦的重视,就像中国人对春节一样。

    窦豆提前让妈妈给寄了十几斤老家的土特产——贡菜苔干儿。

    她对菊地说:“这个菜最初打出国门,就是出口日本的,现在在很多国家的市场上应该都能买得到。

    但是,最正宗的就是我们稚河县义气镇的,一般市面上买不到真正正宗的,都是山寨的。

    说起来,我家大舅舅应该在县志上记上一笔,苔干打入国际市场,就是他的功劳。

    他在外贸工作,最初出口日本和韩国就是他竭力促成的。但是苔干叶子被人广泛接受,后来也打入了国际市场,却是我外婆的功劳。

    苔干儿刚打入日本市场的时候,是要去头去尾的。

    外婆看到成车的苔干儿叶子拉去喂兔子,非常心疼,就自己在街市上摆个小摊位,拿杆小秤卖苔干叶,遇到熟人,一抓一大袋子,分文不要。

    我们那里有用干菜包包子的习惯,苔干叶子包包子别有风味,久而久之,大家都喜欢吃了。

    现在,不仅拿它包包子,在我们那里的五星级酒店里,用它下手擀豆面条,也成了一道特色主食。

    以后你再到我们家,我请你吃苔干儿叶下手擀豆面条。

    我妈做的豆杂面也特别好吃,手擀豆面条,下苔干儿叶,再下点黄豆芽,嗯,不要太好吃哦!

    现在想买苔干叶还真不好买,比苔干还受欢迎。回家告诉你妈,千万别把叶子给扔了。

    苔干叶子营养也很丰富,可以补充身体多种有益的营养成分,起到提高身体免疫力的作用,还含有钙、铁、磷、锌等多种微量元素,特别容易被人体吸收。”

    窦豆絮絮叨叨地说着。

    菊地蹲在一边看戏一样,心不在焉的,也不搭话。就看着窦豆手不停歇的整理着乱蓬蓬的苔干儿,然后一把一把地,整整齐齐的扎好。

    窦豆见他半天没动静,停下手中的活,看了他一眼。菊地这才摸了摸那些像草一样的东西问道:“这玩意儿怎么烧呀?好吃吗?”

    “好吃,据说过去这是进贡给朝廷里吃的菜,所以叫贡菜。

    周总理吃过以后,给它起个名字叫响菜。它的特点就是吃起来脆脆的,很响。等会儿我给你示范全过程,你好好学学。”

    窦豆把苔干儿分成三份儿,说:“一份给星野家,我还欠他几本书的人情呢。一份给明媚,待会儿我给你她家的地址,她也在东京。”

    菊地蹲过来,倚着窦豆说:“东京大着呢,别以为都在东京,不好找着呢。”

    窦豆抬起头来看了看菊地:“再大总比上海到日本近吧?”

    “我的意思是说,你都不如直接寄给她,到人家家里去总不太好。”

    “直接送到家里,让她感受到来自祖国亲人的关怀,有什么不好了?”窦豆有点不开心地说。

    “好,我去替你传递祖国的温暖,不是觉得她是个女的吗?怕你有想法。”菊地强词夺理道。

    “去你的吧!这会儿装的跟贞节烈男似的。”

    窦豆放下手头的活,冲菊地喊道。

    菊地“嘿嘿”干笑两声。

    赶紧起身,帮着窦豆揉肩捶背的,戏做的不要太足,让窦豆有口难言。

    ……

    没有菊地的元旦假日,窦豆几乎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在做汉服。

    火烈和汤楠楠的订婚仪式定在元旦。

    窦豆心说,几个家伙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邵大伟问窦豆回来不?

    窦豆说,就放三天假,两天得用在路上,她就不折腾了,再说现在肯定买不到票了。

    邵大伟说,今年元旦高速不收费,要不我辛苦一趟?亲自接你回来?

    窦豆笑说,还是算了吧,大家都累。

    从今年——2012年起,国家出台了一项惠民政策,节假日高速实行免费。

    很多人都激动地把私家车停在靠近高速的路边,一辆辆,排列整齐,场面也是很壮观的。

    可以说万车整装待发,只待夜晚零点来临,就一起冲过收费站,向着祖国的大江南北狂奔,享受国家的免费福利。

    与其说是为了省点过路费,不如说是为了感受逐渐富强起来的国家的暖心呵护。

    窦豆觉得,有了菊地,火烈像一列远走的火车,在心里引起的震动,越来越小,直至逐渐消失,但是,那份用时间从小到大积淀下来的亲情,是不会消失的。

    过罢元旦节上来,THP信息公司举行了隆重的改制庆典仪式。

    公司在楼前宽阔的小广场上,露天搭起了台子, 到处张挂着彩色的标牌、标语,前来庆贺的嘉宾、领导、同行络绎不绝。

    之前该忙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好,庆典这天,没有安排窦豆什么事,窦豆不喜欢热闹,就躲到仓库里,忙活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她今天又成了“幸运观众”,再次荣获“躺着也中枪”奖。

    庆典活动还没有正式开始,宾客们坐在位子上纷纷拿出礼盒里的资料在看。有个宾客的材料,正面是宣传资料,背面却是一些不相关的文字,他打趣唐海平说:“你们公司真节俭,一张纸两面用,废物利用啊。”

    其它宾客听说后,纷纷翻看自己手头资料的背面,好几个宾客手里的材料,背面都或多或少的有文字,或表格。

    大家不约而同的笑笑,原本也不是太严重的事,但是,要好要强的云躲不乐意了,把唐海平拉到一边说:“窦豆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太让公司丢人了!”

    唐海平也叹了口气,心说:这算什么事啊,该装点门面的时候,你整这么寒酸不是让人笑话吗,唉!公司又不缺这几张纸。

    云躲气不忿,整个庆典仪式都是她在张罗,几乎每个环节都是完美的,没想到却在这个细节上出了纰漏:

    “我看她这是存心的,存心让公司丢人现眼!您得找她谈谈,这样居心叵测的员工,公司不能留。”

    唐海平息事宁人的说:“哪有这么严重,我了解窦豆,她不会是有意的,她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比较节俭罢了,这是好习惯啊。”

    云躲不服气地说:“老板,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这是包庇她呢?节俭总要有个度吧,总要有个分寸吧,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她这叫弄的什么事啊?”

    有人突然插了一句嘴,问道“窦豆?我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

    云躲回头一看,见说话人是上海滩信息科技界的新贵——贺正龙,忙客气地招呼说:“哟,贺总啊,快请前排就座。”

    云躲看到,贺正龙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意趣十足的从礼盒里拿出那叠资料,特意翻看每张纸的背面,结果,他那份资料里,也有双面使用的情况,贺正龙抿嘴笑了笑。

    他这一笑不打紧,云躲可是紧张坏了,一把抢过贺正龙手里的材料,抱歉说:“贺总,我们的员工不小心,使用了废纸,我给您换一份新的资料。”

    贺正龙意欲要回这份材料,伸出手说:“没关系,很好啊,我就喜欢节俭的员工。

    这说明你们公司的员工素质好,懂得替公司着想,爱公司如家啊,哈哈哈哈。

    我打算把它当作一个生动的例子,带回我们公司,给我们的员工上上课。

    再说节约能源,不是咱们国家和政府一直提倡的吗?你们公司没有人参加过这样的会议吗?”

    云躲尴尬的笑笑,她不知道贺正龙这是赞颂还是挖苦。

    人家可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分公司遍布全球,今天能来参加THP信息科技公司的改制庆典,绝对不是给唐海平捧场,那是看在他父亲云天昊的面子上。

    云躲还是坚持让高唱给贺正龙换了份资料,高唱拿了资料回来后,云躲咬着耳朵告诉高唱,让她悄悄把前面那几位来宾的材料都换一换。

    改制庆典很顺利。

    结束后,除少数有事或者身份特殊的官员和大公司老总外,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去了附近的酒店。

    贺正龙却走向云躲和唐海平,问道:“请问哪个是窦豆?我对她有点好奇。”

    唐海平面上有些不自在,他是个比较善良的人,在他心里,始终觉得愧对窦豆,愧对老魏。

    把公司考试成绩第一名的窦豆打入仓库这事,他心虚的以为在别人眼里,他这种行为就是虐待员工,是THP信息公司不可外扬的家丑。

    云躲说:“哦,她是我们公司的仓库保管员,难不成贺总那里缺保管员了,想挖我们的仓库保管员?”

    贺正龙说:“哦,是个管家呀,怪不得这么会节省,走,带我去你们仓库看看,我还真想挖个这样的红管家回去。”

    云躲和唐海平只好带着贺正龙,往仓库走去。

    他们走进仓库时,正好听到窦豆在唱歌,她唱得很投入,很动情,仿佛整个仓库都是她的舞台,根本就没听到有人进来。

    “谁提着灯笼看左看右,都有他苦衷。坚持痴迷顽固说到底,每个人只为自己效忠,看谁看懂,想谁想通,谁都忘记了宽容,只想着自己的英勇……”

    三个人循着声音走去,看到了颇为吓人的一幕!

    窦豆站在一把破椅子上,椅子放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方桌上,看起来一副摇摇欲倒的样子,把唐海平吓了一跳。

    他气急败坏的想,她咋就这么会找呢?公司里哪来的这些破椅子破桌子呀?她是把我唐海平的脸给丢到姥姥家了!

    云躲刚想喊叫窦豆,被贺正龙阻止了。

    两个男人默契地,悄无声息的迅速走近,一边一个扶住桌椅,云躲这才呵斥道:“窦豆,你爬这么高干啥?”

    窦豆乍一听有人呵斥,晃了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被两双男人的手给架住了。

    她往下看了看,吃惊的发现架着她的居然是唐总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她稳了稳神,站好,继续往墙上钉着钉子,原来是悬挂规章制度的玻璃牌匾掉了一颗钉,正歪斜着挂在墙上,她对云躲说:“这个玻璃匾差点掉下来摔坏。”唐海平有些气苦的问:“怎么不让后勤过来修,你爬这么高,摔着了怎么办?”

    窦豆平淡地说:“几分钟就搞定的事,我不想麻烦他们。”

    “你这样做,万一摔伤了呢?你怎么不考虑安全问题?”云躲咄咄逼人。

    “我,”窦豆嗫嚅着。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要按程序走。公司里有公司的运作规矩,什么事你都做了,我们还要后勤干吗?

    你坏了规矩,不仅害己也害了公司,你万一出了事,都是公司的责任。

    后勤做,不仅比你做的专业,最起码,他们做的安全,不会出什么事。”云躲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知道了。”窦豆嘴上说道。但是仍然坚持把钉子钉好,把玻璃匾挂好,又站在高头上下看了看以后,才慢吞吞的在唐总、贺总的搀扶下,爬下桌子。

    她对贺总说了句:“谢谢。”

    贺总始终没说话,听窦豆说谢谢,他笑了笑,然后就悠闲自在的在仓库里转悠开了。

    他看到仓库里到处都是用废纸做的东西,废纸做的出库入库明细帐、废纸做的记事本、废纸做的货架标签等等。

    除此之外,到处是绢花儿。

    有瓶插的成束的绢花,有做成小盆景的,盆里的土用的是大米。

    他到处翻看,连纸篓里都翻翻看,窦豆紧张莫名的站在一边。

    看了一圈儿下来,那人说:“老唐,把这个红管家姑娘送给我吧,我要了。”

    贺正龙这么一说,别说唐海平不明就里,连云躲也不知道贺正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不知道贺正龙是不是故意说给唐海平和云躲听的,贺正龙解释说:

    “她绝对是块宝。这姑娘不仅会俭省节约,而且还非常具有责任感,做事比较主动。

    我就讨厌那种做一点屁事都兴师动众的做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点责任,一点风险都不敢担。

    明明自己动手五分钟就能解决的事,非要一层层去推,推到最后再骂娘,骂别人人浮于事,有站着骂娘的时间,自己稍微动动手,啥事都解决了。

    姑娘,到我那里去,我不会让你呆在这样鸟不生蛋的地下室里。”

    这话等于打唐海平的脸,让唐海平很不自在,摆明了在说,在你这里是棵草,在我那里是块宝,你不爱惜人才,干脆让出来得了。

    唐海平心说,自己也没得罪过这位老兄,今天跑到仓库里为窦豆出头,这是哪关逢集呀?

    云躲更是气恼,原本打算逮着这个机会,给窦豆点教训的,如果能趁机把她赶出THP公司更好,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这样的话,也没法赶窦豆走了。

    在云躲的心里,别人都跟她似的,为了唐海潮,会死赖在这里不舍得走的。

    贺正龙看唐海平没说话,又追问了一句:“怎么?舍不得?”

    唐海平尴尬的说:“这事等我们回头商量一下再说吧,再说了,这事也得征求一下本人意见,您说是吗?

    她可是老魏、魏区长推荐过来的人,也得跟魏区长打个招呼才好。”唐海平故意抬出魏成民,以解当下之围。

    “魏区长?魏成民吗?”贺正龙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窦豆问道。

    唐海平赶紧回答道:“是呀,老区长。”

    贺正龙看着窦豆问道:“你还能记着我吗?”

    窦豆摇摇头。

    “我是小兔子的爸爸。”

    听到“小兔子”这个名字,窦豆一愣,突然想起了小宝住院时的一个小病友,一个瘦骨伶仃,总是奄奄思睡的孩子和一个美丽的小妈妈。

    窦豆惊奇的说:“您就是……”她想起了,他曾经给过她一张名片,她当时随手塞进了包里。

    她赶紧跑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找到自己的包,翻了翻,那张名片果然还在,窦豆看着名片上的名字说,“您就是百利达信息科技公司的老总贺正龙先生?”

    贺正龙笑了笑,走过来握着窦豆的手说:“是呀,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窦豆兴奋的说:“是呀,是呀,我也是。都认不出来您了,是来参加我们的改制庆典吗?”

    贺正龙说:“是。”

    窦豆犹豫了一下,还是极小心地问了句“那个,小兔子,他还好吗?”

    贺正龙平静的说:“走了,找小宝去了。对了,跟你哥魏成民说,哪天我要去丽江找他算账。不声不响的,就把我老婆拐走了!”

    看来他们夫妻也拜拜了,但是从贺正龙嘴里说出来,却是一种调侃的语气,没有丝毫怨怼。

    你是高手!

    窦豆心说,难道您就是传说中那种剑(贱)侠?

    做夫妻时不懂珍惜,离了婚反而知道对前妻好了。

    为了让接盘手对前妻好,厚着脸皮凑上去,跟前妻的新婚丈夫处的跟哥们一样,经常在一起喝酒,一起宠她。

    那哥们有时候说自家自己老婆一句,你还老大不高兴?甚至跟人家打架。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算老几?真是天生的人民公敌嘴脸!说你贱,都抬举你。窦豆不由得佩服起贺正龙来,一个这么拎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与其让别人问起来难堪,不如自己主动交待了。

    窦豆不知道说什么好,“贺总,小兔子妈妈真漂亮,像个电影明星。”

    贺正龙笑了笑说:“漂亮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连个儿子都不会生,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医院就是他们娘俩个的家,整天要住院,全国各地的好医院几乎被他们住尽了。

    我都没怪罪她,她倒嫌弃起我来了,说嫁人要嫁普通人,嫁了普通人才能成为他的唯一。

    就她那样,还要唯一,切!除了会花钱,普通人家的老婆会做的,她会哪一样?”

    窦豆笑了笑,没接话。

    贺正龙自己说了起来:“我就看她能在外面坚持多久。”

    窦豆陪着小心说:“您不是说她被魏哥拐走了吗?魏哥可是很会照顾人的。”

    意思是说,你老婆肯定会选择一个会照顾自己的暖男。

    贺正龙耸了耸肩,说:“老魏又不是傻瓜,会要她,她能中什么用?”

    窦豆到这时候才明白,贺正龙还是很爱自己的老婆的,对她的一切都很清楚,但是,又比较尊重老婆的选择,她要出走,就让她出去试试自己的本事。

    “那个,夫人在丽江干嘛呢?”窦豆问道。

    “听说挨着老魏开了家小店,卖一些围巾、小装饰品、旅游纪念品什么的。”

    “您还说人家不中用?这不是很好吗?自食其力,您该为她高兴才好。”

    “要不是有老魏招呼着,她能做什么?”贺正龙是骨子眼里都认为老婆无能,或者他根本就希望老婆离了他没法生活,还回来找他。

    想到这里以后,窦豆笑了:“说起来,您得感谢我家魏哥,他在义务教您的夫人自立自强呢。”

    贺正龙不屑道:“什么自立自强,就是作精作怪,闲的!”

    唐海平一直耐心地听他们叙话,也不插话,云躲不耐烦了,说:“贺总,我们到办公室去说话吧,或者直接去酒店,客人该等急了。窦豆,你也去吧,陪贺总喝一杯。”

    窦豆没说话,而是看了看贺正龙。心说,如果贺正龙有这个意愿,她自然不好推辞,无论是从公还是从私的角度。

    贺正龙说道:“我还有事,就不过去了。唐总,窦豆的事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抓紧给我回话。

    老魏那里要是觉得不好说的话,我给他打电话,我亲自跟他说。他给我照顾老婆,我给他培养妹妹,咱们两不相欠。”

    他还真不是说着玩的,他是要动真格的?

    唐海平、云躲、窦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喜欢早安,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