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她说“即便是这宫中,我也打理得很好。”

    乌玛禄恭维道“主子心善,又有能力,宫中尽皆感念主子恩德。”

    佟贵妃看着她,细嫩的手已经搭上她的手背“我爱慕皇上,可我尚且明白,皇上乃天下之主,非我一人独有。你这样聪明又规矩的人怎么会不懂呢?”

    乌玛禄垂首“奴才愚钝,请主子明示。”

    “汉人都道“色衰而爱驰”,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佟贵妃道,“你寒了合宫姐妹们的心,等到皇上恩情转薄,即便以后封了位份,又能有什么好处。”

    佟贵妃意味深长道“这宫里,终究是众姐妹陪你多些。”

    佟贵妃起身,远处宫女走来搀扶。

    佟贵妃提了一句“四阿哥很是可爱,半点儿不喧闹的,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

    “谢主子恩典。”

    佟贵妃走下亭子,停在她身侧,顿了顿,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

    佟贵妃走远。

    乌玛禄在原地等了会儿,等佟贵妃消失,她才慢慢回去乾清宫偏殿。

    回去后,尹双儿两人已经端上了茶水。

    琉璃看在眼中,半跪下来,劝她道“主子不必伤心,圣眷是谁可以确定的呢。”

    乌玛禄回过神,拍拍她的手“起来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琉璃看着她,退了下去。

    比起佟贵妃拿她的孩子在威胁她这件事,乌玛禄反而在想别的事。

    她听见佟贵妃称呼她的儿子是四阿哥。

    她对历史并不如何上心,却记得,后来康熙第四子即位,为雍正。

    而史书上,雍正与生母德妃关系并不好。

    更多的,她记不得了。

    她心乱如麻。

    四阿哥。

    也许是她想多了。

    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孩子因病早亡的很多,也许她的孩子并不会是那位雍正。

    可是,即位之人是德妃之子……

    康熙也几次三番说,要给她封号为德。

    这总是无可抵赖的事。

    也许,她可以让康熙给自己换个封号。

    她得承认她不够勇敢。

    但是,她万不愿意如此。

    因为一旦成真,那便意味着,她从现世来到清朝是命中注定的事,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将构成历史的一环。

    那么她作为乌玛禄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算什么呢?

    她所有的固执都将会成为一场笑话。

    她握着茶杯,长久失神。

    康熙已经回来了,见她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把她抱在怀里,也不说话。

    乌玛禄慢慢回神,看着康熙的侧脸。

    乌玛禄注视着他,默然不语。

    康熙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乌玛禄沉默了很久,才说“爷问奴才想要什么。奴才唯两件事不能释怀,一则奴才不愿封号为德,二来奴才想之后能离四阿哥近些。”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是她同这个时代最初的联系,也是最坚不可摧的联系,她无法否认这件事。

    她可以讨厌他,憎恨他,他越靠近历史的记录,就越在证明她悲惨的命运是必然。

    可她不能去憎恨漠视那个孩子。

    孩子何辜?

    如果因为这样的缘由去不待见那个孩子,那不正好契合了她一直想避免的历史吗?

    何况,依她的本心,她并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虎毒尚且不食子。

    虐待欺辱一个孩子,岂非禽兽不如。

    乌玛禄终究选择了坦然接受了这个孩子。

    她所能做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她或许无法亲手抚育这个孩子长大,可至少……可以离他近些。

    康熙将她推开,眸子里隐藏着怒火。

    乌玛禄一时不察,摔倒在地,腹痛如绞,鲜血打湿了裙底,染红了地面,空气中浸染着血腥味。

    她晕了过去。

    康熙发现后,立马把乌玛禄抱到床上,让梁九功招来了御医。

    其他太医先忙着止血保胎。

    王太医擦完脉后,小心翼翼的回禀康熙,道“她怀有身子一月有余,胎位不稳,恐至小产。”

    他又补了一句“之前她身体太弱,一直未曾察觉,如今……只能开几副安胎药一试。”

    康熙挥手让御医下去了。

    太医迟疑了一下道“若想快速起效,非下猛药不可。”

    康熙问他“伤身吗。”

    “伤身。”王太医迟疑着,“可能以后难以有孕。”

    “伤身不行。”康熙努力压下心中的浮躁道,“我要你保住她,还有肚中皇嗣。”

    王太医苦着脸,下去想药方了。

    康熙站在床帏外。

    梁九功劝道“皇上,这于礼不合。”

    “我知道。”

    他心乱不已。

    他只是气她,被人找了麻烦,竟也不找他,自己就做了那样的决定。

    这宫里的事,他什么不知道呢。

    他知道佟氏找她了,他好整以暇的等她开口求他,她总是别无所求的,他等她求他,管她求什么呢,只要求他就是好的。

    可她最终,求的不过是离那个孩子近些。

    他还能对那个孩子不好么?给那孩子的养母是阖宫上下,身份与家世皆是最尊贵的那个了。

    却没想到,让她陷入了这样的难境。

    他心思紊乱。

    他想要发火,却不知道对谁发。

    对她么?她才经历了差点儿小产。

    对佟氏吗?

    他心里知道,佟氏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佟氏进宫,本就是他着意想要提升母家地位,特娶进来的。

    两任皇后尽皆早逝。

    佟氏按他原先的打算,本就该是第三任皇后,掌管六宫事宜的这几年,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过错,是她这执掌后宫之人该做的事。

    即便他没派人监视佟氏,但他猜也猜得到,佟氏找她,不外乎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中不道,不成体统。

    之前佟氏已经对他说过几次,他迟迟没有回应,才会找上她。

    他想起了皇祖母曾说的话“帝王之专宠,无非一场劫难。”

    他看着偏殿内忙碌的太医,在梁九功的再次相劝下,回到了自己宫中。

    苏麻喇姑亲自送来了东西,那是太皇太后常用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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