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来之不易的和平
接受瓦剌投降,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br>瞿能是一个幸运儿,虽然没有朱棣毁灭鞑靼主力的丰功伟绩,却成为了主导瓦剌投降的人物。</br>陈茂带一万军士留守大明军营,以防不测。</br>瞿能带赵通、周虎等人进入瓦剌营地,在把秃孛罗等人的带领之下,前往不远处的空地,近三十万瓦剌族人,集结在草原之上,密密麻麻,如草看不到尽头。</br>把秃孛罗看着无数族人,对瞿能说:「这里草原无法支撑起大量牛羊马太久,幸是你们来得早,否则一旦分散开来,事更不好办。所以,希望大明可以尽早安置好驻牧之地,避免牛羊马饿死。」</br>瞿能微微点头。</br>杭爱山这里的草场是不小,可还是不够数十万牛羊马一起吃,四月已经入夏了,正是草原生机勃发的时候,也是牛羊马长膘的关键时候,不能一直困在杭爱山。</br>「那里是兵器帐。」</br>萨穆尔公主指了指不远处一排排黑色的帐篷。</br>瞿能看向周虎:「安排军士将兵器运至营地,盘点清楚之后入册封存。」</br>周虎得令,带三千军士前往。</br>帐篷打开,里面堆满了马刀,出鞘,寒光闪过,全都是战场之上杀人的利刃。</br>推车一辆辆进入,将捆绑好的兵器运走。</br>路过黑色兵器帐,便是灰色的弓箭帐。</br>一堆强弓堆叠如山。</br>瞿能随手取下一把弓,抓住弓弦拉了拉开又瞬间松开,弓弦嗡地颤动。</br>感力听声。</br>瞿能感叹道:「这弓射杀距离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步吧,弓是好弓,只是它带来的是杀戮与鲜血。」</br>把秃孛罗正色道:「所以,我们将这些弓全都收了起来,以表示瓦剌并无野心再起战争。」</br>瞿能很是满意。</br>论刀枪剑戟,瓦剌这些东西往往是暴力「进口」来的,与大明无法相提并论。可若单单论弓,不考虑弩的存在,大明还真比不过瓦剌或蒙古人。</br>复合弓是蒙古骑兵的标配武器,这玩意需要不小的力量,射程远。对蒙古精锐来说,一百步是最最基础的,一百五十步才算合格。</br>宋朝军士受够了这些人射箭,开国初期,大明不少军士也折损在了蒙古人强大的复合弓之下。相对而言,大明常规配置的弓箭,能达到一百五十步的并不算多,究其原因,还是制造材料没人家多。</br>强弓往往需要牛筋,可大明的牛基本上是用于耕作的,不是用来吃的,杀得很少。哪一户人家死了牛,牛筋、牛皮等这些东西是需要交给衙门的。</br>瞿能相信,一旦这批弓箭送回关内,将极大增强边防的力量。虽说朝廷正在推动全军火器化,但弓作为一种有效补充并不会完全消失。</br>「按照盟约,强弓一律收缴,不得藏私。」</br>瞿能看过一座座弓箭帐之后,看向把秃孛罗。</br>把秃孛罗保证道:「已全部收缴,瓦剌人手中只剩下了一些弱弓,不会超出五十步。」</br>瞿能含笑:「瓦剌人不欺大明,大明不负瓦剌。」</br>还有盔甲营帐,无数皮甲堆积在一起。</br>瞿能是来者不拒,安排军士全部运走,不管如何,先弄走,实在不方便携带也能烧掉,总不能留给瓦剌。</br>马刀、弓箭、皮甲,还有战马!</br>瓦剌低头低得干脆,做得彻底,统统交给了瞿能。</br>大明军士开始牵走瓦剌战马,瞿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br>没有了战马、马刀、弓箭的瓦剌人,等同于失去了八成战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站出来作乱,反抗大明。</br>萨穆尔公主抬手指向北面的高台,对瞿能说:「瓦剌族人大部已至,瞿都指挥使有什么话,尽管去说。」</br>瞿能看向南面,无数瓦剌人构成了一个个方阵,有悲伤的老人,痛苦的男人,不安的女人,不知所措的孩子。</br>登高台,温润的南风吹起衣襟。</br>瞿能看着近三十万瓦剌族人,目光深邃。</br>赵通安排军士抬来两个大鼓搁于高台左右,马哈麻火者、李俊拿起鼓槌。</br>擂鼓!</br>鼓槌敲震,沉闷的声音踩在人的心脏之上。</br>咚咚!</br>原本嘈杂的瓦剌方阵随着鼓声传荡逐渐安静下来。</br>瞿能拿出圣旨,展开之后,气沉丹田,以洪亮的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退中原,分裂东西,鞑靼既灭,瓦剌膺服,天道循理。朕主江山一十二年,御极乾坤四极,如今四海波平,三山草长……」</br>「刀兵相加,生死顷刻,父母含泪,妻哀子孤,人间惨剧!朕愿开太平之基,修万年之好。自圣旨之日起,瓦剌族人与大明子民无等差之别,无尊贱之别,亲如一家。朕曰:瓦剌人,同属大明子民!可修大明文字,明大明礼数,进入大明府州县学与国子监,可入朝为官……」</br>「朕承诺,瓦剌不负大明,不起刀兵,不飞箭矢,不纵马掠害,大明军士绝不杀戮瓦剌族人,不残断瓦剌人肢体,不殴打瓦剌一人。一应管理,悉归地方衙署,依《大明律》及瓦剌内部习俗共商议决!」</br>圣旨的内容很长,不仅介绍了大明的宏观政策,还介绍了一些细微政策。加上每读一小段,需要传令兵齐声呐喊,确保圣旨内容被更多瓦剌人知晓,消除他们的不安与抵触情绪。</br>足足读了近半个时辰,瞿能才将圣旨读完,然后看向一众瓦剌人,喊道:「大明敬佩瓦剌人的英勇无畏,你们臣服朝廷,是大势所趋!兀良哈、鞑靼悉数为大明所败,帖木儿号称最强的骑兵也折损在了昌都剌,大明国力蒸蒸,完全有能力同时打三场三十万军队规模的战争!」</br>「马哈木、把秃孛罗、捏烈忽代表瓦剌,与大明皇帝签下和平盟约,不是因为你们输在了战场之上,而是因为你们输在了火器、文化、经济、政治、社会各方面。皇帝说了,欢迎瓦剌更多的年轻人进入学堂,了解大明的强大,了解大明的伟大!」</br>「诸位,愿和平降临于草原之上,愿你们在了解大明的伟大之后,能以身为大明子民而骄傲!愿这一片草原之上,再无苦难与杀戮!」</br>瞿能深深看着瓦剌人,目光中无悲无喜。</br>无论这些人心中怎么想,他们的命运在马哈木等人低头的时候已经决定了。</br>在大明身边,以大明为敌,这样的势力在大明具备碾压的强大之后,只有毁灭与投降两条路可走。</br>不选择死,只能投降。</br>「不要!」</br>人群中一个声音突兀地传出。</br>瞿能凝眸看去,只见寒光一点,一支箭破空而来!</br>站在大鼓一旁的马哈麻火者、李俊吃了一惊,急步向瞿能靠拢,赵通上前,挺起胸膛挡在了瞿能!</br>出于不刺激瓦剌部落的考虑,明军并没有携带推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通不假思索护在了最前面!</br>瞿能是主将,主将一旦出了事,什么受降,什么和平都是扯淡,只有杀戮才能平息大明的怒火。</br>赵通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再次战事!</br>一次战争,耗费的民力无数,财力无数,还会有不少军士折损于征途之中!</br>不能再有战争!</br>赵通看着飞过来的箭,目光冷峻,做好了死的准备。突然</br>,赵通感觉自己被人推开。</br>箭落,正中瞿能胸膛!</br>把秃孛罗、萨穆尔公主、妣吉被这一幕给吓得浑身发冷,连忙上前请罪。</br>赵通看到箭插在瞿能胸口,眼睛瞬间通红起来,喊道:「这就是瓦剌给大明承诺的和平,这就是你们对大明臣服的贺礼?!把秃孛罗,依我看,瓦剌还是——」</br>「闭嘴!」</br>瞿能冷着脸呵斥,目光掠过惊慌失措的把秃孛罗等人,看向出现骚乱的军阵,厉声喊道:「擂鼓!」</br>马哈麻火者、李俊见瞿能并无大碍,走至鼓旁重重敲了下去!</br>鼓声传动,骚乱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br>瞿能当着瓦剌众人的面,指了指胸口的箭,厉声喊道:「每一次和平的到来,都来之不易!这些年来,瓦剌杀了不少大明人,大明也杀了瓦剌不少人!但今日开始,一切都烟消云散,就此成风!让仇怨消失,为你们的子孙后代,为整个瓦剌族人,留下和平的丰碑!」</br>把秃孛罗脸色苍白,手微微颤抖。</br>刚刚那一箭,是强弓射出来的,这说明瓦剌部落里还有人私藏了强弓!而这一箭射中了瞿能,受降主官,西疆都指挥使!</br>大明完全有理由以此为借口,发动对瓦剌的灭族之战!以现在瓦剌人既无战马,也无马刀、弓箭的情况,一旦战事打起,那所有人都将死!</br>是谁想要害死所有人,是谁想要毁灭瓦剌!</br>把秃孛罗走出来,嘶哑地喊道:「是谁动的手,给我带出来!」</br>很快,鸿德格便被带至队列之前。</br>鸿德格没有理会把秃孛罗,而是看向瞿能,喊道:「明军杀了我的父亲,血海深仇如何能忘!我不仅要杀光你们,还要杀到金陵去杀了你们的皇帝!」</br>瞿能看着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鸿德格,上前一步,沉声道:「为了你父亲的仇恨,你竟然不管不顾瓦剌部落三十万人的安危!少年,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剩下自私了!把秃孛罗,此人你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