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朱家躁动的魔鬼

    宗人府。

    梅殷坐在大堂之上,看着堂下站着的周王朱橚,不由有些皱眉,对一旁的安全局指挥史顾三审说道:“给他一把椅子。”

    顾三审看着梅殷,目光中透着些许惊讶,一个罪犯之身,让他不受铁镣枷锁之苦已是格外恩慈,竟还让他坐着不成

    但主审毕竟是梅殷,顾三审只是旁听,没有反对,对一旁的安全局之人点了点头。

    椅子来了。

    周王朱橚坐在了下来,对梅殷问道:“宁国公主还好吗”

    梅殷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怠慢,平和地回道:“公主一切安好,只是近几日茶饭不思,忧虑王爷之事,几次想要入宫求情,皆被我拦了下来。”

    在尘埃落定之前,所有求情都是浇火油,只能让事态演化的更为严重。

    皇上是不容被挟持的,哪怕是这些人出于亲情。

    朱橚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说道:“妹婿做得对,不枉太祖常年重视于你。问吧,问清了,我也好解脱。”

    梅殷看了看两厢提笔之人,沉声道:“王爷,诚不相瞒,此番询问皇上尤为重视,不仅设了专门笔吏,就连史官也参与其中,两厢之后,更有皇太后长随、燕王府、代王府、辽王府、珉王府人等旁听,若王爷有所冤情,可直陈堂上。”

    朱橚脸颊微微一抖,平生以来,第一次听闻如此审讯。

    原以为朱允炆要除掉自己,关在宗人府,随便写一份状纸,强行让自己按押,然后等待自己的不是遥遥无期的羁押,便是人头落地的凄惨,可没想到,朱允炆不仅没有做“黑狱”,还如此光明正大,召集了那么多人旁听!

    若自己喊冤,这冤枉之声,定然传入所有人耳目。

    可是,自己冤吗

    朱橚知道自己的罪无可赦。

    梅殷见朱橚不说话,便开始问询:“王爷,据开封知府任毅、同知王文涛等二十七名官员陈述,周王府曾许给知府每年三千两银子,同知两千两银子,至知县一级,每年给五百两银子,以重利拉拢地方,结成开封府阵营,上欺朝廷,下欺百姓,此事可为真”

    “当真!”

    朱橚没有否认,也否认不了,铁的证据早已落入安全局之手,甚至连账册都被人翻了出来。

    梅殷看向一旁的笔吏与史官,皱眉提醒道:“王爷要知此次问询,事关重大,不可轻言。”

    顾三审抬了抬眉头,梅殷这就有点过了,不明摆着告诉周王,你可以换个说辞吗

    这家伙到底是皇上的人,还是周王的人

    朱橚平静地看着梅殷,道:“控制开封府,是我所为,许以重利,也是我所为。”

    梅殷听闻朱橚的话,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朱橚会申辩,会不承认这一切,那事情就会僵在这里。梅殷不担心事情僵持,僵持的结果意味着这件事将会一直拖着。

    悬而未决,总不可能把人处理掉吧。

    这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可现在朱橚竟出乎意料地承认了。

    梅殷凝眸看着朱橚,见朱橚并不打算申辩,便严肃地说道:“既你承认,那此事便盖棺定论。再说另一项,洪武二十四年,黄河于原武黑洋山南北两岸决堤,导致黄河夺淮,无数百姓罹难。有证人说,当年黄河决堤乃是**,并非天灾!”

    “而**的罪魁祸首,便是周王府,是周王府勾结白莲教,以人命与乱世召唤弥勒,才引发洪水,这件事你可承认!”

    朱橚脸色有些苍白,眼珠转动了下,道:“这件事我是知情的。”

    “什么”

    梅殷心头一惊。

    顾三审眼神一亮,只要此事坐实,那周王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会被砍绝。

    朱橚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我是知情,不过这件事是周王府长史王翰所为,与我没有关系,与周王府也没有关系。”

    “你胡说!”

    顾三审跳了出来,厉声道:“此事若没有你许可,开封知府与地方能在短时间内调动如此多的舟船那些官吏如何收到消息”

    朱橚看着顾三审,冷笑一声,道:“顾指挥史,你调查了那么多,可想过洪武二十四年发大洪水时,本王在哪里”

    顾三审脸色一变。

    朱橚起身,大声喊道:“洪武二十二年,太祖放逐我至云南,洪武二十三年被召回京师,直至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方准我返回开封!在此期间,周王府一干事宜,又与我朱橚有何关系”

    顾三审咬牙道:“你虽不在开封,但开封府内一应事宜,始终都是你在遥控!朱有炖并不能真正做主,长史王翰更不能代替周王府行事!且在当年,你用计……”

    朱橚看向顾三审,打断了他的话,道:“隔着千余里,我如何能预知大雨将至,如何能遥控顾指挥史之言,难服人心。本王可以保证,黄河夺淮与我无关。”

    梅殷微微点了点头,黄河夺淮这件事最要命,他不承认此事,至少不会掉脑袋。

    可不承认,并非意味着事情会结束。

    梅殷毕竟背负皇命,一旁又有安全局之人盯着,不可能不彻查。

    为难的梅殷,只好冷脸道:“周王府长史王翰已死,死无对证。然世子朱有爋,却指证王爷参与了当年之事,你虽人在京师,却趁太祖染病时暗遁,以快舟疾至开封,秘密布局,之后又离开开封府,一切机密只有至亲与王翰等人知晓,此事,你可承认”

    朱橚面不改色,道:“朱有爋之言如何可信他迷恋青楼之女,为维护王府尊严,本王曾屡次禁足、惩罚于他,甚至赶走了他口中的红颜知己,怀恨在心,编织谎言,不过是报私人之仇罢了!”

    “让朱有爋出来!”

    梅殷喊道。

    在东厢旁听的朱有爋走了出来,看着一脸怒气的朱橚,咬了咬牙,转身对梅殷道:“周王善于金蝉脱壳之术,早在就藩开封之后,便暗中离开开封,进入中都凤阳,只是事情败露,才会被太祖惩罚,流放至云南。”

    “而在洪武二十四年,他听闻钦天监预测北方将有大雨,便秘密离开京师,潜入开封府。此事知情人虽是不多,但却为家人所知,大人一问便知。”

    梅殷看着出卖周王的朱有爋,脸色不由阴沉了几分,沉声道:“召周王妃、朱有炖、朱有烜、朱有爝。”

    几人进入大殿。

    梅殷按例警告道:“朱有爋所言你们也听清楚了,你们务必如实回答,若是欺瞒朝廷,他日查清,必会罪上加罪,无法轻饶。周王妃,朱有爋所言可有误”

    周王妃看着朱橚,手微微有些颤抖。

    “砰!”

    惊堂木猛地拍响,梅殷道:“请周王妃面北回话。”

    周王妃微微摇头,低声道:“洪武二十四年,王爷一直都在京师,并未回开封。”

    梅殷看向朱有炖,道:“若有人作伪证,可是会被连累,朱有炖你想好了再回话。”

    朱有炖毅然决然,上前一步道:“是朱有爋诬陷,王爷绝没有擅自离开过京师。”

    梅殷见此,不由微微点头。

    无论是从亲情还是从皇室内部来看,梅殷都不希望周王背如此大的锅,其他的罪行还好说,这件事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坐实的后果太过严重。

    就在梅殷问过朱有烜,准备否定朱有爋的指证时,只有七岁的朱有爝怯怯地说道:“洪武二十四年,父王不是回来过吗我听母妃说起过。”

    “什么”

    梅殷愣在当场。

    朱有爋激动万分,喊道:“看,他尤知此事为真,我没有撒谎!”

    朱有炖连忙对梅殷说道:“朱有爝只是一个孩子,他之言不足信。何况在洪武二十四年,他还没出生。”

    朱有爝看着瞪眼看着自己的几个哥哥,不由紧张起来,畏惧地喊道:“母妃曾说过,我原应该在洪武二十五年二三月出生,只是因父王回来时,不巧生了病,没能侍奉一旁,才让陈姨娘有了阿芳姐姐。”

    朱橚顿时后退两步,面色苍白。

    顾三审走了出来,道:“梅都尉,眼下事情已然明朗,只需调阅周王府各郡主出生记载,便可查明朱橚有无于洪武二十四年返回过开封府!”

    梅殷见朱橚失魂落魄,便知事情已是坐实。

    他若是再否认,那就说明头顶着带颜色的帽子,这传出去,周王的脸也没了。

    “不需要查了,我认罪!”

    朱橚瘫坐在地上,无力地说道。

    梅殷握着惊堂木的手暗暗发力,红着眼,怒道:“你是王爷,是太祖之子,如何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黄河夺淮,死了很多百姓啊!”

    朱橚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是太祖之子又如何我的命运什么时候掌握在自己手中过洪武三年,我被封吴王,原以为我能在苏杭舒坦一世,可是呢洪武十一年,我被改封周王!十四年就藩开封!当年的开封有多破败,你们能想象吗”

    “我只不过想要争取一点自己过得舒坦的权利,苦心经营,恢复开封,只因去了一趟凤阳,太祖竟将我流放到蛮荒之地,你可知云南毒虫遍野,我几度濒死!回到京师后,我就下定决心,只有掌握自己的命运,才不需要看他人脸色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