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笑话

    寒喧几句,耿成便告辞离开。

    结果他前脚出了府衙,于洪后脚就进了衙堂。

    “障候!”

    障丞做了个揖,又略带好奇的说道:“坊间传言,说耿成迂腐刻板,但我方才见他不卑不亢,温恭和善,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

    “毕竟也算世家子弟,家学渊源,真要一无是处,使君又岂敢用他?”

    于洪冷哼道:“但他狂妄自大,不通人情事故倒是真的,不然何至于让爷爷食言而肥,只能委屈张汛任了士史?”

    “张汛通情达理,自不会怪障候,但就怕他因怨生恨,对耿成横加掣肘!”

    “这你倒是看错了,张汛秉情报耿直,且行事向来公允,定会公私分明。我怕的这种世家子弟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若他自恃身份,以势压人,不但不能服众,反倒使塞中怨愤更甚,说不定就会惹出祸端来……

    嗯,知会张汛,给爷爷盯紧些:这小贼但敢乱来,立刻派快马秉报予我……”

    障丞拱手应诺,还没直起腰,尉史(障尉属官,负责军事)冯忠飞一般的奔进了衙堂。

    “秉障候,有烽卒快马来报,称障南四十里处那伙山贼已被人尽数剿灭,只是斩首就有二百余……”

    于洪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哪个狗贼干的?”

    冯忠眼都直了,不可思义的看着于洪:“障候这说的是什么话?”

    见他瞠目结舌,神色古怪,于洪才猝然醒悟:竟然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骂了出来?

    他哭丧着脸,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爷爷的意思是,何人如此急公好义,竟替于某除了此等心腹大患……”

    “烽卒称对方未举旗,也未立幡,但人马众多,约有百余,且近半骑马,贩运的商货好似是粮,足有三十余驾……”

    这些天来,符合人数上百、近半骑马、三十多驾粮车等三个条件的,除了耿成还能有谁?

    于洪和障丞面面相觑,却不知说什么好。

    刚刚都还在议论,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送上了这么大个惊喜?

    但诡异的是,这怎么也算是一桩功劳,耿成为何提都未提?

    “障候,耿塞尉并未走远,不如将他唤来问个清楚?”

    “如何问?他既然只字不提,定然是有人识破了其中关节,并指点于他!既如此,唤他来后,爷爷是骂他,还是夸他?”

    于洪满脸愁苦,“罢了,难得糊涂,爷爷就当不知道……孙济,你替我修书一封,即刻报予阎都尉。冯忠,知会障门守卫并就近诸部、烽:敢放一个流民过墙(长城),爷爷扒了他的皮……”

    二人应诺,各行其事。

    于洪却似咬到了腮帮子,脸上的五官扭成了疙瘩。

    耿成啊耿成,遇到你,爷爷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

    出了城,郭景竟已准备妥当,只待耿成一来就能启程上路。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在障城过夜,与于障候把酒言欢!”

    郭景呵呵一声:“于障候要是肯见你,哪才叫稀奇!”

    耿成先是一愣,而后默然。

    换位思考,要是自己手底下突然来一个背景深厚,撵又撵不走,打又打不得的搅屎棍,怕是比于洪做的更过份。

    至少于洪收了礼,还让障丞接待自己,表明了“只要你不惹事,你我就能相安无事”的态度。

    可惜,自己已经给他捅了一个大窟窿,好在于洪还不知道。

    不行,得赶快走……

    他快走两步,翻身上马,又令郭景即刻开拔。

    车队徐徐开动,往障门驶去。

    所谓障门,就是开在长城上的门洞,类似关城。人员、货物进出,都需查验。

    耿成大小也是官,自然免了这道手续,车队刚到门前,守门的军将就喝令兵卒撤开了拒马。

    经过之时,耿成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是车、马、货物,兵卒只是草草一扫就放行,但换成人,却查的分外仔细。

    不但要验“传”(出入关塞的凭证),还会核对籍贯,更要辩别口音,以防有人蒙混过关。

    但奇怪是,针对的只是出关之人,入关却松之又松,甚至是查都不查。

    事出反常必有妖,耿成心里打了个突:不会是流贼被剿的消息,已然传到了障城?

    正在猜测,郭景靳着马凑了过来:“不出意外,应是障候收到了贼人被剿的消息,以防流寇北逃,故而严加盘查。但如此一来,那田章与高顺又如何带流民出关?”

    郭景语气真诚,脸上不乏忧虑之色,但不知为何,耿成总觉得他眼中藏着一抹幸灾乐祸。

    老实人竟也会看别人笑话?

    耿成又气又笑,脸上却半丝不显,反倒风轻云淡:“带不来就带不来吧,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郭景呵呵一声,表示一个字都不信。

    他转了转眼珠:“看来塞尉已有使流民出关之妙计?”

    就是有也不告诉你,万一你跑去向于洪告密怎么办?

    耿成呵呵一声:“你想多了!”

    告密不至于,郭景只是不看好耿成能坐稳这塞尉,更不愿他多生事端,继而闹出大乱子。

    毕竟他是使君举荐,真要遗笑大方,使君的面上也不好看……

    前后不足一刻,车队就出了障城。再往前走四十多里有一座大湖,名白泽。过了白泽再走八十里左右,就是大青山之南的秦长城,也就到了强阴塞。

    这其间南北八十里,东西一百二十多里皆为强阴塞属地,而恰好处于大青山、白登山、马头山的环围之中,治水(桑干河)分支足十余道,所以土地大都是冲积而成的平原,不但平坦,还很是肥沃。

    王莽时期,这里都还是田连阡陌,牛羊成群,乡亭错落。但到东汉后鲜卑连年犯边,县民逐年南迁,到桓帝时民户已不过百,朝廷索性取消了县治。

    而到如今,百里内已不见半个人烟……

    荒凉是真的荒凉,凶险也是真的凶险,但耿成不听郭缊劝告,依旧来了强阴。

    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强阴塞尉恰好空缺,而这个地方又比较好立功。

    只有立了功才容易升迁,才能有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兵。

    但前提是,他得先坐稳这个塞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