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来整个大的

    阿布思的就擒,对于战斗结束起了加速作用。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让这场一面倒的屠杀更早地结束了。

    一千金刀军士卒的快速突进,本就给黑暗中的老弱残敌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如果没有后续增援的话,他们也能慢慢击败敌军,将这个营地彻底攻陷、屠戮,就是要多花一些时间,多跑掉一些敌人罢了。

    但黑矟军三千人的及时跟进,又给了敌人重重一击,再加上大汗阿布思被俘,使得他们快速丧失了斗志,彻底崩溃。

    草原上贵族的影响力,可比中原贵族在中原的地位要高多了。

    奴隶就是奴隶,贱种就是贱种,还想和汗王家族比血脉?多年来邵树德一直在寻吐蕃赞普后裔,始终没有成功,就是这个原因。

    战斗结束之后,立刻就是清点战果。粗粗估计,已经斩首两千余级了,俘获杂畜十余万,大部分都是鞑靼人给自己准备的食物。

    “立刻给大王报捷!”夏三木大手一挥,下令道。

    接下来,他还要用俘获辎重、财货以及汗王的战果,动摇鞑靼人的意志,令其崩溃,再与铁骑军、银枪都里外配合,一同夹击。

    这一趟不管是西面的鞑靼别部,还是阴山白鞑靼,都要大出血。草原上成气候的势力,又被狠狠削了一波。

    消息在第三天送抵了沃阳宫。

    “打败鞑靼人我是可以预见的,但擒获阿布思,却有些意外。”邵树德一拍案几,大笑道“奇怪,李克用难道就没通知阴山鞑靼么?还是这帮人太贪心了,多逗留了几日?”

    裴氏捧着一堆卷宗走了过来,然后与几位女史一起查找,挑出了几份,放置在邵树德案头。

    都是有关草原消息的,来源是做买卖的商队,属于二手乃至三四五手的消息。此外还有一些逃人的消息,但这些人级别低,知道的有限,思维也比较混乱,只能做参考。

    “消息时效性很差啊。”邵树德看着上面记录的年份,有些无语。

    这些年,走南线的丝路商人越来越多,走北线的日渐减少,还有所绕道。那么,漠北草原西半部分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就相当高了。这本来也很正常,鞑靼大迁移的背景下,抢地盘之类的事情频发,不打仗才不正常呢。

    对于较为漠北草原的消息,朔方幕府并不关心。但考虑到这两年不断有鞑靼人南下劫掠,庄浪部、浑部、藏才部深受其害,现在却需关心一下了。

    鞑靼大迁移是历史事件,持续百年之久。他们在与契丹人的争斗中败下阵来,就注定了这个下场。

    邵树德也注意到,草原东半部分的人是真的多,远超过西半部分。这些西迁的鞑靼人,其实也是资源,不能浪费了。契丹人也盯着这些手下败将呢,丝毫不掩饰吞并的渴望。而草原部落之间的互相吞并,可比你中原政权去吞并容易多了,不可大意。

    耶律亿的发展势头,看起来非常好。现在他还只是迭剌部的夷离堇(部落军事负责人),也许过几年就是整个八部联盟的夷离堇,那他能动用的军队可就很多了。

    西迁的鞑靼人,可能会被他盯上。更早西迁的部分奚人、契丹以及黑车子室韦等族,也会被他盯上。而在攻灭这些较易吞并的势力后,要么东攻渤海国这个有着一百多万人口却已走向王朝腐朽末期的国家,要么南下幽州、代北,总之契丹的活动频率和进攻烈度会有一个较大的提升。

    “如今看来,高昌回鹘东进收复祖庭失地的战争已经持续至少三四年了。”邵树德说道“这才是鞑靼人四散而逃,不停有人南下劫掠的重要原因。草原上天气变化也是一大因素,冬天的雪更大了。”

    “大王,高昌回鹘既已崛起……”陈诚说道。

    “只是昙花一现罢了。”邵树德轻描淡写地说道。

    陈诚有些吃惊,大王又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根据已掌握的消息,高昌回鹘的地盘稳定扩大,能拉出来的部队日渐增多,声势也逐渐强大,怎么看都是一个草原强权崛起的信号啊?

    邵树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道“高昌回鹘内斗不休,仆固氏功高盖主,窃取汗位,定然惹得许多人不服。王族药罗葛氏及其亲信,虽慑于形势暂时蛰伏,焉知未来不爆发内乱?”

    邵树德突然想到,回鹘王族药罗葛氏的后代,出身甘州的一支,虽遭周易言大肆屠戮,但并不是没有存活下来。男女数十口人还是有的,如今大部分在安邑,还有一人跟在身边,就是裴氏抚养的鹃娘。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他暂时没有与高昌回鹘交战的心思。巩固北边草原,扩大一下影响力才是正途。

    “走吧,我要去诺真水看看。”邵树德起身,双手一伸,裴氏、杜氏一齐上前,准备替邵树德更衣。

    陈诚告退。

    出到殿外之后,正当午时,太阳暗淡无比,四野寒风凛冽。

    文武百官忙于案牍、后宫嫔御言笑晏晏、皇子公主扑打玩闹——呃,陈诚看错了,夏王还未称帝。

    不过,真像北朝以来的天子圣人啊!

    现在还是在住行宫,以后如果巡视草原,在草原上扎下金帐,那画面实在……

    ……

    鸊鹈泉又下起了大雪。

    杨悦坐在厅内,一边烤着火,一边等待消息。

    这几日他一直处于兴奋之中。

    自从那日有数千鞑靼人投降后,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人来降,总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四千人,以精壮为主,但也不乏老弱妇孺。

    经过审讯得知,西迁的鞑靼人确实遇到了回鹘人的反扑。

    本来回鹘西迁,让开漠北、漠南草原,大家都很开心。被契丹欺负惨了鞑靼诸部有的北逃,有的南下,大部分西迁,正好填补回鹘人留下的空草场。

    可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就很突然!

    自己实力不强,怪得了谁?到哪里都要受人欺负。在东面被契丹人侵攻,到西头又被回鹘人打。鞑靼人,不知耻,不统一,怪不了任何人。

    “杨将军,慕容千户、张千户来了。”鸊鹈泉巡检使庄浪伸走了进来,像个下属似的进行汇报。

    杨悦听到“千户”这个官职称呼一皱眉。

    夏王的奴仆、部曲,非经制之军,却有着经制之军才有的器械装备,训练也很频繁。

    不过杨悦很看不起这些成分来源复杂,充斥着党项、回鹘、吐谷浑、吐蕃等部族的私兵。

    低水平的战争,纪律严明、军饷充足、器械精良、训练合格就够了,这谁都可以做。但如果想蜕变为强军,就要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昔年安禄山镇范阳,他招募室韦、同罗蕃兵,以中国之法训练,配齐器械、甲胄,就比河南、关中送过去轮戍的同样器械装备的内地兵强。

    但常年在边塞的汉兵,因为战斗频繁,见过血,经验丰富,却不怵这些蕃人。

    勇气、经验这两点,杨悦很怀疑这些所谓的侍卫亲军具不具备。

    “拜见杨军使。”慕容福、张淮鼎二人一齐行礼,态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杨悦是老将,功勋卓著,他们态度上要恭敬。

    但他们侍卫亲军又是大王私人部曲,不宜跟外人多接触,因此又要保持一定距离。

    其中的度如何把握,也是一门学问。

    “大王遣你二人来,有何吩咐?”杨悦起身回了个礼,问道。

    “大王说,由鸊鹈泉至回鹘牙帐一千五百里。如此之距离奔袭,或不太稳妥。杨军使若坚持,大王不会阻止,并令我二人率侍卫亲军三千人、银鞍直八百骑听杨将军号令,一同出征。”慕容福说道“大王再三叮嘱,杨军使当仔细权衡,没必要冒这个险。”

    从丰州大安县(西受降城)向北,经高阙出塞,西北至鸊鹈泉三百里,这也是山后党项庄浪部的牙帐所在地。而从鸊鹈泉再往西北行一千五百里,则是曾经的回鹘牙帐所在地,大致就是后世鄂尔浑河流域、杭爱山东段。

    而回鹘牙帐西北三千里,就是黠嘎斯了,大致在唐努乌梁海北境或西伯利亚境内。

    黠嘎斯人去回鹘王庭,三千里的距离,如果正常行军,一共需要四十天,也就是一天走七十五里左右,携带着大量辎重、牛羊和帮忙的老弱妇孺。

    如果只派遣精卒,携带必需的换乘马匹及食水,长途奔袭的话,则不需要那么长,但那是一种冒险。

    “我权衡过了,搏一把。”杨悦说道“有报仇心切的鞑靼人带路,还有什么好说的?回鹘人的老巢还是在西州,能在黑城子放几个人?就是兵有些少了。要摸好几个地方,一路人可不够。”

    “不会有更多人了。”慕容福摇头道“大王认为打回鹘牙帐没有任何意义。”

    杨悦冷哼一声。

    “大王想吃下阴山鞑靼及诸白鞑靼别部的草场、牛羊、丁口,向外扩张势力。以后白道川契苾部、山南哥舒部多半要北迁、东进。木剌山藏才王氏也难说,说不定也要搬家。”杨悦笑了笑,道“气魄太小了!扭扭捏捏,像个妇人,我来给大王整个大的。”

    慕容福、张淮鼎相顾无言。

    “你们立刻遣人回去,就和大王说,别的我也不多要,把铁林军徐浩那几千骑给我。”杨悦又道。

    他没有提铁骑、银枪、金刀、黑矟诸军,因为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早就直奔阴山鞑靼的牙帐,抄老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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