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藏经楼
“因此这十年来,你们再也没有见过他吗?”</br>“没有。”师绍生摇摇头,“我们也并不知道他如今走到了哪一步.很多年轻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尚有一位真正的掌门。”</br>“联系呢?”</br>“每年祭拜祖师之时,我们会递进去一道消息,一般三日之内,他会有所回复,但近些年来回复得越来越慢了。”</br>无洞轻轻点头,片刻,他忽然嘶哑道:“诸位觉得,贵门门主知道欢死楼在崆峒之寄生毒害吗?”</br>“.”室中一时安静,无人答话。</br>但老人只是静静等着他。</br>“但它同样也‘活着’,具备和那些剑流一致的本源灵性,只是身上的‘花纹’不同,所以像是游离在族群之外的个体。”</br>“阁里是哪位峰主执管钱财?”</br>但果然没有【牵丝】成功,不只是缺少主体,这阵纹首先就与这柄外来之剑不契合。</br>刚刚崖坪上剑蛟渴望夺魂珠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裴液几乎顿止在了原地——张梅卿遇到的,是一道已经完成了习剑的剑流。</br>似乎只是为了如此确认一下,在这份威严前裴液并不好多问,只继续往下道:“对方铸成这样一柄剑,有什么目的?”</br>“对,这是法器了。”隋再华道,“是用法器达成了阵式的某一部分功用。”</br>但有裴液至少相信一点——这样冷静敏锐的一位男子,绝对不会莽撞地就此怀抱秘密奔赴险境。</br>“和夺魂珠气质如一。”隋再华抚了抚这柄剑,递还道,“无鹤检与我言你有一道【螭火】,正可探入进去,试着把它隐藏的阵纹探出来。”</br>隋再华点点头:“莲心阁这边查完,我也要往元武峰去了——瞧来你有特殊的差事?”</br>“去吧,那张梅卿既然习惯记录,你不妨去藏经楼看看。”老人只留下一声轻叹,“风雨将至,我也去忙了。”</br>隋再华接过细细端详,裴液在一旁将此剑七年前坑杀季枫,七年后毁废晏采岳的事情一一告知。</br>“好。”无洞提剑当先转身,“那就走吧。”</br>——</br>裴液跟在最后走出院子,目送他们离开。</br>当然,如此僵硬地复制摹刻到这柄剑上是没有效果的,因为阵纹需与载体契合,载体之材质形状等等只要稍稍一变,刻画时的轻重、长短、排布等等就要随之调整,所以阵师刻阵前的“冥感物性”,才是最难取代的能力。</br>“或者是采蜜之蜂。”隋再华轻抚长剑,“你知道吗,【牵丝】只是一种联系,有时主客之别并不分明。主体可以通过【牵丝】操控客体,而若客体自主运动主体也会得到分毫不差的反馈。”</br>裴液看着他。</br>他环视诸人:“其他几位峰主,也不同意吗?”</br>少年把思绪回到自己的事情上。</br>裴液一怔:“是。”</br>他反而选择往外而去,去往金玉斋那边迂回?</br>是什么令他如此谨慎?</br>裴液想起无洞提到的湖底尸体,一时并不敢做出断定。</br>“隋大人已经去做这些事了。”无洞道,“在两个刻钟之前。”</br>方才他看到一抹裙影,是许裳来到执法堂中,已去小院之中照料张景弼的伤势。</br>“那岂不是.”</br>当年的张梅卿并不知道这条内幕,浸淫器道的男子从中看到的事实是——“这一定会用到很多心珀。”</br>“.是萧师伯。”</br>“唔。”隋再华微一点头,眼眸一转,淡笑道,“裴少侠。”</br>裴液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剑柄.忽然一个灵醒。</br>果然一层细微隐秘的纹路渐渐在感知中浮现了出来,它们铸在金铁之中,非以螭火这样敏锐的灵性不能查知.</br>“现在刻画出来吧。”隋再华朝旁边之人索要了佩剑,是不知何处购得的样式,“就用这道火焰。”</br>无洞刚刚看到这条线索后,告诉少年他抓住了欢死楼在府衙的踪迹,因为他对这种器纹的第一次出现有记忆——正是出自十几年前府衙的器署监。</br>这柄旧意明显的长剑确实“干净”到普通,这也是事发后执法堂第一时间没有从上面寻出异常的原因。</br>“你指什么调查?”</br>裴液记得他笃定地在绝笔上写下这行字迹。</br>在理清了这一点后,男子选择了去调查心珀的来路吗?</br>“.若是重要,更该由您保管才是。”</br>“我们既然押下.萧庭树,自然要顺着稽查元武峰、调查他所经手的莲心阁命令,如此,其人究竟有无通敌,方才明了!”</br>在之前的每一夜,他都事无巨细地写下自己的发现,又怎么会在将要远行的时候不告而别,带着一肚子的秘密沉入湖底?</br>他不肯把这些危险的事情告诉妻子分毫,那么将其留在了哪里呢?</br>身为一峰之主,也许他并不难查出崆峒对这种材料的暗中采购,但他没敢沿着这条线往门内去查是谁推动了这项采购吗?</br>裴液轻轻踱着步子,已渐渐远离执法堂的烛火,忽然目光一顿,前方一道黑衣苍发的身影闯入了视野,单剑系在腰间。</br>许久不见,老人还是那样挺拔矍铄,气质威严,正翻着一本册子,与两位执事低声交谈。</br>裴液难以猜测男子当时的想法,但确实有一条不容置疑的线索摆在面前——张梅卿,是认得【牵丝】的。</br>在那个深夜之前,季枫已经被夺魂取剑,瞿烛也已经在那不知位置的小屋中、在某個崆峒高层面前.把《白虹篇》教给了“它”。</br>为什么剑流会用到很多心珀呢?</br>裴液记得【照幽】中的事情,那一晚“生灵”从虚无中诞生,分明没有用到任何这种材料。</br>——“和它战斗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和你练剑的下午,小枫。”</br>“你们不知道这项极贵的采购是什么?”是老人熟悉的轻稳声音,“那么谁批的手令?”</br>“掩藏阵纹,自是为了能令此剑显于人前。”隋再华低声道,“至于用处.我想,它们被铸造出来,并不是为了在某一两个特定的时刻去杀谁。”</br>藏经楼.</br>裴液怔然片刻,一时灵醒。是了,张梅卿如此认真之人,怎么会只留下那些凌乱的散稿,在离开崆峒之前,他一定将自己几天来的发现尽数做了整理,而且一定比他和许裳二人整理得更加详尽。</br>“崆峒攘除奸凶之决心不弯不折。”这位年老峰主轻声道,“既然不知道差错是出在哪里,那就从头开始找便是。”</br>“.”解光瀛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无鹤检,我们尚有很多调查可以进行。敝门主琢磨十载,也许正在紧要关头!”</br>解光瀛一直低着头,此时一怔:“走哪里?”</br>于是隋再华笑了,摇摇头道:“【斩心琉璃】在你身上,我们现在哪里是你的对手?”</br>抬起头,冷月正升得高而小,夜已浓深到极点。</br>换句话说,如今得拿一把一模一样的崆峒剑来,裴液将阵纹复刻上去,才可能有些效果。</br>“无鹤检已往剑腹山去了?”</br>裴液不好意思地一笑,便和老人讲了自己关于张梅卿之事的推断和疑难,末了将手中剑递过去:“隋大人我记得你在器道上有些造诣,能否瞧瞧这柄剑奇特在哪里?”</br>裴液先怔,而后悚然一惊,再次想起写声纸中的记录——在“夺魂珠”出现以前,他们有更稳妥取得剑术的方法。</br>裴液怔了下,听话地把螭火送了进去,渐渐蔓延至整个剑身。</br>“好了。”隋再华看着这柄剑上幽蓝走出的图案,“确是【牵丝】,刻的很好。”</br>“自然是剑腹山。”无洞抬眸看他一眼,“去拜会一下贵门门主。”</br>但就是在这柄剑落入眼中的瞬间,少年猛地意识到——自己今夜看到的剑流,和张梅卿当年看到的剑流是不一样的。</br>所以它们才需要用到心珀,裴液即便对器阵之道所知甚少,此时也已渐渐意识到这座剑阵的构建逻辑——那些妖剑本身不能记忆剑术,这是【心珀】和【牵丝】赋予它们的能力。</br>裴液蹙眉看着这柄剑:“.隋大人,我并没看到任何阵纹啊。”</br>裴液只好硬着头皮去努力勾勒,必须承认,即便仅仅照着葫芦画瓢,这也是极难的完成的任务,好在【螭火】确实如臂指使,他之前也有过勾勒【彼岸宝筏】的体验,在多次出错之后,【牵丝】阵纹的一切幽微精妙之处终于渐渐显现在了这柄剑上。</br>裴液怔然,和他之前将记忆中的阵纹描摹下来不同,用螭火勾纹是要全身心之灵感投入的,因为这是牵动灵玄的笔画。</br>裴液径直来到此院,一推门,便见女子正抱着少年低声而泣,那少年苍白着脸,反而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br>“.”</br>“平心静气。”老人淡声道。</br>隋再华轻轻点着头,良久,轻声道:“我看过伱从那些妖剑上拓下来的阵纹了。”</br>“这柄剑与它们不一样。”隋再华凝定面容,把剑横在少年面前,“这柄剑中,只有【牵丝】,没有那一套‘星虫’阵纹。”</br>隋再华摆了摆手:“你留着吧,这是剑腹山相关之物,作为阵中一环,说不定某时便能用上。”</br>“这是一种特殊的勾阵手法。”隋再华颔首道,“不同于成剑之后再刻画阵纹,这一柄应当是在熔锻的时候就已经把纹路勾画在里面。”</br>“我同意。”安静之中,师绍生再次开口。</br>器阵两道如此信手拈来般地糅合裴液抿了下唇:“这种炼器手法.”</br>一时无人说话,纵然已做好了配合仙人台纠察自身的准备,但一上来就要直入剑腹山核心,查问已经闭死关十载的掌门这几乎是整个崆峒最核心、最重要的秘密。</br>“写声纸”中描述的诡异场景在这时一瞬间尽数涌入脑海,那一夜的小屋中,从来就没有第三个人。</br>无洞点点头,提剑起身道:“那就走吧。”</br>他低头看去,自己手中仍是那柄传自季枫的崆峒之剑,自握在手里之后,它没有过任何异常的反应。</br>“.”</br>裴液立定行礼:“隋大人好,许久不见。”</br>裴液凝眉:“那”</br>许久,师绍生低声道:“无大人,我们.也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他了。”</br>他相信刚刚自己听到的事情张梅卿也一定都清楚,那么当他在七年前的深夜见到那条剑蛟后,心中在想些什么?</br>裴液安静地望着后崖遥深的浓雾,那位男子早就知道若无莲心阁的支持,对方不可能在崆峒布下这样的杀机,如今这条剑蛟显然和剑腹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当时柏天衢已经闭关三年。</br>“没写,大人,但肯定经过了莲心阁。”</br>直到旁边老人合卷提剑,裴液才猛地回神:“隋大人!要不这柄剑还是由您带着吧,若您有空闲,便可再研究一二。”</br>裴液深刻感到,在剑上铭刻阵纹真乃一种全新的经验。</br>“解峰主,你或与萧庭树友善,急着为他洗清冤屈。但追查不是断案,证据往后可以慢慢核对,现在萧庭树在我这里就是罪人,我急着要找出他的同伙和指使,你能明白吗?”无洞平淡地看着他,“我必须要立刻走一趟剑腹山,才能知道萧庭树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br>这样一套笔墨,男子一定会想办法放入藏经铁楼之中才对!</br>可卷帙浩繁.</br>裴液蹙着眉朝远处雾影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br>听得门动,许裳挂着泪痕抬头,眼眸陡然一张,哽咽道:“裴少侠!多谢你,你救了景弼的命。我正不知何以为报——”</br>“正有件事情要请求峰主。”裴液连忙还礼,“峰主腰间闻讯的‘青鸟’,可否借我暂用片刻?”</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