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临走还要埋雷

    战斗刚一结束,李自成便带着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左懋第等人来到明军阵前,准备答谢一下明军,同时也是想要跟崇祯见上一面。

    牛金星在旁边不停的给李自成使眼色。

    李自成没理会,但他知道牛金星的意思。

    在进军的途中,牛金星就曾私下里觐见,并建议他扣留崇祯充为人质,让大明拿出天量的钱粮及湖广来换。

    牛金星的建议还是有几分道理。

    因为眼下的大顺朝极度的缺粮。

    而大明治下的江南及湖广江西,去年却是难得一见的丰年,所以大明现在不缺粮,如果真能抓了崇祯胁迫大明拿粮食来换,自然是极好的。

    就算大明不肯给湖广,只是给个几百万石粮食也是极好的。

    不过李自成没有采纳,因为他觉得还是宋献策和左懋第说的更有道理。

    宋献策和左懋第认为,大顺和大明的关系就是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无论大顺还是大明眼下都没有单独抗衡建奴的实力。

    很快,李自成就来到明军阵前。

    就算没有身后的数万大军。

    李自成也不带怕的。

    ……

    刚才大顺军与八旗汉军激战时,明军并未参战。

    看到李自成只带着十数骑上前,明军阵中也走出来十数骑。

    当先一骑头戴凤翅盔,身披山文甲,正是兵部郎中兼暂摄总兵事金铉。

    跟随在金铉身后的则是十数骑亲随,这些亲随都披着扎甲,戴着兜鍪,而且兜鍪的面甲都拉下来,只能看到眼睛。

    此时,金铉真是紧张得快窒息。

    因为崇祯假扮他的亲随,就在他身后。

    之前崇祯说不会跟李自成照面,金铉还道他会留在安全处,却万万没有想到崇祯竟然还是要假扮成他的亲随与李自成会面。

    金铉是真担心流贼会突然翻脸。

    但是好在,至少目前看上去没这迹象。

    总之,金铉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崇祯心下反而极为平静,透过面甲的眼窟悄然打量李自成。

    只见大明朝的头号反贼只穿了件布袍,戴的还是一顶毡帽,胯下的青驳马估计也是一直骑的那匹,整个形象跟史籍记载一般无二。

    这点,倒是与明太祖朱元章有几分相似。

    既便是当了皇帝,也仍旧保留着朴素本色。

    双方相距大约十步左右,便不约而同停下。

    金铉在马背上抱拳作揖:“大明兵部武选司郎中、暂摄援剿徐州总兵事金铉,参见大顺皇帝陛下,陛下金安。”

    “免。”李自成一摆手道,“崇祯呢?他为何没来?”

    金铉再次作揖道:“因听闻建奴大将豪格领兵犯境,昨日夜间圣上就已经率领八百夷丁返回徐州,此时恐已过洛阳矣。”

    “啥,已经走了?”李自成满脸失望。

    朕还想着跟崇祯聊几句呢,怎么就提前回徐州了呢?

    跟在李自成身后的牛金星也叹了口气,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金铉又接着说道:“不过圣上临走之前还留了几句话,托我转呈大顺皇帝陛下。”

    “哦,是吗?崇祯给朕留了什么话呀?”李自成的语气明显变寡澹,崇祯不在,他甚至都懒得再跟金铉废话,一个兵部郎中而已。

    金铉:“圣上说,他与大顺皇帝陛下您都是汉家天子,最后无论是大明中兴还是大顺取代了大明,都乃汉祚,所尊崇的仍是汉家衣冠及汉家宗庙,然而建奴却是最尔蛮夷,入主中原是要灭我汉家衣冠、汉家宗庙以及汉祚。”

    “此话朕亦认同。”李自成点点头说道。

    “崇祯的讨虏诏朕也读了,他说的在理。”

    “建奴就是蛮夷,建奴若是入主中原,则我汉家衣冠、汉家宗庙必然为之毁灭,我汉人百姓亦恐沦为冢犬耳。”

    金铉又道:“所以,我家圣上意欲与大顺皇帝陛下订一个君子协定。”

    “订一个君子协定?”李自成来了兴致,问,“什么样的君子协定?”

    金铉说道:“在还没有彻底剿灭建奴之前,大顺和大明之间绝不开战,既便发生了纠纷或者矛盾,也必须坐下慢慢谈!”

    “可。”李自成道,“朕准了。”

    对于签订此等协定,李自成没有任何抵触。

    因为协定签订了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遵守,不想遵守直接撕毁掉就是。

    “既如此,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左懋第左大人可以全权代表大明,与大顺朝签订此盟约,签订好的盟书也可交由左大人一并带回。”说到这里一顿,金铉正要告辞时,耳畔响起崇祯的低语,金卿先别急……

    “朕准了。”对面的李自成一口就答应下来。

    跟左懋第签订盟约这没问题,但是让他带着盟书回大明你们就别想了,潼关不是还有个信差?把盟书交给他带回去就是。

    就这片刻,崇祯已经低声交待完了金铉。

    金铉目光落在李自成身边的牛金星身上,问道:“这位想必是牛丞相吧?”

    “然也,老夫正是牛金星。”牛金星一捋胡须说,“不知金郎中有何见教?”

    “无事。”金铉闻言笑了笑,又扭头对李自成说,“大顺皇帝陛下,我家圣上还有一句话托我转告您,牛金星此人气量狭小能力平庸,断然不可重用,尤其不可以洛阳及河南之军务相托,否则早晚必误了陛下大事。”

    “放肆!”牛金星听了顿时大怒。

    李自成则哂然说道:“此不劳费心。”

    “如此,就此告辞。”金铉拱手一揖勒马转身就往回走。

    “圣上,此贼辱臣,臣请将之拿下问罪。”牛金星气道。

    “不可。”李自成道,“丞相大可不必在意此等胡言乱语,卿之忠诚及能力,朕心中自有计较,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所能消解?”

    “圣上英明。”牛金星便也只能作罢。

    这时候有飞骑来奏报:“圣上,建奴援兵正往新安县而来。”

    “建奴援兵这时候才到,晚了!”李自成哂然一笑,又道,“张鼐,你率五千骑兵去拦住建奴,其余各部携带所有粮草辎重、红夷大炮及俘虏进驻洛阳。”

    说实话,来新安县之前,李自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脑子里想的就只是灭掉建奴的八旗汉军,摧毁掉八旗汉军携带的红夷大炮,确保潼关安全。

    至于其他的,像夺回洛阳甚至河南,他压根就没想过。

    但是刚才金铉拙劣的“挑拨离间”却反而是提醒了他,眼下正是夺取洛阳,进而夺取河南府、怀庆府乃至卫辉府的天赐良机。

    因为多铎大军失了粮草辎重,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更重要的是,多铎大军还丢了携带的所有红夷大炮,根本就无力攻打洛阳,所以不趁此时夺回洛阳更待何时?

    ……

    另一边,朱慈炯也不解的问:“父皇刚才为何要提醒闯贼?”

    “是啊。”金铉也不解的问道,“牛金星此贼志大才疏量狭,闯贼越是重用此人,对我大明才越有利,不是吗?”

    “所以朕才故意这么说。”崇祯笑道。

    “据闻,牛氏最近已渐失闯贼之信任。”

    “朕这次在闯贼面前中伤于他,其实反是在帮他。”

    “似闯贼这等为人主者,最忌讳的就是别人于选人用人之事置喙。”

    顿了顿,崇祯又道:“牛金星若能重得闯贼之信任,并被闯贼委以守备河南之重任,那就再好不过。”

    好吧,这就是在给李自成埋雷。

    “这……”金铉愕然,“算是离间计的另一种用法么?”

    “算是逆向离间计吧。”崇祯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闯贼会不会上当?不过就算闯贼不上当,我们也是没有什么损失。”

    顿了顿,又道:“朕反而担心另外一个事。”

    朱慈炯笑着说:“父皇是担心闯贼领悟不到您的苦心,不借机袭取洛阳乃至河南府?”

    “闯贼应该不至于错过此等良机。”金铉叹息一声说,“可惜我们大明此时无力出兵,否则就能趁此良机一举拿下大半个河南。”

    “拿下河南并不着急。”崇祯却一摆手说。

    “河南乃是四战之地,而且久遭战乱人口十不存一,拿下来也只是包袱,这个包袱就还是让闯贼来帮我们背着吧。”

    这是崇祯给李自成埋的第二颗雷。

    这次会面,崇祯直接给李自成埋了两颗雷。

    第一颗雷就是牛金星,第二颗雷则是河南。

    不出意外,李自成应该会很开心的笑纳这两颗地雷。

    崇祯此举确实有些损,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大明朝现在最急需的就是猥琐发育,在勤王士子还没有长成,新军没有练成之前,必须先苟着。

    不过崇祯有一种直觉,多尔衮大概率会识破这一点。

    ……

    回头再来说建奴这边。

    何洛会率领镶白旗的一万多八旗兵急行军赶到新安地界,正好遭遇到张鼐率领的五千多骑兵,双方打了场遭遇战,大顺骑兵小败,战殃大约三百骑。

    大顺骑兵也算是精锐,但是相比八旗满洲却还是差了不少。

    尤其是八旗兵使用的大稍弓给大顺骑兵构成了致命的威胁,那射出来的箭就像是一支支短矛,连人带马都给射穿!

    反观大顺骑兵所使用的弓箭就很难对八旗兵构成实质威胁。

    因为镶白旗的八旗兵大多披着两重甲,锁子甲再加上棉甲,大顺军使用的骑弓很难同时射穿两重甲,因而镶白旗的损失微乎其微。

    只不过,镶白旗的八旗兵刚经过几百里急行军,人困马乏,所以在小胜了一场之后并没有衔尾追杀,而是任由大顺骑兵从容退走。

    第二天,多铎大军也匆匆赶到新安县。

    这时候,镶白旗的夜不收已经侦知确切的消息。

    “王爷,八旗汉军已经完了。”何洛会黑着脸道,“四个旗全完了。”

    “什么?四个汉军旗全完了?”多铎瞠目结舌道,“这又怎么可能?就凭三五千的明军骑兵,还能灭了一万多八旗汉军?”

    也难怪多铎不信,因为明军确实不堪。

    “王爷,并不是明军。”何洛会摇头说,“是顺军!”

    “顺军?”多铎神情一凛道,“该死的,明军果然跟顺军勾结一起?”

    “是的,明军肯定是跟顺军勾结到一起。”何洛会肃然道,“要不然,闯贼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派出一支数万人的精兵深入到新安县来。”

    “数万?”多铎脸色更难堪,“大顺军现在何处?”

    何洛会沉声道:“正携带着从八旗汉军手中抢走的辎重及红衣大炮,向着洛阳撤退,此时距离洛阳最多还有不到二十里。”

    “不到二十里?”多铎脸色彻底垮下来。

    因为这意味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夺回粮草辎重以及这批红衣大炮。

    因为大顺军一旦进了洛阳城,不仅意味着有了坚城可守,更意味着他们可以将一百八十多门红衣大炮架到城头用来守城。

    洛阳已经成为第二座宁远城,麻烦大了!

    这下轮到多铎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撤兵还是该坚持进攻?

    就这样子灰熘熘的撤兵,多铎是真不甘心,但是不撤兵又该怎么办?是又掉头回去打潼关逼迫李自成回师?还是先把洛阳打下来再说?

    好吧,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粮草没有了。

    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都被大顺军抢个精光,现在整支大军就只剩下三万多个随军包衣身上携带的少量口粮,这点口粮顶多维持半个月。

    要是半个月内拿不下洛阳,夺不回粮草辎重和红衣大炮,又怎么办?多铎的内心陷入巨大的挣扎,这个决定真不好下!

    石图、何洛会等镶白旗将领则是静静等待。

    像这样的大事,只有主帅多铎才能下决定。

    长考了足足半个时辰,多铎终于下定决心:接着打洛阳!

    不过粮草的事必须先解决,当下多铎将科尔沁蒙古扎萨克部亲王叫到跟前:“色布腾,本王命你即刻率领族人洗劫整个河南府,半月内务必筹集到九万大军三个月所需之粮草,如果在河南府筹集不到,那就转战汝州及南阳诸府。”

    “嗻!”色布腾抚胸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