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理学大儒道破了玄机

    次日午后,

    严嵩府邸,中堂。

    高寒文、张经等也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儒生,名叫魏良弼,是江右理学的大师,称为本朝第一。因前些日子鄢懋卿、罗龙文要完成严嵩的文章,就派人去请来的。

    众人刚一进门,严世蕃就哈哈大笑,道:

    “稀客稀客啊,魏先生肯光临寒舍,实在让严某脸上生光!来、来,魏先生请上座。”

    严世蕃这时已经大为转性了,说起话来也很少脏话,对谁也客客气气的,这时便道:

    “魏先生、墨卿,你们的文章就拿出来念念吧,这可是天下第一要务,一定要正人心,然后才可理天下嘛……”

    魏良弼是个读书人,当过几年官,后来就专心讲学了,虽然对严家也很不满,可他更担忧的是朱墨,担忧变法在儒生圈子里的破坏性反应。这几天与高寒文等人专心撰文,自认为已经道破了朱墨变法在理学上的荒谬之处。

    此时,

    他便念了起来,开头从圣人之道讲起,又讲太极图说,又讲易理,然后才是大明开国,几个朝代讲下来,冗长不已,简单说就是一句话——

    圣人之制在王者之先,万古都是圣人之制,因为天理如此、万古不易。而王者之所以是王者,就是因为符合圣人之制。不符合圣人之制的,就是桀纣之君……

    严世蕃刚才听得差点打瞌睡,但这时听到了几句,突然清醒,哗的一下站起来,一字字仔细听着——

    “故曰:理在气先。

    夫圣人者,素王也,何为素?模也、范也、规也、矩也、绳也。未有圣人,先有圣人之道,有圣人之道,即有圣人之制;未有王者之先,亦即有圣人之迹,神农伏羲是也;不蹈圣人之迹而自王者,桀纣之君也。

    故为学之道,不离圣人之制。何为圣人之制,制者,审也、度也、规矩也;反求诸心,则曰存天理、灭人裕、致良知、弘气象。今士道不纯已非一日,王学七门,各有分支,庞杂歧异,天下学者惑焉。而民以士为范,歧义百出,民将安适?

    故,欲求治者,必先知圣人之制,道之理也;欲求兴者,必先达圣人之道,事之理也。

    自古变法以图强者,数之必有也,乌足怪?然圣人图变者,必衡经权,何为经权?经者,圣人之制也;权者,事理之常也。事有不合经者,使合之,此圣王之变法也。今则不然,事之不合于经者,非为合之,反使张之。于是贵贱清浊之序颠仆也,尊卑长幼之理荡然也。

    臣等亦知图变而中兴,然求诸圣人之道,欲图其变,必先提其纲而契其钮。纲者,圣人之道、圣人之制、圣人之学也。故臣等请朝廷再立官学,申心理合一之道,张道气归理之学,勿使天下学者惑。”

    严世蕃多少年没读书了,今天倒是听得有滋有味——

    在他看来,

    这一大堆巴拉巴拉的废话,自然是裹脚布又臭又长,可大明的事就是这样。不搞懂这些玩意儿,就考不上科举,考不上科举,就没法当官……所以,天下每一个村落,都有人在彻夜苦读。

    他严世蕃也是一样,想要搞倒朱墨,就不得不把这些话讲清楚。今日听来,已经大体有谱了:天下的读书人,只要看了这篇文章,就会明白一个关键点——天下所有人读书人的利益所在,就是圣人之制四个字!而朱墨的变法,会让他们的书都白读了!

    魏良弼这套说辞,好就好在,上可以架住皇帝,下可以压住百姓,谁不讲圣人之制,就是跟所有缙绅、读书人做对。

    这些道理本来很简单,可要把它说清说透,还是很不容易,而要说的冠冕堂皇,就更不容易了。这篇文章,最妙的是“理在气先”四个字,有了这个纲,就把一切关键点都讲透了

    啪啪!

    啪啪啪~

    严世蕃不停抚掌,连声道:

    “好!好,妙啊……魏夫子好文章啊,这文章好就好在讲透了一个理字,也讲透了一个心字!是啊,……天下人的心,都要归于理,这才能治嘛!魏老夫子提议的再立官学,我看可行,改天就跟内阁提,搞个朝议,把这事就定下来……

    呃,来人!把我的那套宋版五经拿来!我要答谢魏夫子!哈哈哈,魏夫子,你千万不要嫌弃,这叫做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嘛!”

    ……

    数日后,

    朱墨也回到京城。

    第一时间他就去朝天观找到了朱七。

    这时,

    三人重聚在朝天观外的榕树下石几上,竟然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分开已经旬月,再见笑笑生,朱墨大感亲切,笑道:“这次我太匆忙了,本该给你们也办点土特产什么的……”

    笑笑生哈哈一笑:“朱公子啊,你这回在大同可是闹得天下皆知了,听说连俺答都吃了你的亏啊……?”

    朱七笑道:“那是自然,朱公子好像多长了个眼睛似的,什么都看得贼准……唉,真神人啊……”

    朱墨心里有事,说笑一会儿,就拿出了玉扣和笺纸,道:

    “老丁,你见多识广,知道这个吧?”

    笑笑生把玩一会儿,琢磨道:“这个嘛,自然是景王府的东西,但不知道是安陆州的还是原来京邸的……不过这首诗,我倒是很喜欢……朱公子,你方才说,那个婊子叫宋银儿?”

    嗯嗯,

    朱墨笑道:“你也认识?”

    哈哈,

    笑笑生笑道:

    “我哪里认识这么高的?只是,方才忽然想起,我一个朋友叫王慎中,最喜欢花间艳诗,尤其喜欢用五言写艳丽诗……我看这首诗,法度很像老王的,而老王呢,多年前的确在京城厮混,一些纨绔子弟都喜欢跟他学写艳诗……后来才回**老家隐居的。他认不认识景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写信问他,把诗抄过去让他看看?问他那个银儿是不是景王府的婢女?”

    嗯嗯,

    朱墨感觉有点头绪了,因为笑笑生这种大师级的人物,对文字极其敏感,往往都不会说错。看来,线索多半就在这里了……

    这时,

    他见朱七只顾喝酒,便道:

    “老七啊,你帮我打听一个人,以前在严世蕃府里当过仆人的老妈子,叫做何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