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大目

    “咚咚咚”

    “谁啊!”田俊猩红着眼,开了家门。

    昨晚他因为谙熟乡情,又被度满喊去问话,直问的三更天才回来。

    张冲见他辛苦,就特批他今天休沐,正在补觉,就被这恼人的声音搅和了清梦。

    他怒气冲冲开门,只是因为身高,一开门就看到一对粗壮腿毛的黑腿,那破烂单衣根本就遮不住。

    田俊一阵耳热,啐了一口,才仰着头看到来人。

    此人正是刚出门的李大目,他和田俊相善,更准确的说是他弟弟和田俊相善。

    他弟弟的马术就是田俊教的,虽然也是因为骑术傍身,他弟弟才会莽撞的去偷骑薛家的马。

    但李大目不是恩怨不分的人,他知道谁才是害死他弟弟的凶手。

    那就是原来的薛氏宗主薛郁,正是被张冲阵斩的那位骑士。

    所以,李大目对张冲很感激。

    原先张冲在薛氏部曲中选兵,如果不是他还想娶门婆姨,给李家传个香火,他早就投军去了。

    之前雀说的事,他反复想着觉得不简单。

    他不能坐视别人对恩公起坏心思,但他又不认识石家军的人,就找来田俊这来了。

    “是大目啊,来,进来说。”

    看到是李大目来访,田俊热情招呼他进门,他拽着李大目的腰带,就要领着他参观自己的新宅子。

    田俊新屋不大,但胜在清爽,独门独院,黄土墙,新茅草,还有一口水井。

    这地方原来是薛氏一个家生部曲的住舍,后来在张冲队伍攻破薛家壁的时候,此人护主而死,这地方就空下来了。

    后来度满上报这段时间的功绩,田俊名列前茅,然后张冲就奖励他这处房舍。

    李大目跟着田俊参观着这房舍,心里更坚定要跟着张冲一起干。

    “哼,还八斗米,我呸!”

    想到这,李大目就对薛氏和那个雀鄙夷。

    两人坐定,没等田俊问,李大目就说了

    “大用,我这次来,是听到一桩事,可能对石将军有害。所以,就来找你商量,看能不能给石将军提个醒。”

    田俊立马警觉起来,现在他和石家军是休戚与共。他带着自己两个弟弟来投军,他本人更是张冲突骑队的一员。

    所以当李大目说这话的时候,他立马就重视起来。

    然后李大目就将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田俊。

    田俊蹙着眉,一直听着。他也在思考,这事的严重性。

    他是知道这个叫雀的,和他名字一样,一对雀眼,还整天偷鸡摸狗,游手好闲。

    但也因为浪荡,不事生产,结识不少人。

    然后这事是不是幸存的薛氏那些人指使的呢?如果是,他们打算做什么,又做到了什么程度。

    更严重的是,看守他们的是张冲的人。这是不是说,有人已经和薛氏勾结起来了呢?

    想到这,田俊越想越怕,他猛的起身,拽着李大目的腰绳就要走。

    幸亏李大目留心,之前已经将腰绳又扎了紧,不然怕是要闹笑话。

    田俊带着李大目找到张冲时,张冲正看着队伍进行合操。

    他规定各什和他的屯部,必须每隔三日就要合操一次,其余时候由各什独自操练。

    今天就是他们的又一次合操。

    田俊和李大目没敢打搅操练,就呆在麦场的一角看着。

    场上七十人,皆穿袴褶,头包黄巾,排成了五排宽宽的阵列,猎猎旌旗。

    第一排是弓手队,队头陈焕背着甲字队旗列于队首,人皆持弓一副,?箭五十只。

    第二排是长戟队,队头张旦背着丁字队旗列于队首。

    第三排是刀楯甲队,队头黑夫背着丙字队旗列于队首。

    第四排是刀楯乙队,队头丁盛背着乙字旗列于队首。

    最后,就是屯本部列于最后,中间一大汉扛“冲”字旗帜,旗下是司号手,左边列的是骑马突骑队,右边是穿甲衣的精锐甲士。

    这时,阵尾的司号手,吹天鹅声。

    众兵齐呐喊“冲~冲~冲”三声。

    声毕,又铜拔一声脆响,众兵齐席地休息。

    又法螺一吹,众兵齐身站起,执兵列阵。

    之后后队又传来步鼓一声,队列就有些混乱了。

    有埋头就走的,有盯着队首队头迟疑的,这一下阵型就拉开了,但好在经各自队头的呵斥,大伙向前走了五步,又重整了阵型。

    随后,后队又升起甲字旗帜,向前下压。

    一直侧着立在队首的陈焕,立马树队旗,向所部弓手吼道

    “敌在二百步~敌在一百五十步~敌在一百二十步~三矢!!!”

    一直弯弓引射的弓手们,立马发弦,随后,就是重复向空中抛射三次。

    三矢毕,陈焕放下队旗,喊了声

    “撤”

    然后就带着所部列到了第二排长戈队的空隙中。

    然后后队又升起丁字旗,也是向前下压。

    一直紧张看着后面令旗的张旦接收到旗语,立马扛起自己的队旗,也向下压,向着乡党们喊道

    “进”

    众人听令,举戈卷幡齐向前一步。

    “阵”

    众人听令,齐把竖着的长戈放下,戈头斜朝天,戈尾斜抵地,做阻马阵。

    “杀”

    众人听令,手持长戈,奋力向前攒捅。

    “杀、杀、杀”

    捅~捅~捅

    虽没有敌人,但张旦所队各个大汗淋漓,疯狂喊杀。

    “阵”

    众人恍然,急忙忙收戈,又复立拒马阵。

    队头张旦看弟兄们操的熟练,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时候,后队又立“乙、丙”二旗,两旗齐齐下压。

    随后黑夫,丁盛,带着所队,一左一右,从阵中左右两边,跑到阵前,伏楯后鼓噪乱斫。

    最后,阵后又传来一阵急促铜拔声,这是鸣金收兵。

    散开的刀楯兵听到金声,各自聚了回来,又在阵后重新整队。

    就这样,一场磕磕绊绊但还完整的操练结束了。

    张冲从头到尾就在木台上看着,不时点头。

    见操演结束,张冲命火头队杀猪蒸粟,犒劳操练。然后,就命大家以什下去吃饭。

    众人见张冲满意,起身高呼,“冲~冲~冲”,就雀跃下去了。

    这时候,田俊和李大目才从目眩神迷中缓过来。

    张冲是觉得阵型一般,但对田俊二人来说,这种操法只有郡里的郡卒才会操演,他们这些乡下汉子,何时见过这样演兵的。

    倒是田俊一直记着那事,见张冲就要下木台,立马拉着李大目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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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必有蹊跷!”

    将一切说完的田俊,最后还不忘补了一句。见张冲露出探寻的意思,田俊忙摆摆手,说

    “我也不知道啥蹊跷,就是感觉有蹊跷。”说完,羞涩一笑。

    然后又一拍脑门,回身拽着李大目的腰绳,就推到张冲面前

    “渠魁,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李大目,这消息就是他传来的。而且这李大目还是个好汉子,一身气力在我们这片都是有数的。”

    说着,还对李大目招呼

    “来,给我们渠魁露一手。”

    李大目拘束的看着张冲,见他同意,就走到麦场上一角。

    那地方是辎重队栅栏处,全队的大牲口都养在这里。

    李大目牵出一头健硕黄牛,拍了拍牛头,然后一下子就肩顶着牛肚,将这牛整个扛起。

    那牛惊得四蹄乱踹,但还是被李大目扛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张冲面前。

    然后还没完,李大目又把牛放下。

    那牛受惊,蹄一落地,就要跑。但被李大目一把摁住,翻倒在地。

    那牛疯狂挣扎,但被李大目死死按住,连蹄子都踢破了,也动弹不得。

    辎重队里冲出一个小孩,抱着牛就在那哭。田俊有点尴尬,因为这孩子就是他弟弟,田小勇。

    他领两个弟弟来投军时,因为这小弟还小,做不得正兵,就入了辎重队做了刍夫。

    田小勇是农家人,最心疼这种牛马。

    这牛的蹄子断了,走不了路,算是废了,他看得直心疼。

    又因为小爹张丙男走之前,专门嘱咐他来照顾这头黄牛。

    现在黄牛伤成这样,他到时候怎么和小爹交代呢?

    想到这,田小勇哇哇大哭。

    李大目这下更局促了,他嗫嚅着说

    “这牛伤了,我可以赔。只是我现在没钱。”

    说完这话,李大目羞得满脸通红。

    田俊见自己这弟弟这般胡闹,气急就要踹田小勇。

    田小勇梗着脖子,边哭边不服

    “你就打死我吧,反正小弟死了,阿爹也死了,索性就不想活了。打死我,打死我。”

    这下,田俊打不下去了,只是尴尬的看着张冲,不知所措。

    张冲哈哈一笑,点了一人

    “胡二,来,分了这牛。今天晚上我们开篝火,炙牛吃肉。就祝贺我们再添一勇士。”

    然后就抱起田小勇,刮了他鼻子

    “有甚哭的,以后你做正军,就是流血流汗,但就是不能流泪。要像你哥一样,成个勇士。”

    田小勇停下抽噎,望了望张冲,又望了望田俊和无措的李大目,用力点头。

    “哈哈,好,走,咱们去杀牛。和你们说,这牛血也是宝,遇到个会操弄的,不比牛肉来的差。”

    张冲这边刚要走,田俊急忙问

    “那这贼咋办?”

    “当然是照办咯,哈哈。别想那么多,今个晚上咱们就吃牛肉,要知道只有勇士才吃牛肉,后生只能吃牛头,哈哈!”

    “嘿嘿,我也要吃牛肉。”

    听到有牛肉吃,田小勇不哭了,牛也不心疼了。拍着手,就跟着张冲走,然后就被他哥拦下了。

    “你也配吃牛肉?滚去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