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九 结……局?

    毛子丰走出这栋小楼时,已经变得不一样。

    当看到另一具趴在农田里的尸体,不再那么惊慌。

    他不期待还能碰见活人,而是把重心转移到搜刮物资上。

    老旧的拖拉机,即使能开,他也不敢。

    动静实在太大,速度又很慢。

    这户人家并没有任何包装水,水缸里闻起来一股铁锈味,应该是井水。

    烧水就算了,把剩余几个空瓶装满,等遇到更好的水源再做更换。

    冰箱散发熟悉的腐臭味,不能去碰。

    除了厨房里的许多白酒,没发现更多有用的东西。

    这种酒度数很高,比包里剩的那瓶要高,可以用来消毒和引燃。

    另外拿了一些糖和盐。

    他找到一副劳保手套戴上。

    把还能亮的老式手电筒塞进包里。

    不知道这些行为算不算偷窃。

    他觉得警察应该不会来了。

    墙上的挂历停在2020年11月27日。

    看来不是自己的记忆混淆,确实就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

    毛子丰坐在台阶上,机械地嚼着压缩干粮。

    再恶心的尸体也不能影响进食,他需要补充体能。

    很想吃腊肉,可当下没办法清理煮熟,只能忍。

    边吃边盯着面前田地。

    不如说是草地。

    野地。

    一切都在向他证明,时间的流逝。

    铁证如山。

    最开始他还以为,尸体的腐烂可能缘于死因本身。

    某种细菌、病毒,还是别的什么,使人体死亡后快速腐坏。

    但冰箱里的蛆,遍地的落叶,枯死的农田,发霉的腊肉,无一不传达着令他难以理解的讯息。

    居然还想着沙县大酒店。

    天真,太天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应该算得上大难了吧?

    后福就得亲自争取了。

    草丛里发出一阵悉索声,终于起风了,将这种过分的安静打破。

    来阵雨,来场雪吧。

    让世界真实一点。

    “沙沙沙”

    他停下手中动作,牙齿也绷住。

    瞪大眼睛,身体僵直。

    能感觉到颈后的汗毛竖起。

    这不是风。

    地里,有东西!

    手向霜之哀伤摸去。

    在哪?

    捕捉不到。

    声音停止了。

    对方可能也在观察着自己。

    伺机待发。

    一击致命。

    他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关门,现在躲都没地方躲。

    “老……老师?!”

    警惕着起身。

    “我这有酒有肉……都给你!”

    剑横在胸前。

    寂静无声。

    “不用躲!我不会伤害你!”

    倒退着,直到后背靠在门上。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他正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窜到楼体侧面时,那个声音又来了。

    杂草在晃动!

    草间,一团白色的东西略微向前移动了几下。

    然后露出了很长的脖子,和一个小脑袋。

    四目对视。

    “……”

    这是什么东西?

    鸡?不对,是鸭子吗?

    “鹅……?”

    没错,这凸起的脑门,就是鹅。

    “铁锅炖大鹅!”

    他咽着口水,不敢挪动脚步。

    鹅似乎也在盯着他,仿佛在说你瞅啥。

    僵持着。

    最终还是人类落败了。

    他决定不去招惹这位大哥。

    谁知刚转身,就听见侧方扑腾一声。

    他一惊,眼见那鹅竟然挺直脖子,张开双翅飞了起来。

    像一只雄鹰。

    还他妈挺大!

    目标显然是自己。

    没有任何准备,甚至忘了手里有把剑。

    第一反应是抱头蹲下。

    痛!

    肋骨被狠狠顶了一下。

    鹅开始抽他。

    准确的说是用翅膀扇他。

    挺着胸脯,“嘎呀嘎呀”地叫着,气势汹汹。

    “我你妈!”

    毛子丰恼怒,一脚把它踢飞。

    除了掉去几根毛,鹅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也没有停止攻势。

    调整平衡后,又径直冲上来。

    像疯了一样。

    “那就对不起了!”

    手起。

    “斩杀!”

    剑落。

    血溅在裤腿和靴子上。

    这是他第一次杀生。

    除了苍蝇蚊子。

    他连鸡都没杀过。

    但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是琢磨着这货能不能吃,因为它看上去像是病了。

    疯鹅病?

    不对,记得听人讲过,鹅的攻击性本来就很强。

    会这么强?

    他不能确定。

    地上还在微微挣扎的鹅,那空洞的眼睛。

    还是不要冒险。

    村里明显不安全。

    没有继续深入的必要。

    尽快进城,找到小梨和李海亮才是当务之急。

    看看表,已近中午。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少在日落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可不想睡在野地里。

    这次是鹅,下次万一是狼呢?

    得抓紧时间了。

    这样想着,朝干道方向走去。

    田间小路,他尽量提防左右,也不敢走得太快,小心控制着脚下声音。

    到达大路之前,还要穿过一片树林,应该不会太深。

    ——

    13点12分,毛子丰站在路边。

    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车辆。

    他学着电影里,用手摸了摸路面,仔细观察。

    土很厚,留下清晰的指痕。

    印象中,往西三四个红绿灯后,陆续会有一些店铺。

    农家院,旅店,修车铺,足疗保健。

    甚至还有网吧。

    不过离公交车终点站还有一些距离。

    未到城乡结合部。

    他小跑起来。

    暂时不觉得累,即便是负重前行。

    心肺功能很理想,只是这两层口罩有些影响呼吸,导致镜片不断起雾。

    这样跑跑走走,不到两小时,矿泉水消耗完,接下来不得不喝那些井水。

    他坐在路边揉着脚,心想干嘛有跑鞋不穿,非要穿这警靴,只是为了让全身看起来更搭?

    妈的智障。

    鹅血已经干涸,还能闻见一点腥骚味。

    不能再歇了。

    撒泡尿,抓紧赶路。

    就冲着路上撒,反正也没人。

    刚解开拉链,尿意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发现,西边,有东西在移动。

    人?

    活人!

    又定睛仔细看了看。

    没错,是人。

    背对他,正在步行。

    穿的好像是一件……军大衣?

    距离自己五六十米。

    欣喜若狂。

    已经多久没见到活人了。

    多久没与人交谈了!

    匆忙拉好裤子,向前追去。

    “兄弟!大哥!”

    还有十几米,他就忍不住大喊。

    那人似乎没听见,依然缓慢向前走着。

    见他没反应,毛子丰又紧跑几步。

    突然觉得有根针从大脑贯穿,僵在原地。

    这人,不正常。

    头发一绺一绺凌乱披散着,不知多久没洗。

    大衣满是污渍,千疮百孔,根本没有多少御寒作用。

    连鞋都没穿,只看见破烂的裤脚和乌黑的脚后跟。

    毛子丰开始后退。

    但已经晚了。

    那人停住了脚步。

    猛地回头。

    速度极快,快到像是先把脸甩过来,随后才转动了身子。

    那张脸,让他想起自己的术士小号。

    亡灵男,散发,白眼珠,腐面,歪下巴。

    这绝对不是cosy。

    他拔腿就跑。

    一声尖厉又黯哑的嚎叫,几乎撕裂他的耳膜。

    趔趄倒地,裤裆一片温热。

    “大……大大大哥……我……”

    话没说完,那人就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手,抖如筛糠,剑都拿不稳。

    被一把拍飞。

    又是一声骇人的嘶鸣。

    像受惊的野马。

    虎口被震得发麻,智商完全失去,只连滚带爬向后逃。

    腿脚却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跑了又跌,跌了又爬。

    他不敢回头。

    “砰”

    后背传来的猛烈冲击,让他再次趴倒在地。

    五内翻涌,无法呼吸。

    刚正过身,一张血盆大口,三五颗烂牙,距鼻尖只有几厘米。

    “操……”

    毛子丰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地向右拧去,才勉强躲过这一口。

    他疯狂蹬腿,把那东西从身上踹开。

    黄绿色的液体,伴随着鬼哭狼嚎,在粪坑似的大嘴里喷出。

    四肢着地,以猩猩的姿势撞了过来。

    毛子丰根本来不及起身,被重重砸在地上。

    紧接着,一股剧痛自左肩传来。

    被铁钳钳住。

    “他在咬我?”

    他很清楚,丧尸片里被咬了是什么后果。

    求生本能,让眼球迅速充血。

    左手薅住一把恶臭的头发,奋力扯去。

    “我你妈!”

    右拇指狠**进那白内障一样的眼睛里。

    眼珠爆开的声音,和血浆一起喷洒出来。

    左肩的铁钳终于松开。

    痛苦的惨叫。

    毛子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于本场战斗中首次站起来。

    “干死你!”

    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一记用了全力的直拳,隔着那怪物捂着眼眶的手掌,正轰在脸上。

    竟飞出去四五米远。

    本想跟上的一脚,只踹到空气,把自己晃了个跟头。

    险些扯着蛋。

    四周恢复了安静。

    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看着躺在地上的怪人不再动弹。

    他的杀意还没退散。

    向插在土里的霜之哀伤走去。

    右手腕失去知觉,只能换作左手。

    握住剑柄的同时,忽然发觉脑后生风。

    这一回头,却看见了天空。

    灰色的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地的。

    只觉得面部三角区岩浆迸发。

    酸,甜,苦,辣,咸,一同袭来。

    视线变得模糊。

    眼前跳动着一些画面。

    初中时上课帮他撸的女同桌。

    高中时和李海亮逃课去网吧玩魔兽。

    刚做协警时画出的一张张人脸。

    婚礼上前妻的泣不成声。

    母亲去世前最后的话。

    小梨熟悉的身体。

    像幻灯片一样放映着。

    他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