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六 番姬伏剑偿罪

    当一身是血的应原历经九死一生来到番城下头,迎接他的是一片深深的沉寂。

    应夫人番姬伫立在南门箭楼的垛口上,白衣白发在刺目的晨光中分外扎眼。她在此处一动一动地凝望了一个时辰,腿脚已经麻木,心却如雪原一般明亮。

    桃水兵败,应原的十余万大军只剩下了三百余人,番国所有的精锐都战死了。当他来到城下,看到城头上的番姬那飞舞的白发,心里只剩下一阵凉意,大呼一声:“天也!你这是要亡我应原哪!”

    箭楼上居高临下箭雨如飞,为了替他挡住急风暴雨般的长箭,骑士们围着应原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圈子,呼喝挥舞着长剑拨打箭雨。一行人边拨挡箭雨边向后撤,一支长矛般的连弩大箭呼啸着连续洞穿三人,最后贯穿了正要扶他上马的贴身护卫。

    应原还没直起腰来,便被几股喷射的血柱击倒了------

    待到他悠悠醒转,天色已黑,四周只有潇潇暮雨中一片沉重的踩泥声;而眼前,是应夫人番姬那张略带嘲讽的可怕面庞。

    应原忽然醒悟过来:番国所有军队皆被自己带往桃水,番军更没有如此利害的长箭的武器配置,答案只有一个——鄂侯驭方的军队已占领了番城,眼前这个曾经贵为国母的女人则是内应和帮凶。

    “你!是你-------是你引鄂军进番城的”应原愤怒地直起身,指着番姬(应国为姬姓诸侯国)恨恨道:“你这么做,对得起先君吗对得起番国的列祖列宗吗”

    “我呸!你个贼子,也配来指责本宫”番姬冲着地上的应原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怒斥道:“整个番国上上下下,只有你最没资格指责本宫!你乃我应氏族人,若无本宫提拔,何能掌握一国之军不想你这贼子,不但不思报效,反而为了区区美色而毒杀我儿,真是黑心黑肺烂肚肠!”

    “你提拔我哈哈哈------”应原自知落到这个女人手里,自己断无好下场,求饶亦是无用,反而硬气了起来,直着脖子喊道:“应氏族人堪为将者有几人你不提拔我,还能提拔谁不过是为了给你的宝贝儿子保驾护航罢了,一旦做的不顺你的心意,非骂即辱,我堂堂一个将军在你这么一个女人手底下,活得连狗都不如!老子早就受够了!你有种赶紧杀了老子,给你那宝贝儿子偿命啊------”

    番姬脸上忽然泛起一股奇特的笑意:“你想激本宫杀你好死得痛快些本宫偏不遂你的意!来人!”两名护卫上前一步应道。

    “去找几名熟练的屠牛师,将此人悬于梁上,先抽了他浑身的筋,再把血放干。”

    两名侍卫听得浑身发冷,却不得不应道:“诺!”

    “好你个应氏番姬!”应原大吼道:“我应原是该死,可是先君待你不薄,你如今为了一子之私仇,断送了历代番君的大好社稷,绝了先君之子孙血脉,你有何颜面苟活。便是死了,也无颜见先君于地下-------”

    “带走!”番姬捂着耳朵跺脚命令道。

    番国历代国君的墓园被安置在被三座山丘层叠环绕的山谷里,一丛丛荆棘把自己坚硬的枝条织成屏障,保卫着坟冢下死者的安宁。

    墓园深处的一座坟茔显得格外宏大,表面覆盖着一层压土的碎石块,身旁还有一座尚未立碑的新坟堆。这便是番子与其子公子俨的长眠之地了。

    月光如水,照在跪伏在双墓前的番姬身上,她的雪亮白发反射出月光的清晖。她紧闭双目,似乎在喃喃自语,可即便贴身侍女走到她的身后,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得叫了一声:“夫人!”

    这一声叫,似乎将番姬从噩梦中惊醒,她猛一睁眼,望着侍女:“怎么了”

    侍女敛衽福了福:“夫人,番城传来消息,应原那狗贼被活剥腿筋后,吊在大殿横梁上一天一夜,终于放干了血,人已经没气了。鄂侯那边传话来问夫人想将尸身如何处置需不需要运到公子墓前献祭”

    “不必了。”番姬的话语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扔到乱葬岗子喂狗去吧,我儿墓前干干净净,别叫这狗贼的血给弄脏了。”

    “是,奴婢这便去回话。”

    侍女低头转身后退,却听到身后分明传来一声十分奇异的响声。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股细细的红线正从番姬的喉部喷溅而出,十分诡异。侍女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回身一步将番姬软软的身子拥到了怀中,哭喊道:“夫人,您这是何苦呀公子大仇已报,你正该了无牵挂之时啊!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呀”

    “莫哭------”番姬淌血的嘴角漾出一股由衷的笑意:“那狗贼没说错-------我番姬为一子私仇,葬送了番国------愧对己姓列祖列宗,愧对先君------先君三子皆丧,血脉断绝-------我没脸见他-------待我死后,你用厚布覆面,将我葬于俨儿墓旁------”

    “夫人,您不是还有女儿吗咱们去应国投奔公主也无不可,你为何非要走这条绝路啊------”侍女恸哭不止。

    “女儿”番姬苦笑:“孟己已死,我儿女全丧。那------不过是媵妹所生,认我作母罢了------呵呵------想我番姬纵横一世,终究落得个两手空空也-------”

    番城,千绿阁碧彤楼,一老者手持铜管掀帘而入,恭恭敬敬将其递给了巫隗。

    “主东,社主有何吩咐”林伯眼见巫隗用宽刀除去泥封,抽出一卷羊皮纸来读来,小心问道。

    “番国事已了,师傅命咱们将这里的事情交接一下,带着转胡姬前往孤竹国。”

    “孤竹”林伯吃了一惊:“转胡姬之父已死,如今即位是乃是其庶叔,当初便是因为新君容不下才逃出来,再回去岂不是------”

    “不必担忧。”巫隗打断了他的话:“那边的路已经铺好,转胡姬回去便又是孤竹公主了,以她的姿色,孤竹君正要将她派上一个大用场呢!收拾一下,尽速北上!”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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