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谎言

    召伯虎一腔怒火瞬间化作了颓然,他如何不知道祭公高的禀性,贪婪而蠢辣,便是蚊子腿上也想刮出点油水来。吃空饷,克扣士卒伙食更是寻常。精华\/书阁无错首发可在这“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西周时代,他位居最高的公爵位,和周召二公一样世为周王室的卿士,与自己是平级。除非他公然谋反,亦或是周天子亲下诏令,否则谁能奈何得了他姬高.五

    何况周王室历来以“恩惠换忠诚”,如今王朝的版图已定,再无大片封土可赐予姻亲,贵族和功臣。既无恩惠可施,又能指望这些饱食终日的贵族为王朝殚精竭虑,忠心赴死吗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想到此处,他重重叹了口气,问道:“营中将士可有染疫者”

    狼贲见召公脸色微缓,这才敢回话:“大帅请放心,营中食病马肉者人数甚众,除了吃得太多拉稀以外,并无其他症状。将养了两三日,也就行动如常了。并无马瘟传给人的现象。”

    “传我帅令——”召伯虎沉着脸说道:“歧山大营各将,归营各自严厉约束属下,自今日起,再有人敢食病马肉者,打二十军棍,发配边关。”

    “诺!”众将打着寒噤应声道。

    召伯虎仿佛很累了,挥了挥手:“还不快去”

    一阵铜铁甲胄撞击声之后,中军帐旋即恢复了寂静。召伯虎连日奔忙,一身尘土都来不及洗沐,再加上乍闻北厩战马染疫更是急火攻心,方才是硬撑着。这会儿人一散去,顿觉头晕目眩,几欲倒下。

    一只有力的胳膊撑住了他的后背,一睁眼,却是隗多友关切的眸子,他有些愣神:“子良,你------你没出去吗”

    “你快坐下吧!”隗多友心疼地数落个不停:“刚才就见你脸色蜡黄,定是操劳过度,又连日没休息好。你快休要逞强了,你们这些文人身子弱,哪能跟这些武夫比快坐下喘口气!”

    召伯虎在帅案前坐下,呷了口隗多友斟上的热茶,倏地想起一桩要紧的事,顿时愁上心头:“这下可怎么办北厩的战马开始染疫了,还能出征吗”

    “自是不能。”隗多友语气十分坚定:“原来我就在迟疑,北厩的战马未曾染疫,两军对阵时难免会和戎马有所接触,届时若是发起马瘟来,岂不更糟糕如此甚好。”

    “戎马”召伯虎十分不解:“猃狁送来的病马不是从林胡购入的吗莫非你知道他们自己的战马也有问题”

    隗多友扑闪着晶亮的琥珀色眸子:“你想啊猃狁购入林胡病马,为什么从不怕他们自己的马也会染疫到时他们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我已打听过了,四年前猃狁部也发过一次马瘟,大批战马和牛羊病死,用了一两年才平息。是以,他们的马不怕被病马染疫。”

    召伯虎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也就是说,得过马瘟而不死,或是接触过病马而不发病的战马,从此便再也不怕这疫病了”

    “就是这个意思。”隗多友笑着点了点头:“子穆,你终于明白了。是以,我这回出征,要带的便是南厩的战马。”

    “可是------”召伯虎迟疑道:“据报,一场瘟疫至今,南厩活下来的战马只有两三百匹了,几十乘战车都配置不齐呀!如何出战”

    “那就不要战车,通通改成骑兵好了!”隗多友信心满满:“猃狁骑兵精良,行动如风,战车反而笨重,冲击力不足,还不如学他们用骑兵对阵呢!”

    “可那也只有最多三百骑呀!”召伯虎急了:“你带着三百骑兵,四万多步卒,对战猃狁的六七万精骑,岂不是撵着羊群入虎狼之窝就算你肯,那士卒们岂肯如今北厩战马染疫之事定已传开,大营中军心浮动,若是出征途中兵士逃亡,你该如何弹压不行,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哪还有别的法子”隗多友急了:“猃狁处心积虑,此正是。

    一百九十三谎言

    他们设下的惊天之谋。若是咱们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坐以待毙,便只有束手就缚了。届时,他们长驱直入丰镐二京,掳掠王室,社稷颠覆,生灵涂炭,咱们以何应对”

    “可是------,再不济也可向天下诸侯征兵,让他们前来勤王啊!”

    “来不及了!”隗多友烦躁起来:“猃狁进兵迅速,若不是边关守卒慷慨赴死,咱们连整兵出征的时间都不够!”想起棫北关以身殉国的一众守军,隗多友更咽了:“我不能让他们白死啊!”

    召伯虎也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明知实力悬殊,异不能不做这生死一搏,否则何面目对天下他思忖了一番,问道:“子良执意出征,该如何稳定军心可有良策”

    “有!”隗多友凑近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召伯虎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这如何使得这不是骗他们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斩断所有后路才能放手殊死一搏,转劣势为优势,相信我吧!”

    召伯虎看着他神采奕奕的双眸,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也未必是说谎。我会将歧山大营所有康复的战马及时调给你,有一匹算一匹。至于王都那边,我亦会设法------”

    北厩的战马开始染疫的消息传开,歧山大营内一片恐慌。有人说这下没法前去迎击猃狁了,明摆着就去送死的事,谁也不干哪!可也有人说召国公亲自督战,怎会坚壁不出肯定要出击的。便是一步一步走着,也得走到边关去。一时人心浮动,早就定好了要随前锋出战的士卒们,更是心下惴惴,而那些确定留营的,则暗自庆幸。

    这一夜无数人失眠。

    翌日清晨,辕门处响起长长呜咽的号角声,那是校场的号令。将士们盔甲鲜明整齐地来到校场,点将台上隗多友一身银白色的亮甲有如天神一般,朗声道:“猃狁犯境,吾受国公与天子托付,即将点五万兵马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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