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忘年交

    隗多友想了想,遂答道:“若竭尽全力可开得七石弓,但射得最远的一回也不到二百步。”

    猃狁王沉吟一会说道:“和我们草原最强的勇士差不多,但与我这铜弩比可就差远了。引满这弩只需五石的力气,最远却可射到三百步。这弩可是我花了五十斤金饼,求一位能工巧匠费时两年打造而成的。_o_m有弩之劲力,却如弓般轻灵,确是一件神兵利器------这次和你比箭本不打算用到它,但本王的确没有胜你的把握,也只好借它之力了。

    我既不持弓箭,你当然不会防备,等到北风一起,我便将背后弩箭突然发出,箭借风势,风助箭速,自然是一击必中。隗将军,现下好好想想,你输得冤也不冤”

    隗多友仔细咀嚼着猃狁王这话,只觉眼前浮翳一空,心中喜悦莫可名状,恍然良久,方说道:“如此算来,大王还有一分胜算没告诉我呢”

    猃狁王淡淡一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百金之子立不倚衡,何也以其身之贵重,不可轻处于险地。将军乃卫国战神,此番受召公相邀,必会受周王室重用,扬威边塞,名垂后世。而周与猃狁乃世仇宿敌,世世征伐不休,将军以如此贵重之身与一敌首相搏,难道不是本王的胜算将军的失算么”

    他这一番话激起了隗多友的警觉:“大王对我的底细真是了如指掌,莫非你们是早就等在此处的”

    “将军多心了。”猃狁王呵呵一笑:“既然是宿敌,对周王室的一举一动自然得知晓。至于与将军的不期而遇么,实是意外之事。”

    二人回到山下,那些猃狁人团团围着篝火正等得心焦,一见他们顿时欢声四起。屠格更是第一个迎上前去,握住猃狁王的手,眼睛却瞧着隗多友:“父王,大哥,你们两个谁嬴了”

    猃狁王笑了:“自然是------打了个平手!”他回头冲隗多友说道:“小将军不必过谦,单以箭法而论,本王其实是输了------今日得以结识大周后起之才俊,足慰平生。隗将军且安坐,本王请你饮酒------你箭法上胜过本王,可酒量上却未必。”

    隗多友见他豪爽豁达,自己如果再絮絮叨叨地,倒显得琐碎了,因此也笑着闭了口。猃狁王递给他一个酒囊,说道:“马洒是我们猃狁人的圣洁之物,寻常牧民一年也只舍得饮两三次而已。我身为王者,当然能天天喝到。年轻时我一次便上饮上数斤,按你们周人的说法,那是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了。”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片刻间,猃狁王手中装着马酒的酒囊已是涓滴不剩。隗多友见了暗暗吃惊,心想:“这一囊酒少说也得有十五六斤,他喝了竟然若无其事,这猃狁王可真是海量啊!”

    这么想着,他自己也饮了一口,那酒入口绵软,浓郁,又带着些微的酸辣之气,与中原所酿之酒全然不同。隗多友素来豪饮,这马奶酒酒味又极薄,喝了一斤多,也豪无醉意。

    猃狁王又饮了多时,脸上微微见红,他伸手入怀,从里面摸出个状若葫芦的木管来,大声说道:“今日本王与诸君在祁连山祭长生天,得遇佳客,得幸如此今生已错,来日无多,何不纵酒高歌,忘人生几何来,我为大家吹奏一曲,以助洒兴,可好”众人轰然叫妙。

    猃狁王将木管放在唇边,试着吹了吹,那木管发出“呜呜”之声。隗多友好奇心起,问身边的屠格:“那物事叫什么”

    屠格小声答道:“叫做胡笳,我父王吹笳可是一绝,大哥,你有耳福了。”

    只见猃狁王右手持了胡笳,左手拿了根木棒在胡笳上轻轻敲击,只听一阵“得得”之声响起,动静有节,清脆空旷,宛若马蹄踏于荒野之上------渐渐地,蹄声止歇,胡笳声起,低沉婉转,柔美悠扬,便如静夜中一个女子低低地倾诉。曲调舒缓而忧伤,似流水,似女儿,似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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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沉醉于这荡气回肠的乐声中,只有隗多友是越听越心惊。首发更新这曲子,这调门------自己都太熟悉了,这不是母亲常常哼唱的隗戎小调么怎么猃狁王也会他和隗戎部有什么关系

    月色如水,薄雾弥漫,笳声已停,余音袅袅。众人遥望夜色中苍茫的祁连山,胸中俱为缠绵伤感的情怀所笼罩,篝火渐熄,竟无人上去添柴,生怕打破了这如梦如幻的寂静。

    良久,隗多友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疑云,试探着问道:“大王所奏莫非是隗戎部的小调晚辈在卫国长大,自幼常听母亲哼唱过此曲。不知------”

    “怎么”猃狁王眉毛一跳,昏暗的眸子忽然闪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阿玉也常常哼唱此调么”

    一个异族首领,怎么知道母亲的闺名隗多友大吃一惊:“大王认识我母亲”

    “岂止认识。”猃狁王悠悠长叹一声:“也罢,你母亲的事我也听说了。斯人已逝,告诉你亦无妨。”他将酒囊里余下的酒倾入口中,费力咽下,接着说道:

    “当年你母亲玉隗是声震草原的第一美人,她走过的地方鲜花会盛开,清晨的露珠都会朝着她前行的方向滴落。草原各部都争相向隗戎部求亲,无终,孤竹,楼烦,林胡------自然猃狁也不例外。我那时还是猃狁部的王子,父王原本想派我前去隗戎部联姻结盟,以牵制函谷关外的成周八师。不料,隗戎王已下定决心与卫国联姻,将玉隗送往朝歌为卫侯侧妃,害了她一辈子啊!”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愤懑与委屈,连嗓子都嘶哑了。隗多友浑身一震,暗想:“莫非母亲真正中意的是眼前这位猃狁王”。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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