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反转朝歌 一百三十八 最危险的时候

    一阵短暂而又酷烈的搏斗过后,无数尸体僵卧于次垣之上,垣门经不住火烧与锤击,终于轰然倒塌。无数戎兵弃马步行而上城垣,却被垣上的卫兵阻击,不断有人惨叫着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卫兵们的一支支长矛同时贯穿好几个人体,如同是烤肉串般地屠杀着,可是在隗奴重赏的蛊惑下,那些戎兵还是一股脑地硬往上扑。

    见此情形,年轻的副将冲着隗多友大喊道:“将军,撤吧!咱们快顶不住了!”

    隗多友眼看着不断爬上城垣的戎兵,回望着高大的朝歌城墙,咬牙说道:“不行,没有公子之命,谁也不许退却!”

    眼见己方占据了优势,已爬上次垣的戎兵勇气倍增,他们嗷嗷叫着翻身杀了回来,把隗多友和卫国士兵们挤在狭小的城头动弹不得。

    “杀呀——”就在此时,援军来了!公子和一身戎装,挥舞着长剑,带领着上千人前来增援。人群中夹杂着许多没装甲胄的青壮,那是城中百姓自发组织的民兵。

    戎兵们个个都是披发左衽,极易区分。守军有了生力军的加入,顿时士气大涨。隗多友的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此时闪着猩红的光芒,他疯狂地在人肉森林里面砍出一条血路,长剑在空气中疾快地划出一个又一个死亡圆圈。戎兵的盔甲,身体和兵器化作一堆堆的碎肉和破铜烂铁,那些被拦腰劈断的戎兵们在地上爬行,哭号,然后喷着血沫死去。

    眼见戎人潮水般的攻势渐次退去,公子和十分兴奋,大叫着:“多友大哥,他们退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隗多友遥望着垣下的隗戎王旗大旆,忧心忡忡地说:“不,等到无终**队押上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刻才真正到来。”

    他料想的没有错。为了守城,朝歌城中无论是卫氏公族,世家大夫,还是庶民百姓,人人皆知戎兵破城之日,定会屠尽老幼,将青年男女掳去为奴。为了保住身家性命,无论富家穷户,大家都是倾尽所有。便是刚逃入城中的边民,也拿起趁手的武器主动帮助守城。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在次垣屡屡受挫的隗奴并不死心,之后又组织了几次进攻,却被公子和与隗多友联手一一击退。眼见戎民的攻势减弱,士气低落,朝歌人的心里无不松了一口气。直到------

    十日后的朝歌城外,昔日一马平川的黄土原变成了刀的海洋,马的原野------戎骑铺天盖地而来,漫山遍野,马蹄的共振声城内人人有感,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卫国立国二百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敌骑。声势之大,令人胆寒。

    “没想到啊,无终王竟然率倾国之师而来。看来,是不灭卫国誓不罢休。”隗多友看着城下连绵起伏的帐篷城,不由自主地叹道。好在无终师远行而来,且日色昏暗,他们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城外开阔地安营扎寨,生起篝火,准备休整一番。

    卫和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如此众多的兵马,稚气的小脸亦有些惨白:“多友大哥,咱们该怎么办呢朝歌------还守得住吗”

    “守得住得守,守不住也得守。”隗多友面沉如水,目光如电:“大不了,玉石俱焚罢了。你我皆为姬姓卫氏子孙,天地纵广,然舍此何往”

    卫和为他言语所壮,咬了咬牙拔出剑道:“说的是,大不了战死,有什么可怕的”

    “公子,公子——”后头城墙上悬绳缒下一人,急吼吼上得次垣来才看清是大夫石角。

    “老大夫有何事宜”卫和问道。

    石角抖抖索索从袖中抽出一份帛书来:“君夫人有命,请公子与隗将军弃守次垣,将全部兵力回收入城防守。”

    “什么”卫和不相信:“母夫人怎会有此命莫非是你畏敌,假传诏命”

    “公子容禀,这的确是君夫人亲笔所书,石角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假传诏命啊!”

    卫和拿过帛书,果然是母亲的笔迹,他疑惑地转向隗多友:“大哥,母亲这是何意无终王才刚到,未及交战,便主动弃守次垣。恐这是滋长敌志,徒耗我方士气呀!”

    隗多友稍一思索道:“君夫人深谋远虑,在下佩服。次垣高度不够,无终王必带来长梯等攻城工具,有所防备。与其在此徒耗兵力,不如收缩守城。朝歌城墙坚固高大,戎人只有长梯,根本够不到城头。我等只需守死城门,谅他们也无法破城。”

    “好是好,可是咱们守了这么久,难道弟兄们的血就这么白流了”卫和颇不甘心。

    石角施礼道:“怎会白流。好叫公子得知,这十来日,下臣也没有闲着,趁着隗戎不注意,且兵力不足以围城,已从后城门调入一大批粮草,羽箭等物资。周围城邑也多有守卒前来增援,公子与隗将军苦战多日,为我朝歌多争取了至少一个月的坚守时间,哪能毫无意义呢”

    “既如此说,那咱们是不是立刻撤回城内”卫和问询道。

    “不忙。”隗多友摆摆手:“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咱们再次第撤防,以防戎人知觉。”

    石角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隗将军,城门已被大石筑死,稍晚还将浇筑铜水。你们需得缒绳而上。”

    “啊什么”卫和与隗多友俱是大吃一惊。

    又是一个十日过去了,朝歌城久攻不下,王帐内,隗奴与无终大王子郅于正争得面红耳赤。

    “你当时是怎样在父王帐前夸下海口的结果连区区一个次垣都拿不下来,什么隗戎骑兵冠绝草原,我呸!”

    “你好么次垣是你攻下的么那是隗多友主动弃守的!你没跟他交过手,有什么资格在此嘲笑于我”隗奴恨恨咒骂着。

    “那也是他们畏惧我无终国的军威所致!”郅于仿佛占了上风,洋洋得意道。

    隗奴一步都不肯退让:“什么军威你大王子任先锋,十天过去了,还不是一样攻不下朝歌城”

    这一下踩到了郅于的痛处,他跳起来骂道:“卫国杂种们闭门不出,他们用大石筑起城门,还用铜水浇筑,无论刀剑戟戈,还是铁锤重击,根本轰不开,我能怎么办”

    “朝歌城墙虽固,但那么长的一圈城垣,选一处薄弱的,就是用牙磕也能生生磕开!你当初抢做攻城先锋时不是这样言之凿凿的吗怎样你用牙磕一个给老子看看!”隗奴挑衅道。

    “他们在城头上日夜巡视,一有人靠近便往下射箭。我损失了两百多骑奴了,依旧近不得前,这能怪我吗”

    “好了!”无终王终于忍无可忍,怒拍案几道:“都给我住嘴!打仗不中用,咬起自己来一身的劲!”

    制止了这场无谓的内斗后,他若有所思道:“卫人自己筑死了城门,咱们攻不进去,他们便也出不来。也罢,传令下去,停止攻击,撒开营帐,将朝歌团团围住,一只鸟儿也不许放出去!我看他们能守到几时!”

    “是!”

    夜深更寒,镐京王宫最靠东的一座三进宫殿群内,两丈高的宫墙一色青砖砌就。墙内古木参天,光秃秃的枝条伸至墙外,在地下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随风轻轻摇晃,显得阴森而又诡异。

    这里便是太子的东宫。周夷王的丧礼过后,姬胡便要正式移居周王大殿了,东宫的所有物品该归置的已经收捡起来了,更显得空荡。

    院中静悄悄的,四周尽是深堂广厦,高篷阴屋,但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只西面一座二层木楼门前的风杆上挂着两盏素色的纱灯。

    万籁俱静中,忽地从宫门外传来一两声稚童的哭泣声,显得分外刺耳与突兀。夜风乍起,一个女子一面轻声哄着那孩子,一面不住向东宫侍卫乞求着:“这是三王子慈,现求见大王,望大人行个方便。”

    侍卫颇觉为难:“夜已深,大王连日操劳丧礼,怕是已就寝了。也罢,某便先知会内侍贾大人再说吧。”

    内殿正厢房中,姬胡已脱下朝服,一身寝衣斜倚榻上。少己手捧一只精美的铜盂悄悄走进,低眉道:“大王,喝下这盂安神汤,好好睡一觉吧。为了先王大丧之礼,您已多日不得安寝了,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

    姬胡微微一笑,接过铜盂:“多谢表姐,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累了呢!”

    少己故意一撇嘴:“大王,说过多少回了,现在得自称‘孤’,总是你呀我呀的,也不怕朝臣们笑话。”

    姬胡略一皱眉:“我就是不喜欢什么‘孤’呀‘寡’呀的,听起来多凄凉呀!”

    “那可不行!你现在可是周王了------”少己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悄然进屋的内侍贾打断了:“禀大王,黄嬴娘娘那边的东儿姑娘来了,还带着三王子,大王看看,要不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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