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三天回门

    洞房花烛后的第三天早上,天空像洗过一样晴朗。

    于韵妹早早就推开仲恺的房门,走到仲恺的床前说:“恺恺,快起来,今天是你大姐回门的日子,你爷爷叫你早一点去接你大姐和大姐夫,趁早上天气凉快,早去早回。

    仲恺还在睡梦中,突然被母亲叫醒,睡眼惺忪的很是不愿意起来。但一听到叫他去接大姐和大姐夫,他就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到厨房里拿齐脸盆、毛巾、牙膏和牙刷就去泉水井边洗脸刷牙。

    仲恺洗漱完以后,穿上藏青色棉绸短衣短裤,兴高采烈的出了前门。他在院子里看到爷爷正在打拳练功夫,便走上前去说:“爷爷,我去接大姐和大姐夫了。”

    王耀荣停止练拳,笑呵呵的对仲恺说:“你快去告诉你姐夫,就说爷爷准备了一坛好酒,就等他来陪爷爷喝个一醉方休。”

    “好嘞!”仲恺答应一声,一嘣一跳的往牌坊外走去。

    仲恺到达朱家大院时,正好赶上管家齐伯带着几个长工去田里耘禾。他不认识齐伯,但齐伯认识他。因为仲恺是舅爷,前天在少爷和少奶奶的婚礼上,作为高亲的他被安排坐在高亲席的上席。虽然仲恺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但是作为少奶奶的嫡亲兄弟,仲恺便是朱家大院最尊贵的客人,理应坐上席。

    齐伯一眼就认出仲恺来,于是笑容满面、谦卑恭敬的说:“舅爷,早!您是来接少奶奶回门的吧?请随我来。”

    齐伯把仲恺带进客厅,叫仲恺在沙发上坐下,递给仲恺一把檀香折扇,便去厨房找吴妈。

    吴妈听说舅爷来了,即刻上楼去敲少爷和少奶奶的门。咚咚咚的敲了几遍,都不见里面有动静,反倒把隔壁的太太叫醒了。

    朱太太推开房门问:“吴妈,什么事?”

    “太太,舅爷过来接少奶奶回门来了,在沙发上坐着呢。”吴妈一边说,一边朝楼下的客厅撸撸嘴。

    “舅爷这么早就来了!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朱太太说完就关上门,在房间里更衣。

    季贤和秋霞这对燕尔新婚的小夫妻,云里雾里的折腾了一宿,将近雄鸡报晓时才沉沉睡去,此时此刻的他们,还在做着甜蜜的梦呢。

    朱太太穿好衣服下楼来,招呼仲恺去园子里面走一走,等吃了早饭,再和姐姐、姐夫一道回王家祠堂去。

    仲恺来过朱家大院,是前天和弟弟仲勇抬着一尊釉下五彩瓷送子观音佛像来的,但前天的喜庆和热闹使他有一种不似在人间的感觉,所以他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陌生而又好奇。

    他无法想象,姐姐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了呢?但恰恰这又是他希望姐姐所拥有的生活。

    仲恺随意的在后花园走来走去,仆人们见了他,都叫他舅爷,向他行礼作揖,这使他感到无上的光荣。人啊!谁不希望受尊敬呢?

    约莫半个小时后,季贤和秋霞才在朱太太不下十遍的敲门声和叫喊声中醒来。

    秋霞醒来后,还以为是半夜,因为厚厚的窗帘把阳光严严实实的挡在了窗外。于是她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焦急地说:“季贤,快去开门,深更半夜的,娘这样叫我们,会不会有什么事?”

    听秋霞这么一说,季贤有些担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蚊帐,顺手拿过床台柜上的短裤穿在身上,光着膀子就去开门。

    季贤把门打开,想问母亲什么事,一股强烈的阳光射了进来,使他感到有些刺眼,此时他才知道已是**苦短日高起。

    朱太太也年轻过,当然理解儿子和儿媳,于是慈祥地说:“怎么睡这么死,舅爷来接你们回门了,快叫秋霞起来,趁早上天气凉快,早一点去,等会太阳大了,会晒死人的!”

    朱太太说完,就下楼去厨房帮吴妈准备早饭。

    季贤关上房门赶紧穿戴。

    秋霞听见婆婆说仲恺来接他们了,在床上就把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好了。她起床走到窗户旁把窗帘打开,惊讶的说:“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半夜呢。”

    “我也以为是半夜,还不都怪你,总来挑逗我,把我整得精疲力尽,我才日高不起的。”季贤捏了捏秋霞的粉腮说。

    秋霞被丈夫说红了脸,于是拿起大衣箱上面的绣花枕头朝丈夫的前胸后背猛打,边打边说:“看我不打死你,明明是你调戏,还赖我挑逗。”

    季贤左右躲闪着妻子打过来的枕头,趁妻子一个不留神,便夺去了妻子手中的枕头。他一把将妻子抱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轻轻耳语:“亲爱的,别逗了,否则,我又要发骚了。”

    “讨厌!”秋霞用力推开丈夫,跑出房门,先下楼洗漱去了。

    季贤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好状态,换上白色短袖,黑色长裤,也下了楼。

    秋霞洗漱完毕,就去后院找仲恺。见仲恺正在假山旁认认真真看池中的鱼儿,她便轻手轻脚的走到他后面,用两只手蒙住他的眼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仲恺,猜猜我是谁?”

    仲恺闻到了姐姐身上的香味,掰开姐姐的双手,高兴的说:“真香,大姐,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呀?”

    “我、我身上喷了香水。你姐夫说,城里人身上都洒香水,他跟我也买了一瓶。”秋霞不好意思的说。

    仲恺挽着姐姐的手,随姐姐一起回餐厅吃早饭。他边走边笑说:“大姐,你真幸福,弟弟为你高兴。”

    “幸福不幸福,现在还说不准。哪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命运都是由天注定的,我也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幸福下去,就是不知道老天爷是怎样安排我以后的命运的?”

    “唉!大姐,有福之时且惜福,无福之时莫强求,孔夫子暂把眼前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仲恺到底是得了父亲真传,也像父亲一样能说会道。

    秋霞和仲恺聊着聊着就到了餐厅里,餐桌上摆着五碗鸡蛋肉丝面。婆婆、丈夫、小姑已经坐在桌上等着她们姐弟俩。他俩上桌后,便开始吃早饭。

    季贤叭叭叭的几口就把一碗面扒完了,然后就去后院牵马。自从有了枣色马,他便与枣色马形影不离,不管去哪里?就连去鲤鱼洲街市,他也要骑马去。

    朱太太已经把回门礼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本来一般人家,回门礼都是四样,但介于秋霞还有爷爷奶奶,朱太太就准备了六样:

    一只鸡、一刀肉、一包挂圆干、一包目鱼干、一盒板栗糕、一盒桂花糕。

    板栗糕和桂花糕是专门给秋霞奶奶的。

    秋霞和仲恺吃过早饭,就拧着回门礼在院子里等着季贤把马牵出来。说实话,秋霞是不敢骑马的,但季贤坚持要骑,她也没有办法。

    仲恺却高兴得又蹦又跳。兴奋地跑去后院跟姐夫一起牵马。

    季贤把马牵到前院时,便将秋霞手上拧着的回门礼,统统都挂在马鞍上,然后将秋霞抱上马。

    秋霞坐在马背上,感觉特别的不安全,紧张得脸都发青了。

    淑贤跑过来对她说:“嫂嫂,别害怕,骑马可好玩咧!爹带我去骑马时,不知有多好玩。”

    季贤待秋霞坐稳后,便飞身上马,然后拽着仲恺的一只手,将仲恺也拉上了马。秋霞坐前面,季贤一只手拿缰绳,一只手抱住秋霞,仲恺却双手紧紧抱住姐夫的腰,将脸帖在姐夫的背上,一脸幸福陶醉的样子。

    季贤把马鞭交给仲恺说:“仲恺,听到我叫驾,你就用马鞭抽打马的屁股。”

    仲恺接过马鞭,说:“好嘞!”

    随着季贤“驾”的一声吆喝,仲恺挥动马鞭,在枣色马的屁股上使劲的抽打了一下,栆色马一声长嘶,提起前蹄,狂跑起来,吓得秋霞面如土色,尖叫着要下来。

    但季贤死死的抱住她,使她的恐惧心里得到了平缓,慢慢的就不怕了。

    很快就到了王家祠堂的牌坊下,季贤“吁”一声勒马收缰。枣色马便放慢了脚步,踏着点步进入到院子里。

    季贤叫仲恺先下马,自己再下马,又把秋霞抱下马,然后将马拴在一棵柚子树上。

    王耀荣吃过早饭就搬了张松木椅子到院子里的柚子树下,坐着一边乘凉,一边等秋霞和季贤回门。

    季贤这个他一见面就喜欢上了的小后生,如今已经是他名符其实的孙姑爷了。老爷子在这里等着季贤来陪他喝两盅,再向季贤诉说诉说自己当年的英勇和荣耀。

    秋霞叫了一声“爷爷”以后,便从马鞍上解下回门礼,拧着礼物去前东屋找奶奶了。

    仲勇和一伙小孩子听到马“嘶”声,便都从屋里跑到院子里来,围着枣色马看稀奇。

    仲勇兴奋的说:“大姐夫,我也要骑马。”

    不等季贤回答,王耀荣便板着脸说:“骑骑骑,骑什么马?都给我到别处玩去。”

    孩子们都怕老爷子,听他这么一说,一个个都溜得无影无踪了。

    王耀荣上前摸了摸枣色马脖子上的鬃毛,不料枣色马却用力甩头,对他发出一声极不友好的叫声。

    季贤忙制止王耀荣说:“爷爷,您别动它,它是一匹烈马,是我十六岁生日时,我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我训它的时候,肋骨都被它摔断了几根。后来,还是我爹的勤务兵杨大哥教我训服了它。”

    “呵呵!果真有此事?老夫今天偏要试试。”王耀荣想到自己当年骑的那匹白色宝马、才是真正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神马良驹,是义和团里出了名的烈马,还不是让他训服得服服帖帖。

    季贤严肃的说:“爷爷,不是我不愿意把马给您骑,而是太危险了,倘若您早年已将它训服,我一句话也不会说,乖乖把马鞭给您就是。”

    王耀荣佯装看马,围着马打圈圈,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把将季贤手中的马鞭夺去,嘿嘿嘿的笑着说:“你小子还跟老夫斗,老夫打八国联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季贤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爷爷,它真的是很凶的,您一定要小心,两腿一定要夹紧。”

    “呵呵,你爷爷骑马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王耀荣从柚子树上解下缰绳,对着枣色马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鞭抽下去,枣色马一声长“嘶”,竖起前蹄,身体和地面成了垂直状态。

    王耀荣勒紧缰绳,飞身上马,身姿轻盈,脚步稳健,大喊一声“驾”,接着又给了枣色马一鞭。

    枣色马像一匹疯马一样,又是狂跑又是狂甩,但王耀荣两条腿就像铁钳一样,死死的将它夹住。

    枣色马一阵狂奔乱跑之后,终于拜倒在这位老将军的神威之下,顺从的奔跑在乌龙江的沿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