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乌游雪安然无事越过东宫宫道,小半天后抵达慈宁宫。

    一路走来,未曾停留半步,寒意逐渐渗透层层衣衫直入乌游雪的肌肤,她十指微红,面颊发白,有点冷。

    鞋尖因浸入水被潮湿侵蚀,脚趾都是冷而麻的。

    兰茹却不管乌游雪如何,径自带着乌游雪迈入门槛。

    到正殿前后,兰茹挥手散去其余宫人,然后福身道:“太嫔娘娘,容奴婢先进去通报一声,还请您暂且在此候着。”

    “好。”

    兰茹上台阶,推门而入,再紧闭朱门,留下乌游雪一人站在青砖地上。

    过了一会儿,兰茹出来,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恐暂时不方便召见您,还请太嫔娘娘稍等片刻。”

    最后两个字落下,乌游雪牵出一个得体的笑,温婉道:“太后娘娘身体要紧,我多等一会不算大事,劳烦你给太后娘娘带句话,就说还望太后娘娘保重身体。”

    兰茹颔首,继而转身入殿。

    慈宁殿中热得厉害,姜太后半卧在榻,出了薄汗,赵嬷嬷给姜太后泡了杯茶水。

    姜太后浅茗一口,看向走来的兰茹,“什么反应?”

    兰茹摇摇头,将乌游雪的原话复述给姜太后听,姜太后听完,笑了声。

    这乌游雪还真是走了好运。

    小殓当夜,端王过来安慰姜太后,正巧赶上谢嘉澜折回,姜太后便向谢嘉澜随口提及给端王世子封闲职官位的事。

    谁知谢嘉澜置若罔闻,下姜太后面子,甚至对皇叔视若无睹,姜太后和端王见谢嘉澜如此不近人情,脸色皆难看无比。

    姜太后面子实在挂不住,也不再顾忌什么,倚仗为母的身份遂开口指责谢嘉澜的冷漠。

    可谢嘉澜不为所动,复而转手就差人把躲在宫里偷欢的端王世子抓过来。

    端王世子衣裳凌乱,面色通红,散发出糅杂异味的脂粉气,下衣还有可疑的痕迹,明眼人一看便知适才他在做什么龌龊事。

    谢高轩一脸愣,一时没弄清境况,幸而端王是个会应变的,厉声呵斥:“孽障!”直接上前扇了端王世子两巴掌,没有留情,愣是把端王世子给打醒了。

    谢高轩顶着巴掌印的脸,支支吾吾解释:“我、我”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端王及时圆场,作揖下跪:“皇上,是臣教导无方,才让这孽障作出此等下流之事,臣恳请皇上让臣将他带回去,臣必定重重责罚他。”

    谢嘉澜睥睨端王一眼,对着姜太后直言道:

    “国丧之日,谢高轩却不守礼节,同宫女鬼混,此等下作之人,一无是处,酒囊饭袋,甚以宿娼狎妓为常,乃皇室毒瘤,朕不齿,亦不会浪费钱财去养一个废人。”

    姜太后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不等姜太后发作,谢嘉澜道:“来人,谢高轩胆大妄为,行为恶劣,不敬先帝,拖下去,笞刑三十。”

    谢高轩闻言,骇然不已,浆糊着脑袋,连跪带爬过来想抓谢嘉澜的衣角,“皇上,堂兄,饶命啊,是我都是那宫女百般勾引我我保证下不为例。”

    谢嘉澜忍着踹谢高轩的念头,闪身避开谢高轩肮脏的手。

    谢高轩也不在意,口中振振有词,一口咬定是宫女的错,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帝王一脸漠然,只觉有几分好笑。

    端王被这个儿子气得咬牙切齿,及时打断谢高轩不着调的胡话,“闭嘴!”

    转而对谢嘉澜赔礼:“皇上,孽子有罪,恳请皇上宽恕。”

    谢高轩是被抓个正着,端王根本寻不到适合求情的藉口。

    他恨铁不成钢地横眼被吓得瘫坐于地的谢高轩,只得寄希望于姜太后。

    接收到端王的眼色,姜太后顾念端王,便强行压下怒火,试图说情:“皇帝,高轩毕竟是你的堂弟,他年仅尚轻,还不懂事,行事是有几分荒唐,但你贵为他兄长,就不能宽宏大量饶他一次?”

    “母后。”谢嘉澜看姜太后,凤眸里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没有丝毫动容。

    “朕从来没有视他为弟,亦不是他兄长,母后,慎言。”

    谢嘉澜微顿,漠声:“朕顾念谢高轩是皇室贵胄,已然网开一面,不然凭他藐视礼法的罪行,当断根。且皇叔亦管教不严,同样有责任。”

    谢嘉澜具有压迫感的眼神掠过旁边的端王。

    端王登时冷汗涔涔,神色大变,心中又恨又憋屈,面上却不能有任何违逆的情绪泄露,他卑微地喃:“皇上”

    “你”

    姜太后见谢嘉澜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又瞧端王完全被压制的模样,胸腔瞬间被一股火气堵住。

    姜太后身体因怒而发颤,眈她这个好儿子一眼,实在不想再看到他,直接甩袖离去,母子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太后愤然而去,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不过片刻,谢高轩被锦衣卫带下去,而端王紧跟自家宝贝疙瘩出去。

    回到慈宁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谢高轩不堪用刑,生生被打昏过去,紧接着就是皇帝封乌游雪为太嫔的讯闻。

    姜太后一听,不由联想到自己,除却当了太后,今日姜太后可谓事事不顺心,而最初任由她拿捏的乌游雪,不仅免殉葬,还成为太嫔。

    姜太后知道自己不该去计较对比,可她今日实是忿然,气得理智全无,气得忍不住对比。

    她知道皇帝是和她对着干,是想经此举要向她道明他的态度。

    越想,姜太后毒火愈旺,结果姜太后生生被气得病了两日,病愈,姜太后一股脑将一切过错归咎于乌游雪。

    乌游雪既享受恩典,那必须付出代价。

    人在这世间,不可能不劳而获。

    “便让她站着吧。”姜太后的话里藏着刻薄,忽而她想起件事,“高轩怎么样了?”

    兰茹答:“正在府上养伤,一时半会好不了。”

    “赵嬷嬷,找人暗中送些药过去。”

    “遵命。”

    “皇帝呢?”太后似乎才记起谢嘉澜,

    兰茹:“正在东宫议事。”

    “东宫?”想起她这儿子的性子,倒也不奇怪。

    殿外,乌游雪亭亭玉立,素得如白莲一般不染纤尘。

    足足站了有一个时辰,乌游雪通身被寒气环绕,呼出的气眨眼变成白雾飘散。

    腿脚酸麻,腰部也有几分涩胀,周围无监视她的人,但乌游雪并未松懈,仍然背脊挺直地站立着。

    背影显出几分顽强,似冰清玉洁的白菡萏。

    條忽,冷风袭来,乌游雪下意识瑟缩一下,抽了抽红红的鼻子。

    下一刻,天空洒下雪片,纷纷淋淋到乌游雪高盘的青丝上。

    半晌,乌游雪的头顶、肩膀覆上薄薄的雪,犹如雪中天仙。

    美却孤寂。

    谢嘉澜缓步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