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三月中,雇农的房舍修筑完毕,陆续也都从客舍搬了过去开火烧灶,一时间村子里又多了好几股炊烟。

    雇农也依言行事,把家里的子女送到了张家做事,一夕之间张家就多了四五个能吆喝做事的。

    大的十二三,小的十来岁,倒是都能安排差事儿做的年纪。

    许禾把人交给来的早的黄芪和甘草学学规矩,他和张放远还忙碌着入新宅的事宜。

    两口子考虑着既然雇农都已经安置了下来,又都耕地种田了,那他们也就能安心搬去城里。

    其实村里和城里两头都可以住,这头产业不少,定然还是要时常回来查检的,不过他们两口子去了城里也不忧心,张家说到底不止他们两口人,他大伯四伯都会照看着家里。

    “这朝我就不同你们两口子搬去城里住了,在村里住习惯了,再者我又惦记着客舍茶棚的生意。”

    张世月帮忙整理着两个小朋友的衣物玩具,两口子是理所应当的让她跟着去城里住享福的,但她左思右想,还是更想留在村子里。

    “村子里在家闲坐够了,出门随便都能找着点事情做,地里拔一把草啊,锄半块地,周遭都是熟识的乡亲,日子好打发。”张世月道“小娥也有了,等月份大了说要我去照看,村子这头怎么也比城里近嘛。”

    张放远还想劝两句,被许禾叫住“便随二姑的意吧,左右城里到村子也不是多远,又不是不能常见了。”

    他很能理解张世月,人上了年纪舍不得离根儿,也不如年轻人更能适应新的环境,再者孩子又在村子里,哪里愿意挪地儿。

    张放远也就只有答应下来。

    家里收拾妥当,两口子便想着尽快搬去城里,早点把孩子的老师确定下来才好,没先走,倒是来了个稀客。

    “听闻瑞锦和瑞鲤要寻开蒙老师,你们两口子还未曾寻到合适的,怎的也没有让韶春告知一声,说来总归是连襟,亲戚一场,理应当互相帮忙才是。”

    张放远让许禾去斟茶,把人支了出去,单独留下来同最近春风得意的费秀才说谈。

    倒也不是他心眼儿小见不得自己媳妇儿和费廉说话,实在是留着许禾他反倒是更会装模作样说大话。

    “这事儿我们也想过了,念着费秀才教导的孩子年纪都要大些,两个孩子还小,怕是要更加费心管教才是,只恐费秀才忙碌不过来,还是去城里请个先生更为妥帖些,也好让我跟禾哥儿安心。”

    费廉道“怎会,我对学生一视同仁都会认真教导,为人师表如何会嫌忙碌劳累。”

    “我知道你们对城中先生格外敬仰,心中思维固化,其实城里的先生不一定教导的好孩子,只是一味的收着极高的束脩礼,其实文采也不过平平,自己吊高了蒙骗未曾读书之人罢了。”

    说着,费廉顿了顿又微微一笑“前阵子咱们村里的书塾不也出了个秀才,为此这要紧的不是地方,而是选好老师。”

    张放远吃了口茶水,殊不知此人究竟是想收瑞锦瑞鲤做学生,还是想来显摆一下前阵儿自己书塾里有个学生考中了秀才之事。

    不过任凭他如何吹嘘自己,贬低城里的先生,张放远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心意把孩子送到费家书塾去读书,且不说他不喜费廉,再者他还能不明白费家心里打的那点子算盘。

    若是教导了两个孩子,那就是老师,往后有个什么事情想要请求帮忙的,那怎还好意思开口推脱。

    张放远料想费廉自命清高是不可能会自己找上门来同他说这些,想来也是费母心里活络哄着他过来的。

    “我也不求瑞锦将来能科举入仕了,只要是会读书认字就成,也不光是想着城里的先生好才带去城里求学,而是生意在城中,搬过去好照料,顺道给孩子在城里找先生,若是留在村子来回奔波也是劳累。”

    费廉闻言收起了他的那点得意,自知是家业比不上张家,如今人村里城里两大处宅子,手底下又是一堆的仆役使唤,还有那么多的雇农,就是本村的地主都比不过他,论起财力,周遭几个村子谁还能跟他张放远比啊。

    不过费廉心中还是能端的起来,他始终认为士农工商,即便是再富贵又如何,那终究是不入流的商户,和他们这等传道受业的书香门第还是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等以后他把自己的儿子好好教导,早日科举入仕,比他张家强是迟早的事情。

    见着张放远毫无松动的意思,他拱了拱手,全然是不做村里人那幅卑躬屈膝的模样“张家生意如日中天,可我还得奉劝一句,孩子的学业也是要紧的。”

    不再多说,费廉道“告辞了。”

    张放远也没留人,都不曾站起身来,任由着他去。

    许禾这才进屋来“二姐时常过来也不见她开口提让两个孩子去费家读书,倒是说今下咱们家里好了,应当去城里请名师授学,费廉自请上来怕是和费娘子串通一气过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家在村子里财势地位一骑绝尘,谁看了不眼红,八竿子远的亲戚都想来走动攀亲,费家说来还是连襟,费娘子自然是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只是把他张家当傻子不成。

    两口子没有理会费廉突然的造访,继续打理着家里。

    又过了两日,择了个黄道吉日,两口子留了黄芪和两个雇农子女在老宅做事,自行领了甘草和剩下的奴仆去城里的新宅子。

    原本那头也是安排置办齐全了东西,但搬家当日还是大包小包的装置了三两车的行李,光是小朋友的东西都装了两车。

    带着一杆仆役,竟也是浩浩荡荡。

    两个小朋友在马车里蹿来蹿去,左边爬到右边去,两头的帘子都卷了起来,天晴后的官道上枝繁叶茂,鸟语花香,一改年冬时的萧条,孩子的精气都比冬天更好。

    就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磨人了。

    “过来坐好,别摔着了!”

    许禾圈了这个,又跑了那个,哥哥还能说住,小鲤哥儿是完全管不住的,昨日和孩子他老爹睡的有些晚,这阵儿孩子跳闹的他头疼。

    他掀开帘子,冲着前头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人道“你倒是会躲闲在外头骑马,自己儿子也不管管!”

    张放远扯着马到帘子跟前去,戳了戳趴在窗口的小家伙的脸蛋儿“小鲤哥儿又淘气惹你小爹生气,出来爹爹带你骑马。”

    “我不要,小鲤哥儿要跟小爹爹在马车里吃果子。”

    “还吃?你都比你哥哥要重两斤了。”

    “就要吃,不要爹爹。”

    张放远无奈,朝后头的人挑眉“瞧吧,不是我不带,是不要我。”

    “日日和孩子拌嘴,那能要你嘛。”许禾瞪了人一眼,张放远便又看向还算乖巧的瑞锦“哥哥要不要骑马?”

    沉默寡言的瑞锦站了起来“要!”

    “还是哥哥好,不嫌弃爹爹。”

    张放远伸手把小崽子捞到了马上,放在身前揣在怀里圈着,马儿高大,在马车里坐着视野更好,瑞锦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害不害怕?”

    张放远埋下头在瑞锦脸上亲了亲,小朋友一点不害怕,反倒是催促着要跑起来,见左右官道上没有马车,张放远便驱马疾风而去,许禾只见着父子俩风中的背影。

    他长吸了口气“这父子俩!”倒是还不如把孩子看在面前省心些。

    一路上闹了好些时辰,车马才进了城去。

    去年自打入秋以后许禾就没有再带两个小朋友上过城里,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家里过的。现在放出来就跟脱缰的小马一般,一刻也停不下来,体力又很好,路上就玩乐了几个时辰现在也不觉得累。

    不过要搬去新家了,环境陌生还是有一点收敛,不像在村里那么欢脱看不住,还算比较老实的跟在大人身旁。

    青山巷这头安静,地势又宽阔,宅子之间不像是闹市区那么紧凑,一户紧贴着另一户,而是房舍之间有个一两丈远的距离,素日来就更为的宁静了。

    他们的车马多,停在外头又搬进搬出的,响动不小。

    宅子隔壁的宅门嘎吱一声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接着探出了个脑袋来,后头是喊着公子的丫鬟声音。

    两口子搬过来原就是要去拜会周围邻居的,眼见是开了门正好打声招呼,倒是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门缝里传来一声软萌的“叔叔。”

    张放远听着有些熟悉,许禾也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贴着腿站着的小鲤哥儿听见动静早把脑袋都快偏到隔壁去了。

    “是你呀?”

    张放远乍的一眼还没认出来是谁,细看了才晓得是先前进城在官道上见着的小孩子,本就去了些时日,那日小朋友被大人抱着衣着简朴,这朝在高门大院儿里,又锦衣装扮,若不是小朋友生的白皙可人,他印象有些深刻还真不知道是谁了。

    “你家就住在此处?”

    骆予星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小“星哥儿和祖父住在这里。”

    张放远不由得看了一眼宅邸“那还真是巧了,待叔叔收整完毕就去拜会你祖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子答道“骆予星。”

    “小星哥儿。”

    张放远念了一声,和善的同他挥了挥手。

    这才折身回去继续搬运行装,同许禾说谈了一番先前进城时遇见祖孙两人的情形。

    星哥儿也没急着跟丫鬟进宅子里去,就裂着门缝安静的看着张家热热闹闹的搬东西,瞧着张家一家四口人有说有笑,相较下更是显得原本寂静的骆家十分冷清,连带着骆予星也分外可怜。

    “我爹爹从村子里带了红尾巴鲤鱼来,说是要养在这个家里的池子里,哥哥还给我抓了小蝌蚪,你家里有吗?”

    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了骆予星一跳。

    趁着张放远跟许禾忙碌,小鲤哥儿偷摸就跑到了骆家门前,偏着脑袋一脸自豪的介绍着他的行李。

    骆予星看着挤到门缝前甚是自来熟的小哥儿,微微往后面退了一点,但是并没有跑走。

    他觉得比自己高一点的小哥儿像是在炫耀,听起来有点伤心,不免垂下了眸子。

    家里有大池子,也有大鲤鱼,但是没有爹爹从村子里带的鲤鱼,也没有哥哥帮忙抓的小蝌蚪。

    想到此处,他眼睛有点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你家里没有啊?”

    骆予星点点头。

    “那你要不要到我家里玩?”小鲤哥儿指了指远处站在门栏边上,背着手像是在盯着伙计做事儿的小大人一样的瑞锦“我让哥哥分一点给你。”

    骆予星看了好几眼张家的门栏,心里很想过去,可还是软声道“今日祖父交待的字还没有认完,等我认熟了去读给祖父听了就来找你,可以吗?”

    小鲤哥儿心想怎么有人比他哥哥还要早读书。

    “那好吧。”

    虽被拒绝了邀请有点不愉,但是见像去年冬天爹爹堆的白胖雪娃娃一样的骆予星可怜巴巴的,他学着手糙又大的老爹一样捏了一下骆予星的脸,结果骆予星的脸蛋儿实在是太软太舒服了,他就双手并用了。

    骆予星的脸被揉来揉去,虽然小鲤哥儿的手也很软,捏他的脸也不疼,但像被搓面团一样挼也是不舒服的,可他叠着眉头又不敢叫,担心小鲤哥儿生气就不让他上家里玩儿了。

    “再不回去蝌蚪渴死了!”

    瑞锦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把小鲤哥儿扯了开,本来就可怜巴巴的骆予星被揉红了脸更可怜了。

    他一只手拽着小鲤哥儿,另又从衣袋里拿了一把裹纸糖递给骆予星,随后拉着不省心的弟弟走了。

    骆予星看着手里和先前叔叔给的一样的糖,看着离开了的兄弟两人,眸子动了动。

    “啊,哥哥把我的糖果全给小星哥儿了!坏哥哥!”

    瑞锦一本正经“谁让你到处欺负人,在村里欺负别的小朋友,到城里来了还这样。”

    “以后还这样,我的果子就不分给你了,你的果子我也全部都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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