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立春以后,&bsp&bsp大雪初霁,灰沉了整个冬的天总算是敞开出了点暖烘烘的太阳。

    积雪融化,房顶屋檐上的水柱止不住的往下滑,&bsp&bsp整个旷野都是哗哗的流水声,声势浩大比夏时落雨的天气还吵闹。

    这当儿风里裹藏着积雪的冰寒,&bsp&bsp吹在人身上比下雪的天气还要冷,&bsp&bsp村野道路上四处泥泞,&bsp&bsp碎冰雪水滑的很。

    即使又冷路又不好走,躲了一个冬的老百姓还是都尽数从屋里走了出来,趁着天晴的功夫,&bsp&bsp修整冬时被积雪压垮的房舍的修房舍,忙着下地去松土的松土。

    今年开春的晚,二月了还是这番模样,大雪才化开,不敢着急把庄稼种下,怕种子被寒死。

    村野忙碌,&bsp&bsp去年秋收不好,又遇了两回灾,很多百姓都没有存粮了,粮食种子还得上城里去买,再是苦也没有法子,&bsp&bsp若是不把粮种凑上,秋收又是一场惨相,&bsp&bsp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这几日已经有人上张家去借粮食种子了,&bsp&bsp许禾日日应付着,&bsp&bsp也是多有疲惫。

    张放远一大早上就套了一双长筒靴在脚上“今儿要去城里把房舍拿下了,&bsp&bsp等天晴明朗以后说不准儿要涨价,&bsp&bsp趁着现在买下许是划算许多。”

    许禾取了大氅给张放远系着,倒春寒天本就冷,又遇到化雪更是冻人,张放远历来就是不爱多穿臃肿的,若是他不给人把衣服准备好,他就不穿,有时候就跟小鲤哥儿一样。

    “当真决定了就要青山巷那处二进的宅子了?”

    张放远点点头“瑞锦还小,不一定送书院去读书,青山巷不是也有夫子居住,说不准儿到时候能直接在那头拜个启蒙老师,等孩子大些了再送去书院,届时上学下学也能更放心些。”

    许禾应了一声,想法是好的,就是不晓得能不能有那么顺利,不过他倒是没有许多的讲究,反正宅子是在城里,不管最后置办在了何处,那总要比村里到城里近许多。

    “瑞锦和瑞鲤打小就在村里住着,要是换个吵闹的地方可能住不习惯,青山巷环境清幽,倒也不错。”

    “那我今儿就去把钱交了,到时候去县衙过了手续,很快就能把钥匙拿回来。”

    “好。”许禾给系好大氅“我去看看孩子,今儿外头冷,不让两个家伙出门去。前儿偷偷溜出门摔了个大屁蹲儿,现在膝盖还乌青着。”

    张放远笑了一声“药酒擦擦就好,乡野小孩子不能养娇气了。”

    许禾嗯了一声,两口子一齐出了卧房。

    张放远骑着小黑出的门,今早上他没有赶马车,虽说出门冷,坐马车要舒坦许多,但是道路泥泞,马车慢就不说了,还容易打滑。

    他夹着马腹行在村路上,外头热闹,大伙儿都在巡看自家的地皮,见着他都在打招呼。

    因着炭火一事儿,大伙儿对他甚是信服,前阵子村长家要扩修个后院儿,还来问他该选什么日子和做何朝向,不去请风水先生,倒是把他当看风水的了。

    他慢悠悠的扯着马上了官道,路比村路宽敞了几倍,可一路过林子,积雪比空旷地的要多许多,一路上都是噼里啪啦积雪落地的声音,张放远把栓在小黑脖子上的斗笠盖到头上,躲过了积雪的袭击。

    官道上的稀泥羔子比村里的还厚,到处都水汪汪的,要是打滑了能摔几米远出去。

    “加把力推啊!这点力气如何能上去。”

    “老爷,这怕是不行,要不先遣了人去城里买了新马带人过来帮忙?”

    张放远骑着马杵的高,老远就见着前头官道转弯处停靠着一辆马车,旁头立着几个人正在说谈,其中做主子模样的男子上了些年纪,这当儿正抱着个小孩子,催促着两个仆役推把马车推着走。

    他在边上勒停了小黑,翻身跳了下去“稀泥把车轱辘卡住了,要先把稀泥先清理了才好推动。”

    张放远在这条路上跑的不能更熟悉,便是闭着眼睛走都晓得哪里有根树。

    他自顾自的从路边上找了根棒子,把车轱辘上的泥给刮了下去,许是行了许多路了,车轱辘上厚厚的一层泥巴,刨下来都有一个车轮那般厚实了。

    两个仆役见张放远的动作,连忙也跟着帮忙,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很快就清理干净了稀泥,张放远一使力,青筋鼓起,登时落在水坑里的马车就朝着前头滚动,一下子就脱离了坑子。

    “多谢壮士出手相助。”中年男子见着马车又能使了,脸上露出一些笑意。

    张放远摆了摆手“雪了一季,到处的路都不好行驶,人来人往的,大伙儿都是互相帮扶着出行,小事一桩。”

    这条路上时常都能遇见卡了车轱辘的城里人,张放远见中年男子有些眼生,想来是没有在茶棚那头做过客的,否则两厢还可能混过个面熟。

    张放远瞧了一眼中年男子怀里的小奶娃,像是个小哥儿,年纪应当和他们家的两个小朋友差不多大,脸蛋儿也肉乎乎的,且还比他们家的两个还要白皙许多,那柔嫩的皮肤仿佛被凛冽的冬风一吹都能豁开一条口子。

    许是自家里也有小朋友,张放远就格外的疼惜外面的孩子,天寒地冻的,这么小的孩子还要随着家里的大人赶路,瞧着都惹人怜,张放远从身上摸出了几颗裹纸糖。

    小哥儿见张放远凶神恶煞的面向,好似有点害怕,怯生生的往自家大人身上躲了躲。

    “星哥儿不可失礼。”

    中年男子发话,小朋友动了动乌黑的眸子,得到示意后小心的张开手去接张放远的糖果“谢谢叔叔。”

    张放远笑了笑“走了。”

    言罢,他折身回了小黑跟前,翻身上马就去了。

    “老爷,咱们也赶紧走吧,泗阳天还冷着,这朝就快要能进城了,早些进城也谨防冻着了小公子。”

    中年男子看着张放远远去的高大背影,收回目光又瞧了瞧怀里孩子拿着的糖果,道“泗阳虽是天寒,人心却是暖的。”

    仆役道“那么精壮个汉子,没成想竟还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中年男子没再说话,抱着孩子复又上了马车去。

    张放远到城里时,城中也是一派忙碌,街市上扫雪扫街的人诸多,许久没有开的小摊儿今日也摆开了,城门口也有了农户卖菜,泗阳又有了些生气。

    他就近吃了碗面条才去找介绍人把宅子拿下。

    先时宅子说的要一千两,两口子一起找了原来的房主绕了价,最后以八百八十两的吉祥数字作为成交价。

    张放远把一叠银票拿出去就换了一串钥匙,没作停留,他立马又去县衙落户过手续,年初才捐了不少炭火,县衙记着人情,倒是没怎么为难,很快手续就办理齐全了。

    从县衙出来,太阳更大了些,城里人多就是效率快,早上还一屋顶的雪,到这时候已经清扫殆尽露出了原本的青瓦,街道也打扫的差不多了,只是未曾被太阳晒干。

    张放远解开身上的大氅,准备先回一趟新宅子,去看看里头还差些什么用具,到时候一应置办齐全了,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住。

    “到别地儿去,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睁开狗眼看清楚了些!”

    “走走走,都没有,都没有!”

    张放远见县衙旁头吵嚷的厉害,凑过去瞧了一眼,不晓得何时来了些衣衫褴褛的难民,团在一处正在给衙役讨要吃食,受到了衙役的驱赶。

    “这是哪里来的难民?上个月不是才募集了钱粮赈灾吗。”

    衙役见到他搭腔,晓得他才去衙门里办了事儿,对他还挺是客气“不是我们泗阳的难民,前阵子募捐以后本县的难民都已经安置了,这些是外县来的,郎君这阵子没在城里?眼下咱们城中到处都是难民。”

    张放远眉头微凝“可是宁江府那头来的?”

    衙役点点头“有那头来的,大雪过后,疫病是痊愈治好了,只不过几次灾荒下来穷苦百姓没熬过,许多人变卖了家产土地,早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处,这才四处流落。也不光是来了咱们县城,别的县城也涌进了不少的难民。”

    说着衙役也是无奈“上头布发了通告,让各地不许驱逐受灾难民,需得尽可能的将其安置。”

    张放远闻言忽而明了,怪不得衙门里又忙忙慌慌的,原来就是在为了这事儿着急。

    泗阳此次也在受灾的行列之中,虽不似宁江府那头的灾害严重,但先前也是出了不少难民的,县府已经募捐了一回赈济灾民,若是故技重施,想必商户也不会买账,到时候恐怕还惹得当地的大户不满。

    若是放任这些难民不管的话,沿街乞讨饿死城中又甚是影响市容,多了老百姓是要说嘴的,到时候上头前来考察考绩,随意在街头找人询问,说起这事儿那县令也就别想升迁了。

    张放远一边往青山巷走,一边观察街市上的难民,人数甚多。一个个像游魂一样沿街飘来飘去,蓬头垢面,一张脸已经灰败的失去了原本的肉色,眼窝凹陷,嘴皮也是龟裂发白,瘦弱的需得靠竹棍支撑身体。

    大灾大难过后会出现此番情景也实属正常,就像大旱过后很可能闹蝗灾一般。这些能流落到他乡乞讨的人姑且还算是幸运的,因许多百姓在天灾时就已经没了性命。

    张放远琢磨了一番,本是打着主意先回一趟新宅子的,结果心生一计,径直去马棚扯了小黑,骑着马倒是先回了村子。

    “咱家那一百亩地可是有着落了!”

    许禾正在做午饭,两个小崽子就像小鸭子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去倒个水要跟着,拿个菜也要跟着,索性是把净菜的活儿丢给了甘草和黄芪去干,夹着两个崽子出了厨房。

    倒是巧的很,正好看见他们的老爹回来了。

    许禾见着张放远神采奕奕,回来没先说房宅的事情,倒是先行说了家里田地的事儿,不由问道“怎么说?”

    “这阵子开春大伙儿都忙活着自家的土地,想要请人耕地怕是难请。”

    其实要请人只要钱到位都好说,可是谁又愿意多花钱去请人办事儿呢,张放远先前就愁着他的百亩田地,原本是喜气洋洋置办下来的,到头来烧冷灶可是让人笑话。

    他拉着许禾往屋里去,两个跟屁虫也在两人后头跟着,他一边把城里带回来的钥匙往许禾手里交,一边道“我今朝去城里过手续,瞧见来了好多难民正在沿街乞讨,都是外县来的,县太爷正在愁着不知如何安置。”

    “咱家的地要人料理耕种,我原本就是想找雇农的,现下这些难民岂不是现成的?”

    许禾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放远的意思“你是想把难民接过来,把土地分给他们耕种?”

    张放远应声“村子里一户人家田地少的不过十亩地,咱们一百亩的土地可以分给十户人家,但是这些难民绝大部分是不成户的,如此就可以接纳更多的难民。雇农并非是东家的仆役,东家是不用给他们缴纳赋税的,到时候秋收缴纳了一部分粮产给朝廷,剩下的九成粮食再做分成。”

    许禾想了想,雇农的日子可不好过,比寻常的平头百姓日子要难多了,一年耕种的粮食先要缴纳给朝廷,还要缴纳给东家,一般剩下的粮产也只够一家人堪堪吃饱,这还是遇见良善的东家,要是遇见个吝啬的,吃不饱那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说雇农完全是借用地主的土地,帮地主打工讨口饭吃,是一种介于自由平头百姓和失了身契沦为奴隶之间的一种群体。

    要不是走投无路,很多人都是不愿意做雇农的。

    许禾不确定能不能招揽到这些难民做雇农,要是真能成的话,倒是一举两得了。

    “也好,咱们尽快去办吧,开春雪停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咱们的土地本来就是开荒的新地,收成肯定比不过乡亲们精耕细作的土地,为此还得多多翻施肥料,不能耽搁久了。”

    张放远道“我有了这主意就回来同你商量了,且先把土地的事情解决了再给瑞锦和小鲤哥儿寻合适的开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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