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前世今生

    涂五忙道:“是,九姑娘请吩咐。”

    郎璇却有短暂的停顿。

    她眼前浮现出一副和谐的情景——

    “凛凛哥哥,这个好甜,你快尝尝。”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笑容灿烂,手里举着冰糖草莓,踮起脚来送到十**岁的清俊男人面前。

    男人眼神宠溺,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你吃吧,哥哥不吃。”

    小姑娘却不肯,“哥哥不吃,我也不吃了。”

    然后男人不知道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姑娘突然红了脸,转身跑了。

    而彼时,郎璇正站在门口,像根木头桩子,表情木然,甚至也没有迈进去的勇气。

    她到底,打扰了那一幅温馨的画面。

    “有事吗?”男人问她,目光平和,而刚才的宠溺已经荡然无存。

    她说了什么?

    郎璇记不起来了。

    但是她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那时候,她已经于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了“仇人”,正陷于天人交战之中,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恍惚。

    “九姑娘?”椿芽轻轻喊了一声,打断了郎璇的回忆。

    郎璇轻轻摇头,强迫自己从回忆之中挣脱出来。

    她说:“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她从大梦一场之中醒来到现在,每一刻都是绷紧的,常常因为害怕而一身冷汗,也会因为午夜梦回时候的迷惘而怅然。

    到底那是梦,还是现在身处梦境?

    然而不管现在是什么,她都不想重蹈覆辙。

    因为那个梦里,实在是太惨烈了。

    爹死了,姨娘死了,弟弟死了……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然而在这样昏聩的人生至暗时刻中,她竟然爱上了“仇人”。

    直到临死之前,她才知道,所有的苦难和她喜欢的人根本没有关系。

    郎家才是她真正的仇人。

    可是太晚了。

    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

    他去江南巡查盐务的那个冬天,她死在了东宫。

    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不是东宫的人捧高踩低,而是她觉得自己不配,她自己隔绝了所有人的善意。

    人死之后,原来真的会有灵魂。

    不知道是不是黑白无常迷了路,或者说地府都不要她这样的糊涂蛋,她的灵魂长久停留在东宫,一直到他回来。

    他让人安葬了她,以太子妃之礼。

    她进东宫的时候落魄,没想到出东宫的时候如此煊赫。

    她没有给他做过任何事情,他却给了她最后的尊崇。

    宇文铎,对不起,我欠你的。

    这辈子,我还你。

    上辈子没给你的圆满,这辈子我还你。

    我再也不会占据太子妃的位置,让你能把那位置给你心爱之人。

    爱太伤了。

    这一生,她不求所爱之人,只求父母康健,一家人平安健康。

    然而她也知道,郎家为了帮定王争夺天下所做的那些坏事,罄竹难书……

    甚至于为了嫁祸晋王和晋王妃,引起民愤,他们不惜在百姓赖以为生的种子上打起了歪主意。

    即使仅仅从这件事情来说,郎家的倾覆,一点儿都不冤枉。

    可是她也是郎家的一员,四房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郎家的烙印。

    郎璇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戴罪立功,努力把四房从这场灭顶之灾中拉出来。

    所以便有了今日,她派涂五去“抢功劳”这件事情。

    如果她再提前把他所爱之人找到,让后者及早回京,认亲……是不是更是大功一件?

    甚至她还能算,他们的媒人。

    不,不了。

    郎璇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意。

    媒人是要去参加婚礼的,她不想去。

    “你去临州,”郎璇道,“有个如意酒家,里面有个跑堂的老郭,他有个弟弟,婚后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后来生了个女儿夭折了,老郭弟媳妇一直郁结于心,想要个女儿……”

    “老郭干活的时候,捡了个女孩子,送到了弟弟家。”

    “他弟弟叫郭旬,给这个女孩取名宝萱。我想要你,去临州把宝萱带到京城来。”

    说完这之后,郎璇才发现,自己这几日胡思乱想,已经魔怔了。

    她单单想着“戴罪立功”,想着早点把宝萱找回来,却没想到,宝萱现在有了养父母。

    她怎么做,才能把人带到京城?

    又该如何,让宝萱和亲娘相认呢?

    她能做到,但是又如何解释这一切?

    尤其宇文铎,智多近妖,很容易就会怀疑自己。

    ——前世虽然两人关系冷淡,但是都是她自己犯蠢,他从来没有对她有过敌意。

    这辈子,她也不想当他的仇人。

    所以一时之间,郎璇也犯了难。

    “这件事情先缓缓,”她想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不着急。你先把银子收好,有些事情之后还得麻烦你。等你帮我忙完这一年半载,我就做主把椿芽嫁给你。”

    不能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吃草。

    而且她也希望,椿芽能够幸福,这是前世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涂五有些怔愣,但是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点头称是。

    椿芽送他出去,郎璇托腮看着窗外的细雨,心绪又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木屐声,随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

    云姨娘带着儿子,也就是郎璇的弟弟郎武来了。

    母子俩共举一把伞,并没有带下人。

    郎武今年八岁,已经懂了不少事情。

    他很是别扭,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生母的束缚,道:“我才不要去看她!我讨厌她!”

    “住口!”云姨娘生气地道。

    可是她向来性子柔顺,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能吓唬他道:“你要是再这样,我让老爷抽你。我绝对不求情,我还帮忙递鸡毛掸子。”

    郎璇“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姨娘也这般可爱。

    前世她听信谗言,讨厌姨娘,觉得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娘,连带着对弟弟都喜欢不起来。

    可是后来,姨娘为了她,撞死在了东宫前面的石狮子上,血溅三尺……

    那么软弱的姨娘,临死之前声嘶力竭地喊:“此乃先帝赐婚,太子殿下若是想悔婚,就不怕先帝怪罪,就不怕失信于天下人吗?”

    就这样,以姨娘的一条命为代价,她在郎家倾覆时,得以入东宫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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