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番外9:必死之局,掀翻重来5.8k+

    褚云飞的尸体被野狗分食,等了两天,顾微澜也没有出现。

    “都说顾家四小姐有情有义,却不想,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落得这般境地,而无动于衷。”

    嘲讽的一句话语,在黑夜里突兀响起。

    顾微澜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她自小就享受了无数人的呵护与宠爱,有疼爱她的外祖,教她骑马射箭,也有仕途坦荡的父亲,教她诗书礼仪,给她优渥的生活,更因为景明帝的关系,上京无人敢欺负她。

    这样被浓浓爱意包裹长大的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从小没了母亲。她可以做她任何想做的事,除了没有公主的身份,她几乎什么都有。

    她是那样恣意骄傲的少女,骑着马儿奔跑在草场上,比风都要自由。

    晏华予像个见不得光的人,时常躲在阴暗角落里远远注视着她,借着伪装隐藏着自己心中滋生的恨意。

    这个士族出身的名门贵女,她从来自诩正义,可对她,却从来不正义。

    亦或者说,她的眼中,只看得到她看到的正义,从来看不到旁人因她而遭受的苦难。

    小时候,景明帝对晏华予总是要比旁人冷漠严苛些,每次顾微澜莽撞出事,景明帝便总喜欢责罚她,将一切错误都归咎于她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对待,一次次辩解反抗,却都是徒劳。

    直到有一次,她偶然听云姨说起,无能的人犯了错,便总喜欢去找旁人承担错误后果。

    年幼的她隐约明白,在自己父亲心底,自己永远得不到公正,她像一具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被迫接受他人给予的命运。

    夜半辗转反侧,无数个日夜里,她曾偏执的想过,终有一日,她要白刃在手,她要亲自将顾微澜踩进泥地里,剥下她一身皮囊,打碎她那似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让她将所有她从小经历过的都经历一遍,再扔到她父亲面前好好看看,这就是他最疼爱的微澜。

    然而,经历过了前世的事后,她们之间又有了更多的矛盾与冲突——

    在晏华予恶名昭著的对比下,他人口中的顾微澜救苦救难,仁爱百姓,作为正道之光,像是天生的主角,而她,一个反派,好似注定会带着满身罪孽被踩在脚下,坠入地狱。

    她想要顾微澜死,想要将她扼杀在一切未开始之前。

    “皇叔,你说,我该怎么杀了她?”

    马车里,她坐在男人的腿上,手腕勾住他的脖颈,柔软的掌心抚上他的脸庞,唇角笑意滋生,不经意间勾人夺魄,媚态横生。

    仰头就在他的下颌处轻轻啃咬了一口。

    男人按住她的腰,掌心抚上她的颈项,呼出的灼热气息与她纠缠在一起,在黑暗中隐忍克制。

    看似是恋人间的亲昵,实则,他五指稍稍一用力,就能捏断她纤细的脖子。

    “公主为何非要这么急着杀了她呢?”

    他手指勾起她的下颚,在她的唇上轻咬了一口,“如今,她知道公主要置她于死地,必是不会轻易出现,既然如此,倒不如就放她离开,你猜,失去了一切的她,最迫切,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最想要的……

    晏华予眸光一深,瞬间想到了什么。

    “皇叔……”她在他怀里抬起头,丹凤眸中泛开浅浅的笑意,媚眼如丝,“你会永远陪着欢欢吗?”

    祁晏休指尖一僵,眼底瞬间清醒了几分。他俯身附在她耳边,低沉着嗓音,“如果我会,那你呢,欢欢会永远坚定的选择我吗?”

    她笑容微僵,眼底染上了凉薄。

    “那日,你对陛下说你喜欢我,究竟是出自真心的,还是知道我在院外,故意说给我听的。”祁晏休掌心按住她的后脑,离得太近,她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身上散发出淡淡好闻的熏香,是她前不久送给他的荼虞香。

    或许,他从始至终都很清楚,她不爱他。

    “我自然……”

    晏华予刚想要开口,他就忽的在她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她感觉有些疼,轻呼一声,随即就被他粗鲁炙热的吻堵住了所有的话。

    …

    五月三十日,顾微澜出城了,连同一起带走的,还有一个她偶然间救下的堂妹。

    那日天才刚蒙蒙亮,城门已经开了有一会儿,附近不少忙着进出城的人,他们准备在旁人的护送下偷偷离开。

    “四姐……”

    几人等在附近的巷子里,身旁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孩轻轻唤了顾微澜一声。

    女孩身躯瘦弱,身上衣服也有些破烂,看着与寻常贫民女子并无不同,唯有一张五官还算白净,露出清秀的面容。此刻她盯着顾微澜,漂亮的眸子显出了几分怯懦的无措,似是对未来前路感到畏惧和茫然。

    “余音,不用怕,顾家的仇,终有一日我们一定能报的!”她握住了顾余音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想要给她一些鼓励。

    “好。”顾余音脸色苍白地应了一声,那一只握住顾微澜的手,指尖冰凉如水。

    没多久,接应的马车就过来了。

    曾经顾微澜父亲的故交——宋大人主动联系了他们,对方挂念着顾氏的恩情,愿意护送他们出城。如今城内的防守渐渐松了下来,他们只要藏在马车里的箱子底下,凭着宋大人的身份,便没人敢搜查。

    “余音,快上车。”顾微澜推着顾余音上了车,二人一起藏到了箱子底下。在箱子合上之前,顾微澜最后看了一眼这上京。

    这皇城,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的。

    等她将五万黑云军掌控在手,她定会亲自洗去自己的耻辱,让晏华予,让整个晏氏皇族为她死去的族人磕头赔罪!

    褚云飞不会骗她的,黑云军上辈子是她的,这辈子也一定会是她的!

    ——晏华予,咱们来日方长。

    很快,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守城的士兵一见是朝廷官员的马车,确实也没严查,只简单看了看便要放行,可就在这时,陆归和张竟遥忽然领着一队士兵围了上来。

    “拦住那辆马车,给我仔细搜查!”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箱子里的顾微澜一阵紧张,暗暗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忽然,箱子被打开了。

    “什么人,出来!”士兵大喝一声,顾微澜冲出箱子,直接就朝对方刺了过去。

    那一刻,马车边上扮作随从的几个手下也纷纷拔出藏着的武器,与周围的士兵拼杀在一起,顾微澜趁此机会,驾着马车便要迅速朝城外跑去。

    现在要关城门已经是来不及了,张竟遥脚下化作箭步,翻身上马,直接就将顾微澜踹了下去,接着手中勒住缰绳,将马车逼停。

    摔在地上的顾微澜刚想要翻身而起,陆归的刀就对准了她。

    她神情一僵,脸色惨白如纸。

    大量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住,顾微澜被人抓起来,她的堂妹顾余音被带下了马车,对方显得很害怕,一看到顾微澜就跑过去紧张地拉住她,躲在她身后,身子不断颤抖着,面色带着明显的恐慌。

    而相比起来,顾微澜就冷静多了,她悄悄扫视过周围,寻找着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这时,两个士兵上前,准备将顾微澜给绑起来,陆归将手中的刀慢慢挪开了一寸,也就是这时,顾微澜拿出藏起的一包药粉,直接就朝他们撒了过去。

    两个士兵被她一脚踢倒,陆归迅速捂住口鼻,也不得不后退一步。

    “余音,走!”

    她拉着顾余音就要跑,捡起一把刀刃就砍向了周围的士兵,准备带着她以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可忽然,扑哧一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背后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她转头,就见顾余音颤抖着后退,松开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余音,你,你,为什么……”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来,她身子撑不住,差点栽倒在地,万万没想到,背叛自己的人竟会是自己同族的妹妹。

    “为什么……”

    第一次杀人的顾余音紧张又害怕,大脑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说到这个问题,一时也忘了如何回答,直到一道声音传来——

    “因为,她是本宫派去杀你的。”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昭和长公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们。

    这句话让顾余音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立马看向了顾微澜,“对,就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顾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转头,她又看向晏华予,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她脚边,“长公主,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求求你,放了我和我娘吧。”

    顾微澜用掌心撑着地面,咬着带血的牙,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高贵冷艳的女子。

    顾余音卑微地跪在她脚边,不断乞求着。

    “本宫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晚些你就回去,带你母亲离开吧。”

    “好,谢谢长公主,谢谢!”

    晏华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让她感恩戴德,顾微澜看着,差点咬碎一口血牙。

    “顾余音,你是顾家的女儿,可如今,你却对着灭了顾氏一族的仇人卑躬屈膝、感恩戴德,甚至帮着她对顾家人赶尽杀绝,你真是枉为顾家女!”

    忽然,顾余音抬起头来,冷着脸看向她,一改之前的怯懦,“顾微澜,你这么说我,你够格吗?你说我不配做顾家女,那顾家覆灭时你又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甚至不敢主动站出来,承担本该属于你的责任!”

    “我,我是有苦衷的……”话未说完,顾微澜便感觉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泪水渐渐充盈了眼眶。

    “苦衷?什么苦衷?多大的苦衷能让你看着顾家满门覆灭而见死不救?”

    “口口声声说什么顾家的女儿,现在你知道我是顾家的女儿了,可明明,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四小姐,比我才更像顾家的女儿!”

    顾余音不管不顾地痛斥着她,“当年就因为我娘是青楼出身,顾家上下谁都看不起我们,我爹被人推下河中溺死,当年祖父怕这事闹出去对顾家名声不好,便都说他是意外失足的,可曾有谁想过要为他查出真凶吗?

    “这些年,你们对我和我娘不闻不问,我们过得比丫鬟婆子还不如,现在出事了,又说顾家人要荣辱与共,绝不屈服,你扪心自问,我和我娘何曾享受过顾家的半分荣华富贵?

    “既然在这顾家,富贵不能同享,受尽恩宠的也是你们,那凭什么这灭族的灾祸我和我娘就要跟你们一起扛?你从来都是自诩公正仁义,那你现在说说,这公平吗?!我现在想办法自救,想要活下来,这难道有错吗?”

    杀人者,必先诛心。

    一声声质问,让顾微澜说不出一句话,心口像是堵住了一样,差点喘不过气。

    顾余音是顾微澜庶出叔伯生的女儿,她父亲明明本分老实,可在年轻时不顾阻拦,非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进门。那时,云栖玄还未改革,顾家还是老太爷当家做主,而她父亲由于摔断了腿,仕途无望,因此日子并不好过。

    顾微澜是被无数人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女,那时的她,根本轻易看不到其他人的苦难。

    而如今,顾家上下满门覆灭,她顾氏的族人将这是非对错摆在了她面前,她却又低头沉默着,似乎已经无力去批判对错了。

    “长公主,顾氏余孽已经抓到,您看该如何处置?”宋大人的声音将顾微澜的思绪拉回,她目光一转,就看到宋大人正一脸谄媚地看着晏华予。

    她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张竟遥……”

    这时,晏华予朝顾微澜一步步走去。她步履优雅,娉婷袅袅,一双柳眉不知何时蹙起,却又在此时逐渐舒展开,下颚微抬,眉眼冷傲地睥睨着顾微澜,冷冷吩咐,“杀了她!”

    顾微澜目光移开,看向了张竟遥。

    他朝她一步步走近,眼中带着冷漠的杀意,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褚云飞曾告诉过顾微澜前世的不少事,也曾告诉过她,将来有个人会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竭尽全力的保护她,为她出生入死,而那个人,名叫张竟遥,是刺客榜上的顶尖刺客,代号朱山雀。

    可如今,张竟遥却跟在晏华予身边,要杀了她。

    生死一刻,顾微澜咬着牙,奋力而起,拿起手中的刀,挣扎着要朝晏华予杀过去。

    她宁愿死,也绝不会像顾余音一样,跪在仇人脚边卑微苟活。

    顾氏一族的仇,她一定要报!

    可忽然,张竟遥出现,挡在了晏华予面前,对方一把将她手中的刀挑开,紧接着,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身体。

    此刻,晏华予依旧站在原地,未曾挪动半分,那插了满头华丽珠玉的小脑袋轻轻一歪,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带着几分乖巧的浅浅笑意在此刻跃上嘴角,挑衅又漠然。

    “顾四小姐,我是公主的人,也只能是公主的人。”张竟遥沉着声音说了句。

    之前,晏华予让张竟遥去刺杀顾微澜时,褚云飞就曾找过他,他跟他说了前世的事,说了他对顾微澜的感情,说了晏华予是一个怎样的人,并希望他能远离晏华予。

    他其实有动摇过,不是因为顾微澜,而是在想,长公主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前世他对顾微澜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长公主要他亲手杀了顾微澜,而为了让她放心,所以他会毫不犹豫。

    手中的匕首拔出来,顾微澜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吐着血,但很快,她就停止了挣扎。

    落晖去探了一下鼻息,没气了。

    晏华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顾微澜身上的伤口,和张竟遥手中带血的匕首,冷冷吩咐了一句,“落晖,补刀,再带回去,派人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盯着,防止诈尸!”

    身后的陆归和张竟遥都是一愣,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她如此谨慎!

    纵有一丝生还的路也被全部堵死。

    吩咐好一切,晏华予没有给他们多问一句的机会,很快离开,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临走前,还让人把顾余音也叫上了。

    今日的事就像是一场波澜,不大不小,刚刚掀起,却又很快沉寂。

    绥渊王府内,晏华予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祁晏休,随后她就沉默了下来,等着他问。

    然而,殿内寂静了半晌,男人并没有开口。

    她抬眼,朝他看去。

    他们面前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棋局,祁晏休坐在她对面,手中拿着一颗棋子,似在斟酌着如何落下。

    “皇叔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对面传来声音,祁晏休抬眸看向她,唇角含了一丝笑意,“长公主这么做自然是有你自己的道理,况且,谨慎一些,也出不了什么错,就好比眼前这棋局,也是如此。”

    晏华予垂眸,就见他已经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当晚,上京城就下了一场雨,磅礴如注,大的似要将一切罪恶冲刷。

    窗外的冷风吹动帷幔,几盏不歇的烛火照出殿内朦胧的光景。晏华予被抱着坐在桌案上,男人的掌心撑住桌面,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随即倾身轻轻吻上她,细长的桃花眸中染上了一丝**。

    “今晚雨大,公主不回去了吧?”

    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男人愈发成熟的吻技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一边抓着他心口的衣襟,一边伸手环住他,嘴里溢出几道模糊细碎的回答,“那就,不,不回去……”

    笑意跃上唇角,眉眼似是欣喜,他将她身子放倒在案上,细致暧昧的吻被逐渐拉长。

    窗外雨声淅淋,清脆悦耳,晏华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她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靠在祁晏休怀里看书,没多久就睡着了。

    深夜,门口似传来一阵敲门声。落晖站在门外,神色隐隐有些焦急。

    祁晏休动作小心地打开门,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自己走了出去,待将那一扇殿门关上,才又低声问他:“什么事?”

    落晖迫不及待地开口:“顾微澜,她的尸体被人盗走了!”

    祁晏休神色一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殿门就忽然被打开了,晏华予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出现,锐利的目光一下落到了落晖身上,眼底寒光乍现,“你说什么!”

    祁晏休看向她,似是没想到将她吵醒了。

    落晖立马低下头,朝她跪了下去,“公主,都是属下的错,是有人用迷药放倒了守卫,趁夜带走了尸体,属下应该早点察觉的,如今已经派了人循着踪迹去追了,只是今夜雨大,可能要花一些时间,但是属下可以肯定,顾微澜她确实已经死了。”

    夜里的冷风迎面吹来,晏华予的大脑在此刻无比清醒。

    她听后,思考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挥手让落晖退下,自己又转身走回了殿内。

    没人知道此刻的她是怎么想的。

    “长公主这么担心,是真怕她会死而复生吗?”

    祁晏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华予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她慢慢走到白日里下的一局棋盘前,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局势未定,迟则生变,所以我设下必死之局,赌她会死。而今,局势已定,若她真能死而复生,我也不怪上天予她厚爱。大不了,这命中棋局,我晏华予掀翻重来!”

    忽的抬手,她将桌上的棋盘一下掀翻,圆润的棋子一颗颗砸落在地。她冷漠地看着,眼底透出一丝狠厉。

    祁晏休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昭和长公主,强得可怕。

    ——顾微澜番外·完

    作者:长公主的爱停留在嘴上,永远不会恋爱脑,然后,我管顾微澜叫鸭鸭(是水的意思),再放一张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