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吻

    “你放屁!我明明是叫原祁来接我!”江意觉得迟妄在放春秋大狗屁。

    迟妄没说话,只是把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调给江意看。

    江意“……”

    所以他打错电话了?

    因为打给原祁的电话错打给了迟妄,所以来接的人也是迟妄?

    这么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但江意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开头应该叫了原祁的名字吧?你听到之后难道就没怀疑过?”

    既然他打错电话,那迟妄提醒他不就行了,他俩的关系说实话也没好到能开车去接一个人的地步。

    别的不说。

    就说迟妄要是打错电话,让自己去接他,那江意肯定当场就让迟妄滚,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迟妄开着车,没看他,只是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你叫过原祁的名字吗?”

    江意原本很确信,可见迟妄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又不太确定了。

    难道他真没叫?

    江意沉默片刻,“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你是迟妄?”

    “你开口就让我来接你,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是谁。”迟妄睁眼说瞎话。

    “我知道个屁啊我知道!”江意无语,“你也不看看你是谁,以我俩的关系,我能叫你来接?”

    “我是谁?”

    “我大概是你男朋友?”

    无视江意的瞳孔地震,迟妄笑着继续道“男朋友来接自己的对象,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江意“???”

    “你能不能要点脸?什么时候你就成我男朋友了?”

    “你先擦擦吧,身上的水都快把我的车淹了。”迟妄岔开话题。

    他这么一说,江意才猛地想起来该干的正事。

    背包布料并不厚,而且还挺大,就算江意脱了短袖去包,也没能完全隔绝雨水浸入,他打开书包时,已经有几张绘本纸被打湿了。

    江意赶紧把打湿的绘本纸掏出来,拿干毛毯吸了吸水分。

    不过这毛毯的吸水性不是特别好,加上铅笔彩笔画上去的绘画,遇水就会融开,如果大力擦拭,不仅画纸会变得一团糟,纸张本身也会被破坏。

    迟妄瞥见他目不转睛小心翼翼地用干毛毯吸水,却又不敢大力的样子,便抽了两张抽纸给他。

    “这是什么?”

    纸张上遍布绘画的痕迹,迟妄猜测道,“绘本?你画的?”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江意竟然还保留着画画的习惯。

    江意会画画。

    而且画画功底还不低。

    不过江意向来不爱干正事,而画画大概也能算进正事的范畴里。

    读书那会儿,江意就经常偷他课本,在他课本封面上花一些十八禁的东西,虽然画的是简笔画,忽略了很多细节,但仍旧可以一眼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说实话,要不是这事,迟妄甚至都不知道他这个小学弟会画画。

    怎么说呢。

    就很意外。

    平常又酷又拽,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整一个校霸的形象,却没想到会这种看似乖小孩才会的技能。

    “不是我画的。”江意道。

    两张卫生纸很快浸湿,迟妄又塞了两张给他。

    “不是你画的?”他眼神余光瞄了瞄江意,意有所指道,“看你对这几张纸这么在意的样子,那应该就是很重要的人画的了。”

    绘本纸上的水渍终于被清理干净,不过上面的画却晕染开了大半,色彩也糊成一团,只看得出简单线条。

    而其他没被晕染的绘本纸,上面也多了一些碍眼的张牙舞爪的线条——那是程哲画上去的。

    “嗯。”

    迟妄听到江意应了声。

    这算是承认了?

    画这些画的是他很重要的人?除了原祁纪曜,以及已经分手的赵思远,还有谁够得上重要这个词?

    迟妄正在脑海里搜索着每个可能性,突然就又听到江意道“其实画这些的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迟妄惊讶地挑眉。

    “江翊画的。”江意道。

    江意不爱跟人说江翊的事儿,人都死了,埋地下估计早成一抔黄土了,有什么好说的呢?

    缅怀过去不是他的风格。

    大概是今晚的事儿太令人破防了,江意憋了好久的情绪在胸前横冲直撞,急需一个发泄口。

    所以他跟迟妄说了。

    “江翊很喜欢画画。”

    “家里以前有不少他的画,不过他死前都自己一把火烧了。”

    “但是也没全部烧完,留下的那些被他装订成了绘本,送给了我。”

    “没看出来吧,这就是那个绘本。”说着江意对迟妄晃了晃手里的纸张,扬了扬唇,“不过被一熊孩子拆了。”

    那笑很苍白。

    带着破碎感,看得迟妄心口像是被捶了七八锤。

    江意低下头,声音又低又哑,“我就不该把这个绘本留在家里……”

    他想起江翊。

    那个高高瘦瘦的江翊。

    那个给他买玩具的江翊。

    那个替他去开家长会的江翊。

    那个脸色苍白坐在轮椅里也会对他笑的江翊。

    那个装订了绘本告诉他要飞得高高的替他多看看世界的江翊。

    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江翊。

    江翊是他痛苦的源泉。

    是给他带来不幸的根源。

    江翊同样也是他能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契机。

    是他的哥哥。

    是那个冷冰冰的家里。

    唯一爱他的人。

    小学弟声线抖得厉害,带了些哽咽,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迟妄把车靠边停下。

    他解开安全带,探过身伸手把江意搂进了怀里。

    “想哭就哭吧。”

    “哭个屁,我才不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看我笑话。”江意挣扎着,想推开他。

    “不笑话你。”迟妄没松手,而是轻轻拍了拍江意的头,“再说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哭,以前都没笑话你,现在当然也不会笑话你。”

    挣扎的力度渐小。

    迟妄感觉自己的衣襟被拽住,薄薄一层布料被滚烫的液体浸透,接着破碎的小小的哭腔,从他胸口溢了出来。

    他听见江意说“我多没用啊,我保护不好他,连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也保护不好……”

    江意哭了。

    江意又哭了。

    六年前的深冬,晚上十一点的教学楼,江意坐在五楼的窗户口,像是一只被折断翅膀即将坠落的鸟。

    迟妄拽住了他。

    那天晚上,江意也是像现在这样,哭得声音嘶哑,说他保护不了江翊,说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那不是你的错。”

    迟妄抱江意,像抱紧六年前那只即将坠落的鸟一样。

    “江翊的死不是你的错。”

    “绘本被破坏也不是你的错。”

    “江翊从来都没想要你保护他,他想要的,是你开心快乐地活着。”

    飞鸟从他的胸前抬起头,眼里氤氲着雾气,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迟妄抹去他眼角的泪,很轻地笑了声,“因为我也一样。”

    “……你说什么?”江意怀疑自己幻听了。

    小学弟眼角通红,泪水挂在眼眶里,好像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惹人心疼又令人怜爱。

    迟妄突然就不想装了。

    他捏着江意下巴,往上抬了抬,接着俯身吻上了那张微红的唇,话从唇齿间溢出来,像是呢喃。

    “我说我也一样。”

    我也只想你开心快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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