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我比那些臭玩意儿都好看

    为了不那么显眼,无过还是带了一个布袋,把妙法装了进去。

    后来事实证明,他考虑得太多了,这里的都京,不是遥远的不名山。这里什么样的人没有,这里什么样的事没有?无过越是向报名点的都京中心走,越能见到怪事。

    有公子哥儿乘坐马车,手上套了一只厚皮手套,手套上站着一只隼,锐利的眼眸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无过缓过短暂的震惊后,一扭头身边有两个异族少年嘻嘻哈哈路过,皮肤黝黑,棕发蓝眼,一人脖子上挂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金色大蛇,另一人肩膀上有只绿色的蜥蜴。

    不要说无过了,就连妙法也瞪大了眼,露出了傻乎乎且没有见过市面的样子。

    “这……这……这就是都京吗?”妙法傻傻低喃。

    无过帮她扶好下巴,自己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颔首。

    “正是。”

    妙法砸了咂嘴:“那我要出来!我不要在这个布袋子里!好丑!我比那些臭玩意儿都好看!快让我出来把他们都比下去!”妙法猛拍布袋子。

    无过想了想,的确都京看起来包容性极强,对比那些奇珍异兽妙法实在不算起眼。这般遮遮掩掩的才奇怪吧?想到这里,无过把布袋的扣搭解开,妙法灵巧的跃到无过肩膀上,挺直了脊背稳稳做好。

    无过扶了扶她,确认她做稳了就继续前进。一路上他仔细的观察了身边路人的反应,的确没有人露出奇怪的表情,顶多就是暗叹一声这只白猫真好看之类的。

    妙法耳朵比无过的尖,自然将这些夸赞之词听到了耳朵里,开心的喵喵了两声。

    “不能唱歌。”无过小声提醒。

    妙法这才清醒过来,这不是清泉观,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自己是妖的身份,于是乖乖的闭了嘴,洗脸。

    报名点按照无过的以为不外乎就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笔墨纸砚和一人即可。可这里是都京,是献春礼,不是无过想象中那般简单直白。

    都京是处处都要精致华丽,恨不能把“有钱富贵”四个字刻在脑门上,是王公贵族的仆人们都会互相比哪个府邸配发的衣服更好看的都京。

    报名处是一栋湖心小楼,名曰:鎏秀居。所有报名人须得划小舟前往,每只小舟桅杆上绑了个鲜花包裹的球,等报了名,便会有人在那花球里塞一根卷轴。等船重新靠岸,船夫就会拉那花球下面的丝带。丝带落下的同时,桅杆最高处的鲜花球便瞬间绽开,纷纷扬扬的下一场花雨的同时,也落下那卷事先准备好的卷轴,上书数字,这个数字便是出场顺序。

    妙法第一次坐船,小舟摇摇晃晃让她晕乎乎的,趴在无过的膝盖上闭目养神。无过有一下无一下的抚着妙法,想看看能不能和船夫套话。

    “今天天气真好啊。”

    这是一句俗套又毫无新意的客套话,相当于一个诱饵,若是对方有心搭话自然会接话,若是对方无心接话,就这样感慨一句也无伤大雅。

    划船的干瘦汉子抬了抬眼皮,淡淡的:“嗯。”了一声,无过以为没戏了,没想到船夫又说了一句:“都京每天都这么好天气。”

    “如此,不愧是都京,一路看来甚是气派。”

    这次献春礼大家都知道是皇家举办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为了皇家做事让这些平日里做着最普通工作的人腰板都挺直了,说话也有底气许多。

    那船夫抬了抬下巴:“那是,我们都京就是比别的地方好得多。”自豪得好像自己是都京的主人。

    无过露出佩服的神情,满脸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个表情显然取悦了船夫,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皮肤被晒得发黑发光,眼角的皱纹深深折起:“那是!我们都京什么好东西没有!”

    “我听说都京四季如春,日日与鲜花相伴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都京就没有冬季吗?”

    “没有,下雪天又冷又湿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无过抿唇笑笑,换了个话题:“郎君在此划船多年了吧?”

    那船夫斜眼看了一眼无过,讥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外乎就是这献春礼呗。但我只是负责划船的小人物,对大人们的计划一概不知,你问也没用。”

    无过又笑了笑,前路虽然被堵死了但他还是继续恭维:“怎么会。即便是划船,也是献春礼的第一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船夫颇为受用的笑笑,转过身继续划船了。

    到了湖心岛,无过一下来便看到了一座小竹楼伫立在岛中央,这便是鎏秀居了。岛上都是翠竹,风一过便沙沙的响。无过礼貌的谢过船夫,抱着妙法往竹楼走去。

    竹楼门口并列站了四位仆从,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着一样的翠色衣服,若不是五官有些许变化定要让人以为是四胞胎。显然这也是精心挑选过的,他们个个低眉顺眼,只在无过走到面前时,礼貌躬身,打开了鎏秀居的门。

    其中一人为无过引路,来到竹楼的二楼,一人背对门口坐在窗前竹案前,窗前挂了一串竹制风铃,随着风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你若是再晚一日来,报名就截止了。”那人看也不看无过,背着身向门口招了招手。

    实在是傲慢,无过垂了垂眼,再抬起来眼来时还是那副端方矜贵的模样,也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抬脚朝那人走去,从背影能看出这是一位年轻公子,走近一看,果然是位年轻公子,相貌英俊,周身贵气,再加上他轻慢的态度,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无过不卑不亢的行礼,那公子扫了他一眼,不要说回礼,连头都不带点一下的。可见他的确是身居高位,可即便猜到了这一层无过的态度也没有变。

    依旧是不紧不慢,谦和却不卑微。他从怀中拿出文牒,递了过去。

    “嗯,乌妙?”那公子哥儿展开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在案桌上。

    “人呢,总不会是你吧?”他斜挑起眉,轻佻得很。

    无过微微抿出个笑:“公子说笑了,这是舍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次来都京有些劳累,便在客栈休息。”

    “别是个害羞的,都已经来参加献春礼了也别顾着那些个假模假样的礼义廉耻了。”公子敲了个二郎腿,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场变了。

    他不由得抬头,男人依旧是温润平和的样子,但周身有股压抑的气场让他不由得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体。

    “公子失态了。公子也知道献春礼是为什么准备的,若是对每个人都出言不逊,你怎么就能笃定这些女子里不会出现你未来的主子呢?”无过轻柔地抚摸着妙法的脑袋,双眼微眯,“公子当慎言才是。”

    那公子怔怔的僵在椅子上,不明白怎么一个书生能有这样的气势,难道是何方高人来了?他咽了咽口水,后背冒了一身冷汗,明明这屋子里藏的有暗卫,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将此人拿下。偏偏他的本能在告诉他千万不要这么做,不要激怒这个看似斯文温和的男人。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无过眼中有一道极浅的青芒闪过。然而等他定睛看去,又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应该是幻觉。

    “是,是,公子言之有理。”年轻公子讷讷的点头,举起笔在那点了金箔的纸上落下“乌妙”两个字。又在手边的盒子里取出一块沉香木牌,巴掌大小,异香扑鼻。他重新换了一只笔,沾了金粉在木牌上也写上乌妙的名字,递给无过。

    无过礼貌颔首,接过来放在袖中。

    正欲告辞,那公子眼珠子一转,想个昏招,“留步。”

    无过停下脚步,静待这位公子下文。

    年轻的公子在自己这里吃瘪了,肯定要想办法找回来的,无过心里盘算着希望不要太过分。

    “你舍妹,想压轴出场吗?我可以帮你操作一下,放在最后压轴惊艳全场。”年轻公子哥用笔杆敲了敲案桌,昂贵的金粉从笔尖落下,无人在意。

    无过微蹙眉头舒展开来,压轴是把双刃剑,若是演砸了就会被立刻遗忘,还会惹得观看的人不快。但他垂眸看了看怀中妙法,又想起那个清晨,沐浴在金光烂漫中的那个背影。妙法也用指甲暗中抠了一下无过的掌心,无过心领神会,当即答应道:“如此,便麻烦公子了。”

    年轻公子奸计得逞,嬉皮笑脸的摆手说不用,直接在卷轴上写了个“压轴”交给仆从。心道,他在这个鎏秀居坐了十天,别的没多见,来报名的美人倒是见得多了,这次美人众多,美得各有千秋,犹如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就不信,这个外乡来的书生家里会出一个能艳压这么多美人的妹妹。

    那仆从拿到卷轴后直接来到载无过来的小舟花球里,等无过一靠岸,船夫拉开花球,卷轴展开,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只小船上下来的这个报名人得到了压轴出场的机会。

    都京最近都关注着这件事情,所以不出一个下午几乎整个都京都知道了。等无过又带着妙法逛了一会都京回到客栈时,连店小二也来表达了对“乌妙”压轴出场的期待。

    无过扶额,他不想引人注目,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

    对此妙法表示:“算了,知道就知道了呗。反正最后我拔得头筹时,是会整个国家都知晓的。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别愁了,快,这个琉璃卷看着好好吃的样子,快来喂我喵!”

    无过摇摇头,对妙法的心宽再一次表示认输。

    “罢了。”

    也只能罢了,他拿起象牙箸为妙法夹起一小块琉璃卷,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