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风吹动了

    “妙法,你意下如何?”无过弯腰靠近妙法,就像回到了他们还在小院中那样,额头贴额头,鼻尖轻触,只是那会妙法还是猫的形态。

    妙法皱了皱眉,无过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他在试探,这当然是试探。若是小猫咪下一刻惊惶斥责他是个疯子,然后远远逃开,他就……

    他就如何呢?他能真正的将手心里这纤细的脖子拧断吗,哪怕只是用一点点力气。

    “那我也要匍匐吗?我不喜欢这样的姿势,太丑了。还会弄脏裙子,我不要。”妙法思考了很久,问出困扰自己最大的疑问。

    很显然,无过是没有料想到这个答案的,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早已见识过,妙法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普通人略有不同。

    “不,你永远不需要。”无过松开手,摸小猫似的避开了长指甲,用手背抚摸妙法的脸颊,妙法也习惯性的在他血管鼓起狰狞的手背蹭了蹭。

    她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心满意足的翘起嘴角。

    “最后这个要求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无过心神一松,皮肉上扭曲缠绕的青芒柳条骤然消失,他毫无征兆的双眼一闭昏了过去。万幸妙法手快,把他拽住了,往石头上放,不然这一下能摔个头破血流。

    “呼,吓死喵了,怎么说晕就晕了。”她嘟嘟囔囔的在无过身边坐下,想要给他包扎一下掌心的伤口。

    没想到一翻开手掌,那些鲜血横流的伤痕早就完全愈合了,妙法好奇的翻看了几下,“还真的消失了啊……”

    此时,无过掌心青光大盛,一根三寸来长的柳条凭空出现在他掌心里,妙法好奇伸手,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她明知这可能是要命的东西,也没忍住探究的**,没想到时指尖刚碰到,那柳条便碎成了无数青色细光,随风飞远了。

    自己每月十六日都要“犯病”,无过姑且称之为犯病,犯病的时候他有时候感觉自己不是自己,行为和思考方式都和自己不同。

    要让他描述的话就是,整个人如堕虚无的混沌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黑暗,也没有光线,就是混沌,他甚至不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有看到东西,或者说睁眼或是闭眼。他感觉不到四肢,也就没有冷热疼痛,正是因为感觉不到才害怕。这样的状态下无过更多的是惶恐,未知的东西总是令人惶恐的。

    更令人绝望的是,无论他努力挣扎,也逃脱不了这困局。

    但有时候无过又会在这寂静如坟墓的混沌里听到些许声音,语调模糊不清,他本该听不清楚,可那些字眼就仿佛凿子般一下一下重重锤在自己的心口上。

    并不苦痛,只是充满了诱惑的震颤。

    无过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来他才明白那个声音在鼓动自己内心的**,但凡被挖掘到一丝一毫就能被无限的放大,犹如雷鸣般在自己耳边不断重复。

    他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凌虚道长,凌虚道长听完后沉默许久,才缓慢开口:“无过啊,无过。”凌虚道长叹息般叫无过的名字,有无数个瞬间无过甚至觉得这个名字不算是名字,它已成为了自己最深的诅咒。

    “抵抗**,无变得欲无求才是唯一能救你的道。”

    抵抗**,轻飘飘四个字,古往今来多少人能做到?

    但凌虚道长既然这样说了,无过下意识的和自己的**对抗起来,就从身边的细枝末节开始,习惯长途跋涉的艰辛,习惯粗茶淡饭的清贫,习惯粗布麻衣的朴素。

    是他自己不喜欢便利或是锦衣玉食吗?

    非也,无过仅仅是希望通过这些来遏制消减自己的**。他自认为成效卓然,却也因此惹恼了妙法。妙法生气的点,他隐约明白,说白了其实也算是一种怜惜。

    可就连这些怜惜他也不能要。至少不能太多,如果多了他就会生出**,就会变得无法控制。

    毕竟谁不喜欢柔软不掺任何杂质的怜惜呢?

    就在无过的意志岌岌可危的时候,比混沌里声音更大的声传来的是妙法的声音,清晰无比,是混沌世界里唯一清楚明白的东西。

    他不由得想要伸手抓住,这是无法抗拒的本能,他在混沌里挣扎了许久,如何能抗拒这般清晰的声音呢?

    无过听到妙法说:“我该怎么办才能帮你,你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啊!”

    那般急切,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混沌的世界里吹起一股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感受到发丝贴在脸颊上,凉凉的。

    风动了,发丝动了,非也,或是心动了。

    无过忽然就累了,席卷全身的疲惫感逼迫他交出自己的理智,放下所有抵抗。

    他听到自己说想要知道家在哪里,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而后他顿了顿,内心那个蛊惑的声音越来越重,他负隅反抗了无数次,终于在这样一个十六日的夜里说了出来。

    想要天下匍匐在自己脚下?

    说出来无过都觉得可笑,他要这天下来做什么?他连基本的物质**都能抵抗,这天下与来他说又算什么东西?

    但诚恳的说出来后,那密不透风包裹自己的混沌骤然便消失了,世界变得清明起来。他能重新感知到自己的手脚,还有晨光熹微洒在自己眼皮上那一层淡淡的金粉色。鸟儿在书上叽叽喳喳的歌唱,无过缓慢睁开沉重的眼皮。

    和往日醒来看腻了的冷泉风景略有不同,他呆了两秒才想起,自己这是下山了,昨晚在失去意识前来到了泉眼边,安顿好了妙法。

    妙法……妙法!!!

    和往常不同,他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小猫咪毛绒绒的触感,这很反常。他骤地挺直身,坐了起来,入目的和昨天失去意识时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他如果没记错,昨晚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泉眼池子,有温泉也有结冰泉水,全都干净清澈,可现在一地狼藉,满地碎石,泉水上漂着一层黄色沙尘,和昨天记忆里的相去甚远。

    身后传来一点响动,无过飞快扭头,入目便是一片光秃秃的平地,在周围都是树林的包围下尤为突兀显眼。但是比这个更加显眼的是,站在一汪泉眼前的那个背影。

    浅淡的金色晨光在纯白色的衣袍荡出一片波光粼粼,这是被自己拒绝过的那件白色衣袍,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春舟和妙法一起动的手脚。

    而穿着这件衣袍的,——只能是妙法!

    意识到这点,无过心脏在肋骨里重重一撞,连呼吸都因此停滞了片刻。这件衣服是为无过量身准备的,对妙法来说显然太宽太长,及地的部分像是拖出去的鱼尾,也像是一首浪漫情诗的韵脚。

    妙法没有绾发,一头如墨青丝被晨风拂动,柔顺犹如绸缎,风动了,发丝动了,无过扶着心口,还有什么别的动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大脑在不断警告自己,然而眼睛却不听大脑使唤了,呆呆的望向那背影。

    不盈一握的纤腰上腰带忽然散了,无声的坠落在地,腰上宽松了,但是从东边升起来的阳光在白色的衣袍上用影子透出少女纤细的腰身。妙法抬起双臂,无过已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逃避般的低下头。

    可阳光不肯放过他,妙法的影子被拉长,恰恰好落在自己手边,那影子都比旁人更俏丽些,抬起双手,勾住衣服的领子,领子便轻柔的顺着她的肌肤往下滑去,无过毫无意识到自己抬起了头,妙法雪白的莹润的肩膀从衣袍中露出,无过分不清到底是衣袍更白,还是那泛碎光的肩头更白。

    妙法是瘦的,但不是骨瘦如柴的干瘦,而是一种如玉般温润的瘦,是不多不少的正正好。风一吹,头发轻扬露出了藏起来的蝴蝶骨,和细细的脊椎下凹。

    无过甚至觉得那是一条优美的山川线条,他只在大师的水墨画里见过,膜拜过,欣赏过。衣服继续往下滑落,无过意识到再看下去真就是登徒子了,正待要挪开目光,阳光冲破了薄云刺目的光线让无过眯了眯眼,就这一眯眼的功夫,衣袍落地!

    无过大惊,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定睛一看,衣服堆里蹦出来只小猫咪。白色的毛皮,弓着腰舒展了身体往温泉水里走去。

    无过长松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是呼吸重回平稳均匀。他撑着石头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走向温泉眼。

    “妙法。”

    “嗯?”妙法下意识应了,才反应过来是无过醒了。

    “你能站起来了!!!”妙法四只小脚努力划动,游向岸边。

    “你这话说的,我之前不良于行吗。”无过笑笑,弯腰捡起衣服,丝滑的面料上残留着体温,他烫到般随便裹了两圈,抱在臂间。

    妙法从水里出来,蓝光一闪,身上的水都被蒸干,抖了抖身子,柔软的长毛看起来又滑又顺。无过熟稔自然抱起她,手指穿过雪白的毛发,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妙法其实是个姑娘家,拥有纤细的腰身,和漂亮的蝴蝶骨的姑娘家。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点,当下手指僵硬,便不敢再摸了。

    “怎么不继续摸了?”妙法才不觉得有什么,她见无过不动作了,仰着脑袋主动迎上掌心转动脑袋,蹭蹭蹭。

    无过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往日的语气:“妙法,这里发生了什么?”

    妙法面露诧异,“你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