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无过今晚夜不归宿

    见阳草难得,幸好还有些其他草药比较好寻,所以这一下午无过和高野也不算无功而返,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高野抬肩蹭了蹭额头的汗水,对无过提出邀约。

    “天色将晚,不若无过道长到我家去用个便饭吧。”

    见无过没有答话,继续热情劝说:“现在回清泉观只怕要走到半夜,若是明天还想采药那这样的往返无异于浪费时间啊。这样说来的话,道长干脆在我家住一晚好了,这样明天也方便我带你去找药。”

    高野说的全都在理,语气也真诚,只是无过一个人清净惯了,很久没和其他人如何亲近,这次不仅是同桌用饭,还要住在别人家里让他有些犹豫。

    可高野不管他的纠结,在无过低头思考要用什么借口拒绝的时候他先一步挽起无过的胳膊把人拖走了。

    高野没有无过高,力气意外的大,硬是把无过拖了两三步,后来无过便放弃了,心道既来之则安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嘿,”高野回头冲他笑,像**月的太阳:“不用客气,只是我家也没啥好东西拿得出手,你不要嫌弃就是了。”

    无过轻轻摇头,心知高野对自己一定抱有极大的误会,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无过也就放弃了。

    二人穿过山林间人走出来的那条羊肠小道,背后的夕阳在前路上拉出扭曲的长影,很快他们穿出林子来到了不鸣山南面的村庄里。此时暮色四合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一派俗气可爱的人间烟火气象。

    “那个就是我家啦。”高野指着角落里一座小屋,和其他屋子并无不同,木篱笆,草顶,灰色的泥房,烟囱里腾起袅袅白烟,证明有人正在家里做饭。

    无过只思考片刻就知道,这应该是上次高野提过一嘴的“心上人”。

    果然,穿过篱笆,来到院子,就看到敞开的厨房里有一个浅黄色的倩影正在忙碌。

    “小缘,我回来啦!今天在家里有没有乖乖的啊?”高野走过去摸了摸女子的头,就算只借着灶台下的火光,无过也看清了他脸上的温柔爱怜。

    小缘手上忙着挥舞铲勺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侧头看了高野一眼。

    “来,小缘,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清泉观里的无过道长,是很厉害的人物呢。无过道长,这是小缘,以前是采桑女。”

    无过颔首:“叫我无过便好,小缘姑娘今天叨扰了。”

    对于无过的问候,小缘似乎没听到,兀自把锅里的青菜盛到盘中。

    “抱歉,她耳朵不太好,这也是为什么之后不做采桑的原因。”

    无过其实并没有厘清不做采桑和耳朵不好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关联,但他向来对别人的事情缺少好奇心,所以只是微笑表示无妨。

    高野的家很简单,前院圈出一小块地方养了两只鸡,另一侧向阳的地方摆满了晒药架,草药独有的苦香盖过了家禽的臭味,甚至是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香。

    屋子里四四方方,东南角用一层布帘隔出了两个相邻的房间,想来就是高野和小缘的厢房了。

    小缘安静的把饭菜端上桌,高野拉无过入座,当无过被按在主座上的时候也会产生太过热情的人真是让人招架不住的念头。但看到高野忙前忙后,又是找酒杯就是找年前自酿的五谷酒时,这种念头又淡了些。

    “来来来,不知道你喝得习惯不,这个酿酒的秘方是我母亲真传的,喝过的人都夸呢。”高野满上一杯递给无过。

    无过摆手:“多谢,但我是不喝酒的。”

    高野木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啊,对,是我没考虑周到,你们修道人自然是有些禁忌的,我自己喝便是。”说完爽快的一杯干,纯度的酒的辛辣让他皱紧眉咧着牙吸了一口气,脸上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

    “对了,小缘姑娘不来吃饭吗?”无过注意到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礼貌性提问。

    “不了,我采药没时没晌的,总不能让她饿着等我,所以我们都是各吃各的,并不一起。”

    无过第一反应是这样真的好吗,他垂眸看着正在冒热气的菜,又想,菜不是刚做好吗,说明小缘自己也没有吃,何来各吃各一说?

    还不等无过细想,高野帮他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正是鱼腹部吸饱汤汁的肉,鱼的做法不复杂,热油煎过之后用姜片山椒和葱段调味,最简单也最鲜美。

    “不要客气!”高野看无过未动筷,深怕自己招待不周还想给无过夹一筷子青菜。

    “是你太客气了。”无过拦住了青菜,他实在不适应有人给他夹菜。

    看着碗中的鱼肉又庆幸,幸好只是鱼,他的日常食谱极其简单,基本就是咸菜清粥馒头或者窝窝头,偶尔做个素包子,每道菜都足以让妙法崩溃的清淡简陋。只有过年回到梅林和师父众师兄一同守岁时会吃些荤腥,并且也只吃鱼肉,旁的肉一律不沾。

    不鸣山有一种名为“梅鱼”的鱼,顾名思义就是吃梅花长大的鱼,肉质鲜美,不带一点鱼腥味,用清水煮后反而有淡淡的甘味。

    “如何,味道好吗?”高野见无过抿了一小口鱼肉,紧张地问。

    “很好吃。”

    虽没有稀少的梅鱼那般甘美,却有种梅林吃不到的人间热闹烟火气。

    “那就好。我们这里的鱼就是普通的鱼,定然比不上梅鱼的滋味,但这个鱼可是小缘以前最拿手的菜了,我能把汤全部喝完呢。”

    高野是个健谈之人,从鱼的烹饪手法,再聊到自己采药的种种经历。

    “哎呀,我跟你说我有一次我倒霉透了,刚出门就下雨,回家又摔了两跤,刚到家拿起蓑衣竟然停雨了!可怜我这衣服湿透了。后来我想那就换身衣服再采药吧,没想到刚换好又下雨了,真是倒霉透了。”

    “那最后你去山里采药了吗?”无过问。

    “去了啊!”高野抓了抓鬓角:“但没采到一株草药,你猜为什么?”

    无过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筷子问:“因为天气不好?”

    “嗐!不是!我刚上山就遇到一头野猪,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就追我!从山顶追到山脚,万幸我们南边有座犬神庙,我躲进去,它才走了的!吓死人了,那猪獠牙,——这么长!”

    高野用手比了个长度,无过判断,他可能比的是一把长刀的尺寸了。

    无过抿起唇,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对了嘛,笑一笑十年少。无过道长看起来没有比我大多少,但比我们村长还沉稳,看着多老气。”高野又摸了摸鬓角:“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每一天都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情。”

    无过默了默,“多谢。”

    他没有解释高野的猜测是不是正确,所谓的开心或不开心于他来说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不过高野的好意那么明显,那么直白不掩饰,他不得不领情。

    吃完饭,刚放下筷子,小缘便从后院回来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渍收走了残羹剩饭和碗筷,全程低头垂眸,神色恹恹,也不说话。

    总归是高野的心上人,不好多看,但那木然的神态太过打眼,引得无过又多看了一眼。

    “在看什么?”高野顺着无过的目光看过去,了然的点头:“啊,那幅画啊,可能是我家唯一的有点墨香的东西,这可是我废了好大的劲儿得到的。”

    高野说的那幅画就挂在小缘消失的厨房方向的旁边,是一副极其普通的山水画,山水画往往是是文人表达出内心意境追求,也就是所谓的寄情山水。或宁静致远,或邦博辽阔,不管是哪种共同点,都是美。

    然而眼前这幅画,并无任何美感,整个画面传递了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不知道是那些野草还是那些奇怪分部的树的关系,画面正中有一块黑漆漆的大石头,形状并无特别,几乎算得上是突兀的横在画面中间。

    这是一幅很次的作品,就连一些世家幼童刚学会都比这画得好,无过在心中默默下结论,他转头想对高野说明他或许被骗了,这画不值什么钱。

    “这画有点烂,但对我来说的确是意义是非凡的!”

    高野扭头对他灿然一笑,无过听完后也只好不再说了。

    对比高野家的炒青菜,鱼汤,妙法吃得就比无过奢侈多了。因为需要的人是凌虚道长的大弟子守珏,前殿的那些小道士们铆足了劲儿,小碟子装着点心一碟一碟流水席似的往桌上端,妙法趴在桌上被那些陌生的香味迷得晕头转向的。

    “这些——”她夸张的用小爪子指了个范围:“都是我的?!”

    “是的,都是特地为妙法姑娘准备的。”

    妙法晃了晃毛尾巴,轻飘飘的拍了一下守珏的手背,颇为受用的样子。

    杏仁豆&nbp;&nbp;腐、奶羹、红豆沙小汤圆、桂花糕、绿豆糕、荷花酥、云腿馅饼。糕点样样精致,连小勺子盘碟都是玉质的,比无过那些土窑碗碟,木箸奢华多了。

    “要我帮你吗?”守珏看着妙法两只爪子笨拙的拿起勺子舀小汤圆,那冒着热气的圆子淘气得很,几次都从勺子边缘溜走。

    妙法看了看勺子又看了看递到自己眼前的一小块桂花糕,最后接受了守珏的帮助,自己送上门的人形勺子不用是傻子。

    妙法心安理得的霸占着一整张软垫,指挥守珏喂她吃各种各样的小糕点。

    “要试试杏仁豆&nbp;&nbp;腐吗?”守珏作势舀一勺给妙法试试。

    妙法却急急的拒绝:“不了不了,这个我可以带回去吗?”

    守珏盯着妙法看了一会,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你是打算带回去给无过师弟试试?”

    妙法语窒,用爪子洗脸:“才不呢,我是要给他炫耀今天我吃了好东西,并且一口都不打算分给他!”

    猫咪傲娇的扬起下巴,守珏疏朗一笑,伸手挠她的下巴没有理会小猫咪的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