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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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家如今二房为大,谁叫盛则宁的父亲才高八斗、官运亨通,二十二入仕,十八年的官场浮沉就做到了参知政事,形同副宰,前途不可估量。

    盛大人公务相当繁忙,今日也是到了掌灯时分才回府。

    盛则宁耐心地在闺房里待着,打听到父亲已经用完了饭,才带着竹喜去书房找他。

    盛家清廉质朴,盛大人未曾铺张浪费,也不曾想过要另立门户,依然与兄弟几人住在盛家的老宅里。

    几家的院子都挨着,规格也无明显高低之分,只是谁家占了一片池塘,谁家有一片竹林之类的差别。

    盛则宁穿过一道月亮门,走过小花园就到了正院。

    书房外也没小厮站着,正好方便了盛则宁。

    “爹爹。”

    她敲了门,门内就传来盛父沉稳的声音,“进来。”

    盛则宁吸了一口气,推门提裙而入。

    盛鸿文正在灯下提笔书写,眼睛都不带挑起就说道“今日你又跑去见瑭王了?”

    瑭王是五皇子及冠之后圣上授的亲王封号,盛则宁还没习惯听这个称呼,反应了好一会才与封砚对上号。

    “是。”她也大大方方承认了。

    虽然盛鸿文很忙碌,但是不代表他不关心家里,每日总管会将府里的事都交代了。

    盛则宁今天套了马车出门,这样的大事当然少不了要被提上一嘴。

    盛鸿文撂下小狼毫,“为父不是说了,虽然你心悦瑭王,但是还没定亲,女儿家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别让人看笑话。”

    “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不敢了。”盛则宁顺着他的话,十分乖顺。

    不对劲。

    盛鸿文挑起眉。

    他把目光从眼前的公文上移开,投向看似规规矩矩站在中央的女儿。

    “你今日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说?”

    盛则宁对于封砚向来执着,他虽然时常会训斥她不够矜重,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会睁一眼闭一眼。

    瑭王此人最是君子端方,稳重自持,断不会利用小姑娘家的一片痴心做些放恣之事。

    是以盛则宁就像是那扑花的蝶儿一样总是一意孤行,也从来不会听他劝。

    这样乖巧还是头一回。

    “女儿想通了,女儿不想嫁给瑭王了。”盛则宁开门见山,直言无隐,没有做任何婉转的修饰。

    事实也是如此,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就是不想了而已。

    从前总盼望着时间快点,再快点,等着封砚早点及冠,早点封王立府,也早点娶她。

    现在她更急了,她怕没等到端午,圣旨就会忽然降临到她头上。

    口头之言可以悔,圣旨却不行。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听她说完后,却是眉拧如绳,一张脸都黑了下来。

    他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爹爹不是不同意我……”盛则宁也有些吃惊。

    往日她在封砚身边打转的时候,父亲多有劝阻,她还会以为自己此番的幡然醒悟会让他欣然接受。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对你甚是满意,早有意促成你与瑭王的婚事,如今你任性悔婚,是想做甚?”

    盛则宁张了张口,还没说话。

    盛鸿文已经从书案边站了起来,面露严厉之色

    “阿宁,任性也要挑着事,你平日里行事肆意,我都可以纵你容你,可唯独这婚事由不得你说了算。”

    盛则宁咬了一咬唇,不敢相信一直对她宠惯的父亲会如此疾言厉色,说出一番这样的话。

    “爹爹的意思,不管我喜不喜欢,都要嫁给父亲指定的人吗?”

    “你受家族荫护从小锦衣玉食,就该明白,当你贵比王侯时,也应承其重。”盛鸿文语气冷峻。

    盛则宁眼圈登时就红了,她轻咬住自己的下唇,竭力憋住自己的气火。

    这个道理她知道。

    无非这个世道就是这般。

    女儿家娇养在后院,莳花弄草,修篱烹茶,除了嫁人,没有别的作用了。

    她原以为自己爹娘是疼爱她的,却不想,还是争不过这个世道如此。

    她体谅为家族操持了半生的父亲,也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她依然气。

    自己纵使被千娇万宠长大,依然只是一件用途单一的物品。

    父女俩之间的氛围凝重,这是以往少有的现象。

    盛则宁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在父母生气的时候知道如何化解一二,哄回二老开心,自己也能逃了惩罚。

    这次盛则宁却咬唇不语,一脸倔强。

    盛鸿文虽然被她的不懂事弄得大动肝火,可瞧着女儿娇柔的脸庞,这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颜色,自己又心下一软。

    这是他与夫人唯一的孩子,当作掌上明珠宠了十几年,他怎么会不盼着女儿好。

    盛鸿文放柔声音,态度不似之前那般严厉

    “瑭王身为嫡子,贵不可言,父亲为你选择的已是这世上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嗯?”

    他世上最好又有何用,下雨了也不知道心疼人。

    盛则宁还记着不久前在封砚那儿受得委屈,这会鼻腔酸涩,犹不死心地问父亲“即便,他不喜欢我?”

    盛鸿文捋着胡须轻笑一声,怜悯地望着她。

    “等你活到皇后娘娘那个年岁便会明白,喜欢在大局面前皆一文不值。”

    若说先前他的话还多少有些隐晦,话说到这个份上,盛则宁又怎会不明白。

    原来是这样。

    盛家已经决定要扶持皇后的嗣子,中宫嫡子,所以父亲要把她当作缔交的纽带,把盛家与封砚绑在一块。

    从头到尾,她的喜欢在大局面前一文不值。

    “你还记得你三叔年前被人弹劾的事吗?”盛鸿文很少在家里谈及政事,更别说在盛则宁面前。

    但是盛则宁是知道这件事的。

    年前,三叔就因政党之争被谢家人揪着一个错处递了帖子,圣上大怒,当即降旨把他发配到了沙城,十年不再启用,这是重罚。

    三房一家哭晕了好几个,三婶更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只有一个小娘随着三叔走了,儿女都且还在京中养着。

    盛家虽为一体,荣辱与共,但是这件事对盛家二房的影响微乎其微,因为盛鸿文的身份地位在哪里,圣上要要倚重他,所以一边把盛三爷罚走,一边还给盛二爷加了虚衔。

    虽然是虚衔,但是却也是荣宠,盛家依然屹立不倒。

    “三皇子决定与谢家结亲,为父也别无选择了。”

    三皇子是王贵妃的儿子,王贵妃是圣上的青梅,一直以来盛宠不断,哪怕每隔五年会有新的妃嫔入宫侍奉,都无一人能越过王贵妃。

    爱屋及乌,三皇子宸王自然也是圣上最看重之人。

    宸王与瑭王,一个占着长,一个占着嫡,都是占着理。

    可只要圣上一日没有册封太子,朝臣心里就没有一刻踏实。

    宸王有受宠的母妃,有谢家。

    瑭王有皇后,还有皇后的母族。

    两方可说是势均力敌,诸多可能。

    但谢家与盛家早年就有了嫌隙,两家不说你死我活却也不会和平安处。

    他日若是谢家坐拥大权,绝不会容盛家讨得好处……

    不过两家的对立还不曾让盛则宁烦忧,但想起谢家的一个人,盛则宁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与瑭王结亲,对盛家,对你都是好的……你回去好好想想,下次莫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糊涂话。”

    在盛父的盱衡厉色之下,盛则宁木着脑袋走出了书房。

    盛则宁刚走出正院,盛鸿文就离开了书房,来到了正屋。

    盛夫人苏氏倚着湘妃塌,正在灯下看书,她仪容端庄,眉目恬静,就犹如夏日里一碗清茶,瞬间熄灭了盛大人心头的火。

    盛鸿文也坐上塌,随手端起案几上的茶碗。

    苏氏看了丈夫一眼,“跳跳又惹着你了?”

    虽然盛则宁的大名带宁字,可实际上她性子活泼,张扬明媚,所以在苏氏这里就多了一个爱称叫跳跳,夫妻私下里才这样叫。

    盛鸿文免不了要把书房里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好端端的你同她提什么谢家?”苏氏把书放下,拧起细眉,不满道“谢家那对混账兄弟没少欺负我们跳跳,尤其那个谢朝宗简直要成了跳跳一块心病了……”

    “夫人,若是跳跳同瑭王一切都好,谢二公子再怎么混账也不敢与皇家明目张胆对这干,不瞒你说,我已经得了消息,他不日就要回来了。”

    苏氏惊讶地望向自己的丈夫,手轻轻覆在胸口,哑声无语半晌才喃喃道

    “但愿他那疯病已经治好了……”

    说罢,苏氏也像盛则宁一般,打了一个寒颤。

    盛则宁坐在妆镜台前,竹喜就在她身后替她拆下头上的发饰,用白玉花卉纹梳子通发。

    在回来的路上,姑娘就一言不发,竹喜也就能猜到结果,正不知道如何宽慰她的时候,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竹喜姐姐,正房送来了一张帖子,说是给姑娘的。”

    盛则宁接过竹喜手上的梳子,竹喜连忙出去接东西。

    “二爷说,明日麻叔会备好车马,在西角门,夫人还特意叮嘱,竹喜姐姐记得给姑娘带上油纸伞,说不定还要下雨哩!”

    竹喜拿着请帖进来,盛则宁已经好奇起来,是何人送来的。

    她都还没看请帖的内容,爹娘已经张罗着她明天出行的计划。

    “姑娘,是丹苑围场的击鞠赛,这是……五殿下送来的。”竹喜看了请帖的内容,又是高兴又有些无措,不安地抬眼看向盛则宁。

    五殿下主动送请帖邀请姑娘,这岂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姑娘一方位置的。

    “姑娘,明天咱们出门吗?”竹喜变着法子,试探一下。

    盛则宁眼睛微眯,略略一想,须臾后又眉目舒展,唇角微翘,“出。”

    “既然爹爹和娘都盼着我出门,为何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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