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雨霎时下更大,&bsp&bsp江泽洲的眼睫浸在越来越浓的阴影中。

    孟宁的思绪如雨丝般被风吹得混乱,裹挟雨珠的风凉飕飕的,&bsp&bsp让她清醒几分,&bsp&bsp语气平静,阐述事实“不是你,那是谁?我从游泳馆出来,&bsp&bsp它好像就一直跟着我。”

    江泽洲抿了抿唇角“你觉得像是偶然吗?”

    孟宁给不出确定答案,“我不知道。”

    单元楼下进进出出的人一茬接一茬,白色瓷砖上印着斑驳鞋印。

    这种环境不适合谈事,江泽洲说“先上楼,&bsp&bsp具体的内容,&bsp&bsp到家再说。”

    孟宁“嗯。”

    几平米的电梯里挤满了人。

    孟宁和江泽洲缩在角落位置,注意到他身边提着的行李箱,&bsp&bsp孟宁才记起来,“你不是八点的航班吗,&bsp&bsp现在才五点半。”

    “坐高铁比较快,&bsp&bsp临时改高铁票回来了。”

    “哦。”

    对话间,&bsp&bsp电梯到达他们楼层。

    一层楼两套房,孟宁掏钥匙开门时,&bsp&bsp江泽洲往对面那户瞥了眼,眼微眯,若有所思的模样,&bsp&bsp“对门的住户,&bsp&bsp你有见过吗?”

    “见过,也是一个女孩子独居。”话音落,门开启,她说,&bsp&bsp“进来吧。”

    孟宁奇怪,“你怎么突然问对门的人?”

    江泽洲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又问“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我和她就早上倒垃圾的时候见过几次。”

    大城市的邻里关系,相对而言较为冷漠。更何况,孟宁并非这里的业主,随时随地都可能搬走,因此,没和小区里的其他人有太多交流。这个小区,她认识的人统共就两个。

    一个是江泽洲;一个是刘梦甜。

    “你是不是觉得,是身边认识我的人啊?”孟宁自问自答,“可是我很确定,身后那个是男的,我在这小区,就认识一个男的。”

    唯一认识的男人,此刻坐在她家客厅。

    江泽洲一本正经“可能跟在你身后的人,真的是我。”

    “……”

    孟宁神色不太自然,继续猜测,“我觉得可能是我疑心了?以前也有这样的经历,一直有个人跟着我,后来他跟到我家楼下,进了电梯我才知道,他是我的邻居,和我住正对门。”

    女孩子在外独居总归有太多不安全性。

    江泽洲抿了抿唇,“希望只是意外。”

    雨珠敲打窗户,清脆声响淹没在夜色里。

    天色已晚,二人还没吃晚饭,于是决定先解决晚饭。

    孟宁不常在家下厨,冰箱里只有简单的食材,鸡蛋,三明治,生菜,西红柿,这些供她第二天早餐做三明治的东西。

    这个时间点,外卖估计都爆单,送过来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怎么样都是下厨比较快。

    考虑到江泽洲过敏的东西,孟宁在厨房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一袋挂面,“吃面吗?”

    江泽洲“可以。”

    话音落下,他走过来,边走边把衣袖往上拉。

    孟宁“你这……”

    江泽洲“我下厨,你出去坐着。”

    孟宁一愣,反应过来,江泽洲半个身影迈进厨房。

    她忙不迭跟上,“还是我来吧。”

    江泽洲不容置喙的口吻,“你在客厅坐着吧,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湿了,先去换一套衣服再出来。”

    因他的话,孟宁侧眸,手臂处的衣袖被雨淋湿,雪纺料湿透后呈透明质地,贴合着皮肤,若隐若现。

    “那我先去换衣服,”孟宁并不知晓自己现在浑身微湿的模样有多撩人,她一板一眼地叮嘱,“你要是有什么找不到的就叫我。”

    “应该没什么找不到的。”江泽洲淡笑。

    说话间,他弯腰,打开柜门,抽出一个餐盘,又打开另一个柜门,里面放的都是调料。

    动作熟练,没有一丝迟疑,仿佛对这屋子了如指掌,仿佛,这就是他家。

    察觉到孟宁疑惑眸光,江泽洲解释“我回国后没住家里,房子还在装修,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我是住在这儿的。不过你放心,今兮这套房子买来就没住过,我也不会轻易地和异性住在一个屋檐下。”

    顿了顿,又怕她不知道,解释更详细,“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今兮的男朋友,认识非常多年了。我原本是打算住他那儿的,可是今兮和他住了,所以我被赶到这儿来住。”

    交代的详细又具体,生怕孟宁产生一丝的误会。

    孟宁看他一眼,笑“嗯。”

    就像她暂住在今兮家一样,江泽洲也暂住过今兮家。甚至理由,也格外相似,都是因为房子装修没好。

    突如其来的一个相似点,让孟宁都开心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关键性问题。

    ——江泽洲睡的是哪张床啊?

    三室两厅的构造,其中一个侧卧和客厅打通,只剩下两个房间。一个是今兮的主卧,另一个是孟宁现在住的侧卧。

    孟宁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

    身体无端有热意蔓延,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恰这时,屋外的江泽洲喊“孟宁,面煮好了。”

    孟宁“好。”

    她收拾好心情,出了房间。

    餐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一碗扑了荷包蛋,零星一点儿葱花当做装饰,另一碗只有简陋的汤和面。

    二人对视一眼。

    想到他的过敏食物,再看眼前的食物,孟宁抬眼问他“你不吃葱花吗?还是葱花过敏?”

    江泽洲“不怎么吃。”

    孟宁“哦。”

    沉默下来。

    江泽洲似乎没什么食欲,动了几筷子后便没再吃,一碗面剩下三分之一。反观孟宁,胃口大开,一碗面吃得见底。

    对比之下,孟宁觉得他俩生错性别了。

    “吃饱了吗?”

    江泽洲语气很淡,眼里笑意隐约可辩,导致孟宁以为他话里有话,在调侃她,或是嘲讽她食量比男生还大。

    沉默几秒,孟宁温吞道“我今天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晚上吃的有点儿多。”

    江泽洲眼皮动了动,蓦地,听懂她话里的刻意强调,未免好笑,但心头涌起恶劣心思,故意道,“女孩子的食量,都这么大吗?”

    孟宁一顿,承认,还是否定,似乎都在强词夺理。

    思考了一会儿,孟宁换了一种方式强词夺理,“得分人,你不要一概而论,地域歧视估计就是你这种人才有的。”

    “……”

    江泽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幅伶牙俐齿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

    孟宁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惬意愉悦的笑,愣了愣。

    视线撞上,江泽洲没半分退让,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出她的内心。这种直接露骨的对视,令孟宁心慌,但她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怎么了?”

    江泽洲说“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孟宁“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用‘有意思’夸我。”

    江泽洲“其他人是怎么夸你的?”

    孟宁含糊回答“很执着。”

    江泽洲“不应该是很漂亮吗?”

    孟宁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形容词,承认吧,未免有点儿厚脸皮,甚至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否认吧?但确实是有很多人夸她漂亮的,如果否认,未免过度谦虚,像是明褒暗贬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没吭声。

    好在江泽洲的重点都在前面那个词上,“很执着?哪方面的执着?”

    执着于喜欢你这么多年。

    可她是说不出口的。

    表白要是能说出口,她也不会暗恋江泽洲这么多年。

    孟宁心想还不如纠结她到底漂不漂亮呢,她背微微弯曲,很没有底气地找借口,“当时找工作吧,推了很多国外歌剧院的工作,一定要回国。身边的人都觉得我这人死脑子,脾气犟。”

    江泽洲似乎被她说服,慢条斯理道,“我当初回国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说这种话,他们觉得留在国外好,我觉得回国好,个人看法不同罢了。不过——”

    话戛然而止,孟宁上半身微倾,靠向他那侧,想听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

    “——幸好,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的,都喜欢留在国内。”

    “……”

    又一个相似点。

    孟宁笑“是的,你也很执着。”

    江泽洲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吃完饭,要整理厨房。一个人下厨,另一个人收拾,天经地义。孟宁用这个理由,拦下要去洗碗的江泽洲。虽说是洗碗,但孟宁要做的很简单,把碗筷扔进洗碗机就行。

    江泽洲有轻微洁癖,即便厨房刚使用过,依然干净得像是刚打扫完。

    开放式厨房,岛台与餐桌相距两三米。

    江泽洲的位置背对厨房,他没转身看她,也没和孟宁搭腔,只是放在餐桌上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极有规律,像是在思考什么。

    窗外雨更大,雨像是开了闸的的洪水,磅礴肆虐。

    他偏过头,和雨夜无声对视。

    半晌,眉间皱起。

    孟宁走过来时,就看到他一副拧眉思索的模样,她带丝忐忑,问“怎么了?”

    江泽洲“我在想,小区里能进来的人无非两种,业主和他们的朋友,如果是意外,那跟在你身后的应该是业主的朋友;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确实在暗地里观察你。”

    霎时,气氛染上几分紧张与阴森感。

    孟宁喉间发涩,“应该只是凑巧吧?”

    江泽洲却摇头,“你不能把凡事都当做凑巧,万一真的有一个人跟踪你呢?而且你一个人住,他很有可能入室抢劫。”

    越说越恐怖,尤其是在这种最适合犯罪的阴雨天。

    漆黑,混乱,一场雨就能冲掉所有犯罪痕迹。

    “……”孟宁不敢再脑补了,开始想对策“我房子还有几个月就能搬进去了,短租房很难找,而且我也不想和我爸妈天天住一块儿,我总不能这几个月都住酒店吧?”

    “没必要住酒店,我每天上下班接送你,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安全的。唯一不安全的时间,就是你上下楼,和一个人住的时候了。”

    孟宁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又好似没猜到,模糊得像是隔了层纱,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帘,试探询问“那你的意思是?”

    江泽洲眼里毫无情绪,面色冷淡,语调清冷,仿佛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的,“——你搬到我家住,这样就能保证百分百安全了。”

    他眼睫一抬一压,眼皮压下的,是处心积虑。

    客厅置于静谧中。

    轻浅呼吸声与嘈杂雨声交错。

    孟宁大脑一片空白,迟钝地抬起眼皮,与江泽洲对视。

    定格两秒。

    孟宁滞后的思绪开始转动,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双唇翕动,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略显艰难“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同居?”

    异性同居,单单是组合在一起的四个字,都暧昧幽生。

    更何况,孟宁记得自己进屋换衣服前,江泽洲说——“我也不会轻易地和异性住在一个屋檐下。”

    前后过去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向她发出同居邀请。

    孟宁理智回笼的大脑,再度陷入浆糊里,清醒被混沌搅拌。

    江泽洲像是丝毫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上半身微往前倾,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叉相握,面色平静,理智地和她分析现在的情况,“这个小区确实住的都是高收入人群,但高收入人群并不和高素质人群画等号,学历高,收入高的人群,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做坏事,起歹意。”

    “我当然希望被跟踪是一个误会,但如果不是呢?孟宁,你确定你能保证自己安全吗?”

    “不要说什么小区安保设施一流这种话,安保再好,保安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你下楼散个步,去超市买点儿吃的,万一路上又被人跟踪怎么办?你觉得那个人会给你时间抱紧,还是给他自己时间直接把你捆住?”

    江泽洲几乎不给她一秒钟的思考时间,话赶着话,逼迫她点头同意。

    孟宁闭了闭眼,“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住一起,很奇怪。”

    江泽洲反问“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只是合租,又不是同居?”

    他神色清明,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正直,不沾染任何个人情感,一副光明磊落,甚至隐约散发着“活雷锋”气息。

    并且,孟宁注意到,他用的词是,合租。

    不是同居。

    反倒显得她思想龌龊了。

    孟宁沉吟片刻,“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朝夕相处已经足够令她神魂颠倒了,如果还要加个地点,同一屋檐下,孟宁觉得自己很难把持得住。白天她能将所有情绪藏好,是因为她把所有的喜欢都埋藏在深夜。

    只有在晚上,她才能毫无羞耻,万分坦荡,甚至引以为傲地说自己死脑子的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九年。

    白天不行。

    白天她需要工作,需要表现得滴水不漏,需要成为大提琴组的主心骨;她还有家庭,她是父母眼中最值得骄傲的女儿,也是孟响眼里最完美的姐姐;还有沈明枝,沈明枝一直以来都希望她能够放下执念,活得洒脱一点儿。

    虽然一路走来,沈明枝有意或是无意间,都在促成她和江泽洲。

    可是白天的孟宁,要扮演的角色太多了。

    只有晚上。

    只有到了晚上,门一关,像是和全世界都断绝联系。

    只剩下孟宁。

    她只是孟宁,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肆无忌惮地想念,**直白地喜欢,都可以诉之于口了。

    没人会比孟宁更擅长自我调节情绪了,短暂的思考后,孟宁再一次说,“江泽洲,我还是觉得不行。我们都有同性朋友,也经常会有往来,如果被我的朋友知道我和一个普通异性朋友住在一起,恐怕很难解释。”

    “为了人身安全,这有什么难解释的?”

    “我朋友可能会觉得,和你住在一起,更不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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