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他的奖赏

    天冷了。营房里摆着炭火,红彤彤的。燕不息一身大袖深衣,头戴笼冠,跪坐在客席的桌案后,脸色凝重,不是很好看,因为他坐下来半天,裴獗都还没有来。这是怠慢。一个颇有声望的名士,很看重这个。裴獗是在他们入座以后才到的,来得晚,没什么表情的脸,好像夹杂着雨雪的冷气,往主位一坐,室内便安静下来。他不出声,燕不息上次见识过这位裴大将军的狂妄了,更不敢指望他会热络的招呼,说点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于是主动起身行礼。“裴大将军,老朽今日来,仍是为了促成两军和谈。齐帝不愿与贵军交恶,更不想战事绵延下去,致两国百姓流离失所,生民涂炭。”说罢,他示意随从。那人拿着一份公文呈上去。这次,除了上次的要求,萧呈给出一份长长的礼单,可以说,在燕不息看来,裴獗乃至大晋朝廷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因此他话里也拿捏了一把。“将军要是尚有疑虑,应上书朝廷,请旨大晋皇帝。此事于国于民有利,想必贵国也能看出齐帝的诚意。”他在拿晋国朝廷施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裴獗淡淡扫他一眼便放下文书,深浓的眼眸里不见敌意,也冷漠到不见情绪。“我敬重燕先生,还望先生体谅,献姬妾以换重利的事,裴某不屑为之。”燕不息听到敬重,脸上便好看了不少,又捋着胡须道:“此事往大了说,是江山社稷,往小了说,无非儿女情长。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否恩准”裴獗道:“燕先生请说。”燕不息道:“老夫可否见一见冯十二娘当面听听她对此事的看法万一冯十二娘自己愿意呢那对将军而言,只是成全而已。”裴獗微微眯眼,盯住他。“本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燕不息老脸通红,有点挂不住。他却道:“看在燕先生不辞辛劳来回说和的份上,本将会给齐帝一个亲自面见冯十二娘的机会。”燕不息差点手滑摔了茶盏。让冯十二娘面见齐帝他不相信裴獗会如此大方,可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图,淡漠地点点头,便起身离去了。“送来使出城。”情绪传染的速度很快,齐军的喊话很快在并州城里起效了。空气里好似都流动着浓重的悲伤气息。这才仅仅是围城的第五天。街道冷清,天空寂静,萧呈的攻心策略在百姓和士兵心里种下了忧伤的种子,凝结在一起,变成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并州城上空,逼仄得喘不过气。今日城西竟发生一起铜器小贩袭击北雍军巡逻士兵的事件。两死一伤,其中一个死者是小贩的幼子。冯蕴派人去打探了一下。起因很简单。小贩一家有九口人。在北雍军入城前,靠摆摊售卖铜器为生,市集交易因战事而停,困于家中数日,提前没有备有米粮,揭不开锅了。今日小贩去找亲戚借粮,空手而归,回来时恰好碰到两个巡逻的士兵,拦路盘问,小贩突生戾气,就着屋檐下的榔头敲在一个北雍军士兵头上,当场死亡。另一个士兵动手打伤了小贩,并失手捅死小贩出门帮忙的十二岁幼子。事情发生,覃大金就派人去处理了,还给了小贩家里米粮安抚,不料这样的结果,不仅民间百姓不满意,营里士兵更不满意。颓丧的情绪被拉扯到最大,百姓和士兵无形中便敌对起来,再加上城外天天哭丧一样的歌声,蛊惑人心,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萧三还是有点手腕的。”冯蕴由衷的说。“惯会利用人心。”坐在她面前的是温行溯。今日是冯蕴让他过来帮忙的,进门就听到这档子事,沉吟一下点点头。“他会是个出色的皇帝。”萧三未必是好人,但好人做不了好皇帝。“腰腰怎么想”温行溯突然问。冯蕴不解地看过去,温行溯微微蹙眉:“那些喊话你都听见了吧昨日燕不息又来了,诉求仍是和谈休战,多加了礼单,仅要你一人。”冯蕴看着他笑,“大兄不会认为他当真是为了我吧”温行溯不解她脸上的嘲讽因何而来。在温行溯认知里的冯蕴,心里装着萧三公子,即使不得已跟了裴獗,但从小便有的爱慕,怎会轻易改变。“他不是为我。”冯蕴没有等温行溯的答案,自顾自地笑道:“他这么做,只为以情攻心。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并州城,从北雍军内部开始动摇。”她脸上不带情绪,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在分析。“其一:嫡妻的说法,可以引来世人的同情和怜悯,从世俗的角度,将裴獗推向道德卑劣的一方。强占人妻,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同这样的行为。他尚未开战,便站在了讨伐的制高点。”温行溯沉默。从那幽怨的歌调开始吟唱,不说齐军,就连北雍军里都有人同情。温行溯的两个仆女,弄琴和司画,甚至因此而流泪。帝王之尊做到如此,小女子们怎不感动冯蕴眼尾带了一些寡淡的笑,凉凉的,锋利的,一字一字,像是要把萧呈的君子外衣剥开。“其二,战争有了合理性,民心所向。那与裴獗放弃齐军优渥的谈判条件,会让此事如何发展入冬了,快过年了,北雍军思乡情切,早就想结束战斗回家过年。这样好的和谈条件,如果裴獗不应,必让士兵生出抵触情绪。再有,如果今日坐在谈判桌上的是丞相李宗训,会毫不犹豫地应下。那裴獗不应,首先得罪的便是朝廷,萧呈一箭双雕,用心险恶。”温行溯皱了下眉。他内心对萧呈还是有偏向的。但他从冯蕴的话里,听得出来,冯蕴的心全然偏向了裴獗,没有站在萧呈的角度去考虑萧呈的处境,更不会想,对萧呈而言,这是最好的策略。温行溯道:“腰腰还是恨着他”冯蕴不置可否,扫他一眼。“大兄可以这么想。但我方才说的话,无关爱恨,只是从策略上剖析萧三的行事。如果加上我自己的观感,那就不只是恨了……”言罢,冷冷一笑。“你见过哪个丈夫会把自己的妻子摆到台面上,供人谈论,称斤议两的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工具。”温行溯留意观察着冯蕴。她的变化太大了。变得令人不敢相认的地步……萧三可是她不惜与众女郎敌对,在众女郎的围攻中,仍然要梗着脖子坚持宣告“萧三哥哥是我的郎君,我的,谁也不可以抢”的那个人啊。“不说他了,只说眼下吧。”冯蕴看着温行溯变幻莫测的脸,知道人的思想是很难在一朝一夕改变过来的,萧呈和大兄是至交,大兄偏向他也是应当的。于是说正事。“小贩的事看上去是孤例,但影响深远,若不解决根本矛盾,照此下去,事情会越演越烈。”温行溯眯眼,看着这个腰腰,感觉她好像在发光一般。“根本矛盾是什么”冯蕴道:“是百姓无粮和齐军围城。对百姓而言,有吃有喝有好日子过,没有人愿意找死,更不在乎谁来主政。但吃不上饭的时候,人心一乱,就会将矛盾对准北雍军了……”她早就有主意,不再多说什么。“大兄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出发。敲山震虎,扫粮行动……”温行溯过来的时候,看到叶闯等人换上了便服,就候在门外,便知冯蕴是铁了心要干这一票了。他叹口气:“好。”无论腰腰要做什么。上山当土匪,下海为贼盗,他都跟她去。冯蕴看到他这么爽快,高兴,又感动。“你我兄妹齐心,定能在这乱世闯出一条通天大道。我知大兄为难,一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出声,参与一下就行,坏人我来做。”让他参与是做给裴獗看的。在并州,她不缺人手,本不必非拉着他去。温行溯心里明白,微微一笑,“都听你的。”........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