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马良

    山越的头人们彼此面面相觑。

    作为江东的唯一指定保底经验包,他们可能比孙权本人还要清楚江东将领的孰强孰弱。

    这些便是山越头人们的安身之本。

    因此在去年第一次见到马良一行人的时候,山越头人们第一反应便是大惊失色

    哪个江东将领如此不讲武德,打个山越还要使计谋羞辱?

    彼时山越虽弱,但这马良仅领了七八武陵蛮和五六汉人就来。

    “不过十数之众,有何惧哉?且看他作何计谋?”

    这便是山越头人们达成的简单共识。

    而这份小心翼翼的尝试,至今为止也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

    山越人是一个统称,山为山民,越为越人。

    汉民避战乱、逃租赋、不隶籍,则为山民。

    越人即是闽越、瓯越等南越遗民。

    诸侯并起,乱世来临,民不聊生,山民与越人抱团,入山林而不愿归江东统属,散落在丹阳、新都、鄱阳、会稽等郡,称山越,时不时便要被江东吊打一番。

    山越依靠着祖辈的传承,以及逃入山中的汉民的传授,靠着渔猎、种田、烧陶度日。

    马良初来此地,最为关注的当然还是吃饭问题。

    首先是种田,但是在初步调查过后马良就惊叹了

    “汝等至今仍用耒耜?”

    对面拿出来农具给马良解释他们怎么种田的越人也惊叹

    “此物的称呼原来是耒耜?”

    于是两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马良忽地想起来了光幕,更想起来了子龙将军和玄德公试作曲犁成功时的开心样子。

    如今堪称是玄德公福民之基的曲犁,在后世的后辈看来多半与这耒耜也并无什么不同吧。

    这份心思马良也没必要与其详细说,而是考虑了一下,表示希望能去看看农田。

    在公安时,马良私下与诸葛军师请教过不少,在军师去成都后也偶有收到来信,以及隔半年能看一个光幕合订本。

    科学的概念如今马良也能理解一二,经过武陵郡的几年打熬,马良也明白匠技这东西也逃不过一个因地制宜。

    因此这山越至今依然还用耒耜而不用犁,必有其原因在里面。

    而很快,马良便见到了这山越的农田,其情景只能说不出所料。

    对从小在荆北长大,见惯了千倾良田一望无际这种景象的马良来说。

    会稽郡这处在山坡上细碎且起伏不断的土地,如果在荆北,压根不会有人去耕种,根本不算田。

    但在此处却是数十万山民赖以活命的来源。

    马良也没有抱怨太多,毕竟武陵郡都熬过来了,如今不过是条件更艰苦了一些罢了,又有何难?

    在武陵郡时马良便发现了,这个曲犁对于南方的山地农田来说,是毫无疑问的至宝。

    在这样的复杂地形耕田时,曲犁能够更加轻易的转向、适应地形的起伏。

    而且曲犁还能做的很小,相较于需要至少两人合力才能抬动的直犁,小型的曲犁一个男子便能扛在肩上走,非常方便在山间搬运。

    至此,靠着制作的曲犁,去年六月至此的马良成功的在山越之中打开了局面。

    而且此处气候温暖,即便七月也还能耕种。

    结果就是去年收的最后一季粮食,彻底让马良在山越人中间博得了一个方便做事的地位。

    那么从此处开始,后续要做什么便已经顺理成章了。

    曲犁让山越耕田变得更加容易,简易的沤肥法让产量进一步提升。

    用张神医提供的驱虫粉配方,让山越人寻常时免受毒虫困扰。

    再勒令禁食生水生食,让山越的青年孩童彻底隔绝了被瘴疠侵蚀的困扰。

    尤其博得山越好感的是马良的“禁生水食”令。

    对于这个命令,山越头人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江东气候本就温热,正好可吃生食。

    再说了,烧火难道不要柴火?这些柴火还能换一些吃的呢。

    无法,马良只得苦口婆心与头人们讲了生食当中有小虫,食之入体,噬脑吸髓。

    而且与之相伴的,还有马良辛苦收集的大量病例。

    尤其得到山越信服的是陈登无治而死的故事。

    其一是因为陈登贵为广陵太守。

    从会稽往北便是建业,属于江东的精华之地,而若是继续往北呢?

    过长江便是广陵郡了,因此说这地方是山越的邻居也不算太过分。

    其二是因为陈登所得之病在山越当中并不罕见。

    人因这些病症而死后,偶尔还能看到虫子破体而出,山越甚惧,为其冠上了阴毒、水蛊虫、内疮寒等名字。

    如今听闻有两位神医作保,称这类病症皆是来源于所吃之生食,山越头人们方才终于意动,一个个忙不迭保证定然督促麾下民众禁生水食。

    马良并不仅仅自己和头人们讲,还遣了一起来的董厥和武陵蛮们去山越人当中讲解这些危害。

    此行是深入江东后方,马良就没想过依靠荆州的援助,因此来之前做的准备相当充分。

    比如吃生腥得虫病的病例,都是听华神医的徒弟吴普樊阿两位大医所讲。

    为了方便董厥等人给山越讲述,马良自己动笔写了下来,并配上插图,让即使是武陵蛮也能理解其意思然后转达给山越。

    禁生水食的命令当然不可能全部完美传达,但这些不守规定最终导致病患临身的人,反而成了这条禁令最好的说明,于是山越头人们对马良更为佩服。

    可以说马良来的这半年,山越人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在好转

    孩童青年可以不受瘴疠和水蛊虫的困扰。

    青壮们可以用曲犁在农忙时细细耕作土地。

    农闲时再根据马先生教导的沤肥之法,沤制能肥田的料物。

    女子们也很是惊奇这位马先生竟连纺织也懂!

    马良传授了对荆州人来说简单,对山越人来说高明的纺织之术。

    并“顺手”改进了山越的纺织机这是专门拜托黄夫人所设计的。

    纺织机简单好制,所织出来的粗布结实耐用。

    山越头人们也终于放下了疑虑,见马先生必作揖不说,连带着对远方的刘皇叔也多了几分好奇和尊崇

    能遣派马先生不远万里前来襄助,真乃仁人也!

    能令马先生这等心善之士奔走,必乃德人也!

    但随着江东的正式出征,山越头人们心头便重新萦绕出了一个念头

    这位玄德公令马先生不远万里前来襄助,莫不是想让他们去与江东拼个你死我活?

    而在都尊重马良为山越所带来好处的这个前提下,山越头人们干脆便找到马良,将疑问异常直白的提了出来

    “玄德公心系我等,可是为此事,欲求我等袭江东?”

    而在做出了让山越等人松了一口气的回答之后,马良俯身仔细看了看烧制出来的铁水色泽,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挥挥手示意出去说。

    到了外面还不待头人们说话,马良便抢先道

    “若是欲令尔等袭江东,某大可等正月,以船行海路,载武器而来。”

    “只需将刀剑送于汝等之手,山越自会与结仇怨十数年的江东拼个你死我活。”

    “何必如此多费功夫呢?”

    这一番话说的山越头人们默然,并且从心底来说……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并且只需从心底假设一番,他们便不得不认同,这个说法确实很有道理。

    山越与江东的那些个大姓,早已不是用血海深仇能够形容的。

    血海深仇那是人与人的仇恨,而江东,从未将他们山越当过人。

    念头至此,其中一个山越头人的语气也更加柔和

    “那如今这江东背盟偷袭玄德公,马先生真不需要我等效力?”

    马良回身便笑了出来

    “费栈,汝有何谋?我安能不知?”

    “你不过是看江东如今空虚,便欲领健儿下山行劫掠之事,然否?”

    于是名为费栈的山越头人便不说话了。

    但看表情马良也知晓猜对了,于是继续点名道

    “此等筹谋,绝非汝一人之谋,尤突!彭绮!潘临!”

    这些在山越面前威风不已的头人,此刻听着马良点名,宛如犯错的学子一般,低着头站了出来。

    马良叹了口气,这山越面对江东有逃的有苟安的,自然便也有态度激烈的,这四人便是如此。

    而且这想法马良也能猜得出来

    “汝等莫不是以为,江东无端伐山越之民,汝等便可顺理成章的报复江东之民?”

    四个头人中有人不服气抬头

    “如何不可?俺听闻那曹丞相就如此行事!”

    “而且,如今这孙侯,背盟而袭,我等掳掠几个村县,又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语慷慨,但完全无法打动马良

    “但我主玄德公不如此行事。”

    这几个头人顿时哑然。

    马良悠悠道

    “汝等若是执意将大姓之仇隙,加身于江东小民。”

    “某反倒希望汝等不如携带这些生民之法,远遁南海。”

    于是山越头人们连连保证,绝不私掠百姓。

    至于质疑玄德公什么的……对山越来说,他们终究还是承了玄德公天大的恩情。

    不管是质疑还是嘲笑玄德公的磊落行事,那都等于在打自己的脸,山越头人们也做不到。

    于是费栈焦躁的转了两圈,看向马良道

    “马先生,那俺便直言。”

    “俺不愿远遁,俺想帮帮玄德公,俺不想远遁南海。”

    随着费栈的摊牌,有几个山越头人也抬起了头,眼神中有渴望的颜色。

    费栈还在侃侃而谈

    “俺不懂兴复汉室,但要是玄德公想平天下,那俺想帮玄德公夺了这江东!”

    “好!”

    不待马良说什么,便有头人高声叫好

    “打到建业,夺了那孙侯鸟位置,请玄德公过来坐!”

    “对头!咱们也是江东人,现在这江东之主,俺不服!”

    “马先生,与其让俺们去南海,不如俺们将玄德公请过来!”

    这便是山越,要么是南越蛮人,要么是逃户流民,直来直往尽显直白。

    现场也是顷刻间便闹腾起来,逼得马良不得不爬到高处,才挥手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一张张期待的脸庞,马良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山越或许有汉民掺杂的缘故,故而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文化上的认同,毕竟若是认真算历史,武帝时他们的祖辈南越和瓯越便成了前汉的子民。

    不像是武陵蛮,从前汉起双方关系就颇为紧张,使得马良几乎是手段尽出,最终甚至还与沙摩柯仿效玄德公结为异姓兄弟,最终才让武陵蛮归心。

    如今这山越……反倒是太快了。

    “诸位随我来便是。”

    跳下时候,马良依然**着上半身,带着头人们重新返回了铁匠铺。

    此前的铁水已经在模具中浇筑成了铁条,如今这铁条正在一个武陵蛮的手中反复折叠捶打。

    董厥在旁边用通俗的说法给另外一群山越讲解要点。

    山越头人们知晓,这是在教冶铁锻铁之法。

    他们待的这边山地并不缺铁矿,但并无靠谱的锻铁之法。

    山越匠人们所锻造出来的铁器极脆,远逊于铜。

    而铜若是用来铸武器又太浪费了,远不如悄悄送入江东换为钱购买各种必需品。

    空守宝山而不得入,便是山越最真实的写照。

    而如今马良觉得山越最基的生存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也是时候改良一下铁器了。

    这样有了铁制农具,不管是垦田还是耕种都能容易许多。

    马良走到角落里,提起来一把环首刀递到了费栈手里

    “试试。”

    费栈倒也干脆,直接将自己腰间的一柄佩剑抽出来,然后挥舞环首刀毫不客气砍了下去。

    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后,费栈自己的佩剑断成两截。

    “马先生,这是……”

    “山越铁矿所锻造。”马良不卖关子

    “此前所召各部落铁匠至此,便是学此冶铁之法。”

    费栈的脸色变得通红,好像喝醉酒了一般,其他头人也差不多,脸上喜色再难自抑。

    被江东军拿着精良武器蹂躏的他们,对这等精良铁器到底有何意义简直再明白不过。

    这一刻费栈毫不犹豫,大喊道

    “这江东之主,当属玄德公!“

    还在讲解的董厥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继续给这群山越铁匠传授这堪称粗陋的冶铁之法。

    既无小高炉,也无水排风,非已有思路的灌炼法,也非荆州初窥门径的炒炼法。

    更无工学利器襄助,算得了什么?

    不过用来打造农具,倒正合适。

    马良心中想法更多,看着因为粗制版百炼钢法开心的山越头人,只能感慨其真好满足。

    不过心中倒也忽然想起来扭转了他们命运的光幕。

    他从荆州离开时,所见到的最后一期光幕文字记录是安史落幕。

    真想早日回去,看光幕记要啊。

    嗯,若是能早日得见孔明军师,亲眼再看光幕就更好了。

    42章,工作结束,今天出去吃了个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