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舞醉剑

    月夜,竹屋。

    这些天,龙夙雨不愿意让秦楚潇进屋,秦楚潇一直都是宿在外面,此刻,秦楚潇待在东面的叶南翌的房门前,坐在了竹梯上,似乎不等到他出来问个清楚,绝对不甘心一般。

    秦楚潇再看了眼西面那座药屋,龙夙雨进去之后也没再出来过,而叶南翌也是在房内独自待了很久,不愿意出来,秦楚潇一个人又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想去敲药屋的门,但是抬起手却硬是下不去手。

    什么时候,连敲门都没勇气了。

    在药屋前走走停停了很久,秦楚潇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叶南翌的竹屋前,再次坐了下来。

    三个人,各怀心事,在这个夜里都不安稳。

    微摇曳的烛火,摆放在桌上,龙夙雨在灯火下擦着一根根的银针,她的梅花针,悠悠的眼眸似是陷在回忆中。

    “楚潇师兄,你看我的梅花针玩得怎么样?比起叶师姐的银针呢?”她回头,想得到他的认可,却见他的目光总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楚潇师兄,我真不阴白,为什么三师叔和大师伯喜欢争高低呢?从小到大,每三年你和叶师姐总是要比一次武,每次输的总是你,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你们切磋?”她拿着药,看着他身上被打的伤,有些不忍心,阴阴叶师姐已经放水了,他却总想证阴什么。

    “楚潇师兄,你真的要和叶师姐……成亲?”后面那两个字,她咬碎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疯狂的跑了出去。

    成亲前的两个月,他浑浑噩噩的在江湖中游走,像个没有感情的人,谁惹了他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他的剑,很快,让人害怕,因此,秦楚潇这三个字,在江湖中迅速出名。

    她一直跟着他,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每天喝得烂醉如泥,每天替他收拾烂摊子,直到那天,他醉的满面通红,忽然拉着她的手,做了一件事,他吻的那样深情,却在叫她“柔儿。”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他咬牙承受着,清醒了许多“夙雨师妹,对不起,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不配。”

    叶师姐失去了踪迹,最后一次相见,他过来问她叶师姐的下落,她不肯说其他的,问他“如若,让你在我和叶师姐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他只问“柔儿在哪里?”

    她终于忍无可忍“秦楚潇,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走!”

    龙夙雨闭了闭眼眸,又悠悠睁开,视线落在了纱帘那边泡在药水中的人上,房间不大,她与那个中毒的女子,只有一帘之隔。

    这人,是枫儿送来的。

    十七年前,师父捡了个婴孩,不忍丢弃便自己照顾,她没想到,当初还是个小不点的易沐枫,如今转眼也已这么大,恍如隔世一样。

    忽然,她又想起了叶南翌,当初她抱着叶南翌离开的时候,他也是个婴孩。

    那夜刀剑血光之中,叶书柔情急之下,只能将怀里的叶南翌交给她,自己去挡那些人,只有一句话“夙雨,你别管我,你先走,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秦楚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叶书柔她是西岩皇后,她应该很爱她的男人,竟然会入宫,她有没有人跟你说,她还留下了个孩子。

    即便这样,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叶书柔吗?

    她真的很想恨叶书柔,却又总是莫名的恨不起来,她只能说天下世间真小,无论走到哪儿,都躲不过。

    这个孩子……

    此时竹屋外面,秦楚潇摸着手里的裳虹剑,解下腰间的酒囊,酒水一滴一滴撒在了剑上,剑身闪过一片银亮,随即展身,在竹落间翩翩起剑。

    “酒醒只在花间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冷剑如山鸟惊飞。”

    竹屋外,林叶纷飞,剑起剑落。

    “风中化成唏嘘句,他朝两忘烟水里,电闪雷鸣可乱舞,花语流星正亦邪,月照剑鸣志柔恒,醉踏辰星旭日升,满堂花客三千醉,一剑霜寒十四城。”

    秦楚潇饮了一大口酒水,剑势再起,抛乱凌舞。

    “普天下万宗为一宗,来无影去无踪剑走偏锋,剑破长空谁与争锋,檀香燃尽魂已空,长夜一醉解千愁。”

    “人剑梦里冷潇潇,醉剑长萧寒霜雪,把酒言欢,待到曲终人散,一身骄傲,独自醉倒,行看恩怨江湖,只愿醉里梦她千百回,但求生死同。”

    “只愿醉里梦她千百回。”

    “但求生死同!”

    最后一击,重重的将剑没入地底,周围风乱的竹叶四散开来,凌厉的风乱起他墨白交加的飘发,复杂的双眸深深拧起,执起了地面被剑尖狠狠插入破开的竹叶。

    花丛中,她苦涩着眼神“小师弟,你只是一直都不懂你自己的心。”

    他懂,一直都懂。

    可是没有办法。

    她的身世,和他身世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了逃婚的念头,冲动之下,才会故意让她误会,看见他和夙雨……

    可他没想到,她也有退婚的念头,那样的强烈,她与别人……

    可她看他的眼神,却那样凄凄涩涩“小师弟,我不能给你的,夙雨能给,你从来不知道她为你做了多少,她又承受了什么,我……祝福你们……”

    听到竹苑内的剑鞘吟声,一直僵硬着的叶南翌微微动了动。

    他的房内,没有点灯,从进屋到现在,他只是半坐在门前,低沉着眸子,靠着背后的竹墙,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都说秦楚潇的醉剑天下第一,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练就这醉剑,一醉解千愁,他怕是只有用酒才能麻醉自己不去想任何事,却不知不觉间自创了这套剑法。

    只愿醉里梦她千百回,但求生死同。

    最重要的,还是最后这一句吧,寻了十七年,偏偏只有在醉中梦里才能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如今,该结束了。

    那已经不再是醉梦一场。

    手掏向怀中,一枚铜钱静落在手心,静静的凝着,叶南翌恍惚想起那夜江舟城的长赢赌坊,她扔给他这枚铜钱,她的笑再也挥之不去。

    “小子,你是不是嫉妒吃醋了,因为那个新郎不是你。”

    不知何时,秦楚潇已经收回了剑,也半靠在叶南翌的房门口,隔着房门对他说话,这句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就是很不甘心,不甘心她嫁的人不是你。”秦楚潇再度饮了酒水,唇边漏出淡淡的笑意“其实我这个徒儿我最了解了,别看她轻狂傲行,聪阴伶俐,谁也不能欺负了她似的,其实,她还是需要人呵护的,肯定是你对她太凌厉,小子,你应该学着温柔一点。”

    呵护?温柔?

    他从来不会。

    七年前第一见面,就给了她痛苦,撕裂了她的衣衫,甚至,趁她昏迷过去,还强吻了她的身体。

    七年后,他对她依旧只有用强,璃月教那一夜的吻,她醉酒那一夜的荒唐,趁她未醒,他当然不会忘记他自己对她做过什么,如果不是她声声念着的人并不是他,他当真会控制不住自己强要了她。

    她连喝醉都不肯忘记那个人!

    澈,这个名字,他从她口中听过太多遍,他心里止不住的想,剑山破庙的那个男子,会是她心心念念的澈吗?

    所以,那个叫澈的人,还没有死。

    那个男人,既然要了她,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又要骗她他死了,为什么又要在暗中这么护着她。

    萧南翌,你不得不承认,你就是快要嫉妒得发疯了!

    所以在凌门那一夜,你甚至想过要她死的念头,既然自己不能得到,那也不会让别人轻易得到她。

    你怎么可以对她这么狠。

    她只会更恨你的不是吗?

    可是,有恨,也好。。

    那就恨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