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薛家父亲7

    薛淞考中举人后,金陵王家作为老亲,自然要上门道贺。此时,王秀云的长兄王子胜已经到了金陵长居,名义是说金陵是他们王家先祖的故里,他身为长子,有义务守着祖业老宅,因此为了替父亲尽孝,自愿离开京城繁华地云云。

    其实呢,王秀云从京城娘家得到了消息,长兄是和二哥相争不过,被二哥抓住了把柄,父亲为了家里太平,只得打发长兄回金陵老家以平息两人的纷争。

    长兄在这场兄弟之争中失败了,只是他毕竟是嫡长子,没有大过,父亲不能剥夺他袭爵的权利,朝廷也不能允许的。因此,父亲就做出了折中,日后他的爵位还是由王子胜继承,但王家的人脉底牌却交到了王子腾的手中,实际上王家就是换了二哥为掌舵人了。父亲认为大哥没有带领王家兴盛的能力。

    对玉父亲的决定,王秀云和姐姐都表示赞成,她们也希望娘家能兴旺发达,这样自己在夫家才能底气充足。只是,和姐姐的冷漠不同,王秀云对长兄也是有些同情之意的,王子胜夫妻初到金陵时,她就命人送去了不少物品礼物,劝慰他们放宽心,彼此来往甚是亲密。

    薛淞考取举人后,王子胜夫妻也上门来道贺,他们还提出要为薛淞做个媒。王子胜的妻子也是金陵人氏,娘家有个小表妹,她就想着要把小表妹说给薛淞。王子胜原本也没把薛淞放在眼中,那时薛淞只是薛家次子,利用价值不大的。但是,薛淞考中了举人,地位就与以往大为不同,值得他重视了。

    妻子的提议,让王子胜也眼前一亮。薛家豪富,薛淞的前途光明,这门姻亲若是成了,薛淞作为妻子的表妹夫,与他的关系就近了一层,日后对他是大有好处的。

    就说如果他与王子腾起了争执,或是他银钱上一时紧张,看在他是大媒的份上,薛淞总要援手一二吧小妹妹虽然和他关系不错,但王子腾也是她的哥哥,她在两人之间会偏向谁,王子胜也不知道。

    没想到,自己主动上门,隐晦地和薛老爷提起此事,薛老爷却推辞道薛淞还要准备会试,眼下可没有心思去想着其他事。等到功成名就后,再考虑婚姻大事不迟,拒绝了他的好意。

    王子胜劝说道,薛淞年纪也不小了,且相看起来吧,也不影响他会试下场,双喜临门不更好吗且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要他自己分神呢再把那小表妹的家世、容貌、品性天花乱坠地夸赞了一番,薛老爷只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接话。

    王子胜心中不甘,又去游说了几回,但薛老爷始终不肯答应。王子胜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怎么的,见他被家族冷淡了,也狗眼看人低了!也不想想,王家帮了薛家多少忙,如果没有王家,薛家哪里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可别忘了,王家的爵位还是他王子胜继承的。

    最后一次见面,王子胜借着来看薛蟠时,又和薛老爷提及此事,着急起来,语气不禁冲了些。薛老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来给父亲请安的薛淞却沉下脸来了。

    他冷冷地告诉王子胜,自己的婚事不劳他操心,父亲自会为他挑选书香门第的淑女。咱们虽是老亲,也没有个插手别人家务的道理。若说是两家亲密无间,才热心为我着想,那世兄为何对我父亲不敬,难道他不算是你的长辈

    薛淞这样不给面子,王子胜羞恼不已,却无言以对,也不怎么敢开口斥责,薛淞的举人身份让他有些忌惮了,说不得以后他还会有大出息呢!

    他求援地望向薛老爷,薛老爷低头饮茶,视若不见,对薛淞的所为也毫无反应。

    薛家父子明晃晃地表现出对他的不待见,王子胜脸上挂不住了,冷哼一声,怏怏地告辞而去。薛淞和薛老爷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意。

    薛老爷:呵呵,你妻子的表妹,虽也是南直隶官宦望族出身,但并不是主枝,父亲官职也不大,其女子听说人才也平常,你竟然想着撮合这桩亲事。我前程远大的儿子,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么你以为他还是昔日薛家白身的哥儿么你不过是被王家排挤到金陵城的,我不势利眼,对着你也是客客气气的,谁知你竟然没有自知之明,这样妄自尊大呢,怪不得你一个嫡长子,也被王子腾收拾得服服帖帖,被父亲放弃了呢!

    薛淞则很干脆利落:别拿着老亲、王家什么的来说事,我不惯着祖宗!

    王子胜狼狈地离开,气怒之下,就去找王秀云抱怨。他掐头去尾地和王秀云讲了这事,道他和你大嫂念在和薛家是老亲,想着稳固你在薛家的地位,琢磨着把你大嫂的表妹说给薛淞。这样,亲上加亲,日后你的弟媳妇也是自己人,那必会关系和睦,不会与你发生争执。你年轻不经事,不知道家宅里争斗的利害,利益之下,亲兄弟姐妹都能反目为仇,何况薛淞只是你小叔子!

    别看现在他和你们夫妻还和睦,日后娶妻成家了,那心思就变了!也是,人家如今是举人老爷了,明年说不定就能还要中进士了呢,有大出息了,还会把你们夫妻放在眼中么

    我倒是恭敬客气的呢,却被薛老爷和薛淞冷眼相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这哪里是只对我,分明是依仗着薛淞有本事了,就不把王家放在眼中,也不顾你的体面!

    妹妹啊,你可得留一个心眼啊,你公爹可是更加看重你那小叔子啊!薛家偌大的产业,唉,钱帛动人心啊!

    王秀云知道自己的长兄是有些不上台面,但听着这话,她心中却有些不舒服起来。薛老爷是尊长,那且不论,但薛淞,他怎么能一点不给自己兄长留些脸面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自己这个嫂子一直对他都是不错的啊!

    因此,下人们的告状正触动了王秀云的心思,她忍不住和薛霖抱怨起来。被薛霖斥责了一下,就不再说话了。等她出去后,薛霖却坐着发起愣来了。

    薛霖和自己的弟弟向来相处还不错,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哪里会放在心上!这当儿是薛淞的重要关口,对他照顾得上心,处处以他为重,那是应该的。让他心烦的,是潜移默化中发生的一些变化。

    薛淞以往在家中也颇被娇养,衣食都是最上等的,但薛霖却没有半点不满,兄友弟恭,那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他是薛家的继承人,自然该当大度友爱,照顾好家人。

    那时,他们兄弟之间真是没有半分隔阂。他还想着,等他执掌了薛家之后,他分给薛淞的家业,一定会比按照规矩的要多。薛家要兴盛起来,家业要越做越大,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是他真诚的想法。

    薛淞考中秀才,他很高兴,皇商之家,出了个读书人,也是有面子的事。父亲要薛淞去考举人,他是举双手赞成;薛淞桂榜提名,他真心实意地安排庆祝。只是,他没想到,薛淞中举的影响却远远地超出他的意料。

    很快的,众人对薛淞就展现出了别样的态度,处处是看重夸赞。在薛淞这个年少有为的二弟面前,中规中矩的薛霖就显得黯然失色了。眼下的当家人还是薛老爷,薛霖只是在他的指点下开始管理家业,并不能充分彰显自己的本事和能力。

    但薛霖还是勤勉踏实的,办事也很少出差错。如果没有薛淞横空出世,表现得那么耀眼出色,众人觉得薛霖也是个稳重可靠的继承人。但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薛家喜气洋洋地从官府里申领到了三十两银子,精心挑选了上好的石料,建起来了一座举人牌坊。如果不是怕太招摇,薛老爷都准备拿最好的汉白玉来修建了。

    那举人牌坊修建好了,赫然地立在薛府所在的巷子门口,享受着往来之人的赞誉。这是薛淞为薛家带来的荣耀,和他这个做长兄的无关。

    举人可以免赋税徭役,那三百亩的田地的免税,让薛家省下了不少银子,更难得的,是这个体面。十几个人免徭役的名额,则是让给了族里,由族长分派给了那家中窘迫的人家。那些人心怀感激,还专门带了些礼物上门来道谢。那可是天长地久的好处啊!

    薛老爷高兴地接待了族人,但婉言谢绝了他们带来的礼物,他们的感激和赞美就足够让他开心的了。

    薛霖回来时,正好族人们被招待了一顿好饭食后,纷纷告辞离去。知道他们上门的原因,不知为什么,薛霖有些想回避开来,于是闪身进了小径旁的树丛后,免得尴尬。

    这些族人本就是族中寒素之辈,见识修养都不济,又有了些酒意,不知顾忌地浑说一气,那些话语都飘进了薛霖的耳中。

    “多亏了淞哥儿出息了,咱们也跟着沾光了,免得每年都要抛下脸来去族中求告,还提心吊胆的!”

    “薛叔父真是大方,若是淞哥儿再接再厉,连进士都中了,那咱们阖族的徭役都能免除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不止啊,要是这样,他家中可是两千亩地都不用交税了,那得省去多大一笔啊!”有人啧啧羡慕道。

    “要是我是薛叔父啊,淞哥儿的喜报一传来,立刻就去买田,怎么的也要凑够了两千亩,不然就亏大发了!”

    “薛叔父是皇商,做的大买卖,有闲钱拿去周转经营,可比买田收租划算多了,他未必愿意。要是这样,咱们上门来请安勤些,说不定到时薛叔父一高兴,愿意便宜些让我们的田地把挂在他家名下呢”

    “淞哥儿如此出息,可惜他家不是主枝,不然日后他若是当了薛家族长,岂不是能拉扯咱们这些落魄族人”

    “可是做梦呢!淞哥儿即便是主枝,他也不是长子,这薛府也轮不到他当家!”

    “唉,这真是天意作弄,那有能耐的,偏偏没那个身份,那庸碌无能的,却大咧咧地占着那位子!”有人叹息道。

    “那也不一定!”有人消息灵通,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王家吧,他家的长子就是从京城被弟弟排挤到了金陵来,名义上说是守祖业,实际上谁不知道他早成了弃子!王家那还是勋贵,可比皇商要讲规矩的!”

    “哎呀,那以后薛家会不会不可说啊!”

    “要我说,换个人做当家人也不错啊,家族兴盛才是要紧的!”

    等这些人走远了,薛霖静静地从树丛里走出来,望着他们的背影思索着,面色冷凝。

    田地里播下了荆棘的种子,那庄稼就难生长。人心中埋下了猜忌和隔阂,就不能恢复到了往日的亲密无间。薛霖的心中,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与薛淞和薛老爷疏离开来了。

    但薛淞却是没有在意到,他前世并没有兄弟姐妹,独享父母的关爱,对兄弟之间微妙的心思和竞争是很陌生的,没有这个敏感。再者,他为了准备会试,读书读得昏天地暗,哪里顾得上小心翼翼地探索薛霖的想法。

    王子胜自被他怼了一顿之后,也没再上门来。王秀云也是个软和的人,只在心中不高兴,可不敢拿着这桩事来惊扰公爹和小叔子。

    想必王子胜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了吧薛淞以己度人,得出这个结论,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