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9年暑假来临之前,林知白遇到了两个烦心的事。

    一个是全系这一次吸收了十名学生入党,里面居然没有自己。这对于作为“红三代”,而且自认为品学兼优的她,很有些想不通。

    另一个是,到目前为止还朦朦胧胧,似是而非,急需加以巩固和确立恋人关系的姚续,竟然冒着使二人来之不易的感情破裂的风险,决计孤身一人到山西贫困山区去搞调查。姚续是历史系的应届毕业生,比林知白大一届。姚续曾试探林知白是不是愿意和他一起去,早就准备想利用假期去青海湖游玩的林知白也希望姚续能陪她一起去,好借此机会最终确定恋爱关系。各有所思的二人由于谁也说服不了谁,导致协商破裂,林知白已经好几天不理姚续了。

    林知白所以成为“红三代”,完全是因为奶奶冷夏。奶奶冷夏于辽沈战役期间参加革命,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南下,历任报社随军记者,编辑,总编。爷爷林英翔虽然也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战士,但资历职务一直在奶奶之下,因而奶奶的巨大光环使爷爷的光辉黯然失色。别人介绍林知白时也只是说她奶奶是谁谁,很少提及她爷爷是谁谁。久而久之,奶孙关系代替了普遍认可的爷孙关系。

    冷夏对唯一的孙女林知白疼爱有加,尤其注重对她的思想品德教育。用她的话说,现在社会上的不良诱惑太多了,管不好孩子就下道了。儿子说你就别瞎操心了,时代不同了,孩子有她自己的判断能力,该怎么做不用大人教。冷夏对儿子的观点一点也不认同,她认为现在社会物欲横流,信仰缺失,长此下去党会变色,国家会变色。在这种环境下,孙女很难独善其身。如果连自己的娃娃都管不好,我虽然革命了一辈子,应该算是晚节不保。在省委组织部当处长的儿子说,我年轻的时候你和爸爸根本顾不上教育我,我还不是照样没给你们丢脸。冷夏说,那不一样,那时社会风气健康向上,再加上我和你爸方正不苟,一心为公,你平时耳濡目染,自然近朱而赤,不足为奇。孙女就不一样了,言传身教唯恐不及,必须严加管教,施以正确引导。儿子无奈,只好任凭母亲对女儿越俎代庖,在思想教育上代行父母监管之责。

    冷夏要求林知白在政治上要求进步,必须在读大学期间加入中国**。眼看已经到大三了,自己却还没能够入党,没有实现奶奶的愿望和要求。林知白本来就不想回家听奶奶的喋喋不休的教诲,再加上没有通过入党申请,因此她更加不想回家。

    准男友姚续的一意孤行,使自己的不愿回家的借口不能顺利实现,让林知白的心情无比的沮丧。

    意料之外的是,肖来秋向她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建议让她感到十分新鲜且极具想象力。

    肖来秋和林知白同在历史系,同在一个年级。她更是响当当的“红三代”,爷爷肖光乾是共和国的开国少将,战功卓著,声名显赫,解放后任中央政府的部长,在几年前刚刚去世。

    林知白十分羡慕肖来秋,肖来秋在同龄人中,显得沉稳,持重,不事声张,她的身世除了林知白之外,无人知道。由于品学兼优,她在大一时就入了党。

    肖来秋对林知白说,冷奶奶给我打电话,问我假期的安排。我告诉她,我准备去东北爷爷的出生地,从哪里开始探访爷爷和四爷爷他们的革命经历。冷奶奶说我的想法很好,让我把你也带上。我说我没问题,可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我听说她正在热……肖来秋停住不说了。

    热什么,你咋不说了?林知白隐约感到肖来秋已经在奶奶面前把自己出卖了,和姚续谈恋爱她只和肖来秋说过,从没告诉任何人。

    热身,要去青海湖,体验青藏高原的苍凉和壮美!肖来秋看着神色紧张的林知白笑了。

    你成心气我是不是?林知白也笑了。

    我没和冷奶奶说你搞对象的事,不过你说要和姚续一起去青海湖,这没错吧?

    没错个屁!人家不去,他要去山西吕梁山钻山沟!

    为什么?

    他听说吕梁山一些地区现在还非常贫穷,他要去做一个调查。

    那说明你约他一起去青海湖的愿望泡汤了,是吧?

    一起泡汤的还有他想让我做他媳妇的美梦!林知白恶狠狠地说。

    肖来秋撇了一下嘴,表示不赞同林知白的说法,就你呀,能舍得?

    去去去,我烦,你还拿我开心!林知白假装生气的转过身去,不理肖来秋。

    说正经的吧!肖来秋用手扳着林知白,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说,冷奶奶让我告诉你,青海湖以后再去,你要跟我去我爷爷老家!

    我不去!

    冷奶奶说还要亲自给你打电话!

    她又不是我领导,打电话我也不去!

    林知白话音未落,手机响了,显示是奶奶打来的。肖来秋扑哧一声笑了,连忙背过脸去。

    林知白接通电话叫了一声奶奶,电话那头传来了奶奶急促地声音:知白,假期你别去青海湖了,和你来秋姐姐去东北她爷爷老家吧!

    奶奶,为什么呀?林知白娇声娇气地问。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听说这次入党又没有你,说明你和**员的标准还有差距,你必须知道差距在哪儿,才能够急起直追。你肖爷爷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已是**员了。他早年投笔从戎,革命一生,是你们年轻人成长道路上学习的楷模……

    不等奶奶把话说完,林知白急忙说:奶奶,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听你的就是了。我正在开会,先挂了啊!她知道,如果不果断地结束通话,奶奶能把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讲完。

    林知白从小就听奶奶念叨,肖光乾爷爷是她走上革命道路的领路人,还说没有肖光乾爷爷就没有她的今天。肖爷爷健在的时候,奶奶每年都要去北京探望肖爷爷,有几次还带上了她,也就认识了肖来秋。没想到的是,她和肖来秋先后考上了北京大学历史系,两人成了同学加闺蜜。

    林知白问:来秋,东北好玩的地方多吗?

    当然多,可我们不是去旅游!

    肖来秋从小就对爷爷非常崇拜,爷爷曲折的革命经历和作为老一辈革命者崇高的思想情怀,深深地感染了她。她上小学的时候就问过爷爷,解放军怎么靠小米加步枪打败了有飞机大炮的国民党军队,建立了新中国?爷爷回答说,因为有中国**的领导,有人们群众的支持,有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鲜血的英勇牺牲。爷爷说的这些牢牢的记在她心里,懂得了没有**就没有新中国。出于对像爷爷那样的**人的敬仰,她积极要求进步,靠近党组织,在大一时就加入了中国**,吸引了同学们羡慕和赞叹的目光。

    不久前,肖来秋在网上看到网名叫“往事并不如烟”的一个帖子。这个贴子说,汪精卫实际是一个爱国者,他不愿意看见祖国遭蹂躏,生灵受涂炭,只好和日本人虚以委蛇,卧薪尝胆,实行一面合作,一面对抗的隐形抗战策略。他的两句诗:“卫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是他一生致力于民族复兴的真实写照。

    看到这,肖来秋感到非常愤怒。

    她在那个帖子的评论区写到:中华民族传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汪精卫追求的是日寇刺刀下的苟且,铁蹄下的偷生,他帮助日寇残杀抗日军民,掠夺资源,是纯粹的汉奸卖国贼。我奇怪的是,汪精卫作为汉奸的事实,历史早有定论。而今,有些人打着还原历史的幌子,颠倒黑白,信口雌黄,这样的言论是经不住历史推敲的!

    “往事并不如烟”在回复中承认自己是转发别人的“研究成果”,但他相信这才有可能是真实的历史。

    肖来秋回复说,历史不容涂改。

    “往事并不如烟”回复说,所有历史,都适用德国哲学家尼采说过的话,“不存在事实,只存在解释”。

    肖来秋回复说,这是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其目的是为了否定真实的历史。

    “往事并不如烟”回复说,你我都没有经历过,怎么知道哪一个真实?

    肖来秋回复说,可我的爷爷经历过,他亲口跟我说过,他们的八路军山东滨海支队,曾经和汪伪的所谓建**战斗过,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请问,替日本鬼子与中国的抗日部队打仗,这就是汪精卫的“曲线救国”?

    “往事并不如烟”回复说,你怎么知道你爷爷说的就是真的?

    肖来秋回复说,那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爷爷,如果你相信他,他一定会告诉你当时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往事并不如烟”沉默了。

    经过那一次的争论,肖来秋心里的隐忧与日剧增。这是个可怕的信号,它传递给人们的历史虚无主义,目的就是否定中国人民和中国**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进行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从这时起,她有了一个念头,沿着爷爷战斗过的地方走一遍,用祖辈们的革命经历,来探求他们那个时期的历史真相,用事实来驳斥历史虚无主义否认中国革命必要性的论调。这一定比用书上摘抄下来的事实和理论更有力量,更有说服力。

    暑假马上就开始了,肖来秋决定到爷爷肖光乾的老家去。她的四爷爷肖光坤也和爷爷一样,早年投笔从戎,参加革命,兄弟俩共同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这次探访之旅,一定会使自己对他们革命经历的了解更加详尽和充实。

    看到肖来秋严肃的表情,林知白笑了,我知道,可是顺便游玩一下也行吧?

    看时间和行程安排吧!你决定和我同行了?

    我没得选择了,奶奶的圣旨谁敢违抗!不过嘛,对你的创意我也颇感兴趣,这也许会使我获得更多的思想帮助,对我跨入党的大门是有帮助的。因此,这次旅行一定很有意义。

    肖来秋说,如果在这次旅行中夹杂任何功利的目的,你一定会失望的!当然,你说得没错,这次旅行一定会很有意义!

    林知白说:有一点很明显的,你将来会是一名优秀的教师!

    你少挖苦我!我去买火车票了,你做好准备,明天就动身!肖来秋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