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他活腻了

    “你说,有我儿的下落?”

    喻相大睁着眼,心里头全是荒唐。

    怎会不荒唐?他的儿早已丧命在街市的刑场,那一头热血,都尽数挥洒在了无情的刽子手刀下。

    众人围观,却无一人,肯为他儿开口半句。

    现在,佟太傅说有他儿子的下落!?

    他的表情都落入佟太傅眼底。

    佟太傅坐着,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没有半分被怀疑的不快,而是道:“丞相,难道你就一个儿子吗?”

    喻相顿时一怔。

    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眸子里的厌恶也是越来越深。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我那个不孝顺的庶子!?”

    他几乎要冷笑出声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不爽的情绪毫无障碍地冲到头顶。

    佟太傅瞥他一眼,矜贵地嗯了声,模样像极了逗弄蛐蛐的贵主,高高在上,肆意欣赏着因他的作为,而变得情绪失衡的同僚。

    喻相意识到自己被看了笑话。

    他重重咳嗽一声,才端正了脸色,道:“佟太傅,你我也是老熟人了,就没必要故弄玄虚惹我情绪吧?毕竟,以后同在官场,还是要做同僚的。”

    佟太傅扯唇。

    “抱歉,一时习惯了。”

    他低头对喻相点了点,就当是道过歉了。

    喻相被他这作为一堵,喉咙一涩,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那庶子难道真没死?”

    喻相狐疑地眯起眼,心头的烦躁一下子就涌上来,根本就压不下去那股火气。

    他以为佟太傅又在坏心想逗他,看他出糗。

    毕竟,那么大一场邪火,怎么会烧不死一个人呢。

    佟太傅似是看出他想法,立即道:“我可没有骗你。”

    “你那儿子可是命大得很,也有本事的很,你想知道他现在的下落吗?”

    “我可以告诉你。”

    喻相瞳孔一缩。

    *

    “嘶……”

    皮肤上那仿佛烧灼了一样的痛处,让喻南寻猛地清醒过来。

    他是垂着眼的。

    所以,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破碎成一片一片的衣服。

    清凉得他发抖。

    满头问号都体现在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上,他的视线晃了晃,对上一个人的目光。

    陌生的脸,但……熟悉的恶意。

    身体已经先头脑一步竖起防御的墙,但碍于他受制的现状,他无法做出更多反应。

    只能紧绷着身体,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然后……强行从他的身体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蜷缩扭曲的蛊虫被对方戴了特制皮革的手捏住,对方厌恶地“呸”了声,看喻南寻的眼光也格外恶心。

    “果然,你是靠着这脏东西。”

    喻南寻瞳孔剧烈收缩。

    对方怎知他把蛊虫藏在皮肤表层?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对方虽然厌恶极了这东西,但那捕捉的手法,可是极为专业,且熟稔的。

    “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

    “你只要知道,你对大人暂时有用,小命,还保得住,就够了。”

    编号三冰冷地扯了下唇,万分嫌弃地把蛊虫塞进了瓶子里。

    然后他抬眼打量了下喻南寻被束缚住的地方,手抬起来,似乎在找位置,看从哪里下手最狠一般。

    喻南寻眯着眼,脖颈泛起细微的鸡皮疙瘩,没法反抗,就被一掌劈晕。

    编号三撇了撇嘴,把人像是扛垃圾一样扛走,心中暗道,钱袋子那家伙还想蒙他?

    他可不会乖乖地任蒙。

    想必,现在他给对方找的麻烦,还未解决呢。

    帐子像是从未打开一样,里头就空了。

    安南侯的身影在编号三带着人走后,悄然出现。

    一个手势,身边的精锐立即行动,隔着不远的距离,坠在编号三他们身后。

    安南侯掀帘入帐,一双鹰眼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将里头扫视了一圈。

    他下了结论:“对方没有留下什么。”

    片刻后,帐子又被掀开。

    副将低声道:“侯爷,方太医求见。”

    安南侯点头:“知道了。”

    主帐内,方太医头痛地来回踱步。

    他就说这个祁宴不会给他留下点好摊子!!!

    帐子里的将士都好了大半,凌雨桐早在被发现中蛊前,就准备好了给将士们的调养方案。

    所以,他马上就要完成任务回京了的。

    可事到临了,等他跟随大军出去转移一趟,回来就看不见祁宴和凌雨桐人影了!

    还有阮傅,阮傅竟然也不见了!

    他呼哧呼哧地,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

    身后响起沉稳大步的脚步声。

    他收敛了心情,扭头行礼。

    “侯爷。”

    “免了。”

    安南侯抬手,不等他问,就道:“是要问祁宴他们的下落吧?容我慢慢跟您讲述,您不如先喝杯水,也能消消火气。”

    方太医一听这话,心就提起来了。

    当下,本是想喝口水的,现在都不想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方太医直接道:“侯爷请直说吧,他们又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又留了什么烂摊子给我?”

    安南侯摸了摸鼻子。

    他怎么觉得,方太医好像对此很熟练的样子?

    按下思绪,他沉声讲述。

    然后,就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方太医像是哑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不明意味地重重哼了一声。

    “这边的情况瞒不住,圣上那边,到了拖延不住的时候,我会禀报。”

    “届时……他们的处境可能会更艰难。”

    安南侯也沉默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勉力为之,争取多拖延些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眼中的坚定。

    方太医苦笑着心想,自从上了凌雨桐的贼船,他现在是越陷越深,没有个头了。

    安南侯则在想着,他是以戴罪立功为名,将祁宴从大理寺上带过来的。

    现在虽然突厥隐患已经被祁宴带精锐捣毁秘密武器,突厥败局已定,但他们还未正式向大周投降,展示诚意。

    若圣上提前知道了祁宴丢下北疆诸多事宜,私下去南疆,那……大做文章的可能很大。

    若要避免,一则祁宴他们在突厥投降前回来,二则他们隐瞒消息,让圣上知道的再晚一些,等突厥投降,祁宴再顺理成章递交去南疆的申请。

    只要在这期间不被抓到把柄,那……申请递出之时,祁宴本人在或不在北疆,都已没有所谓。

    天空上掠过一层阴云。

    又要下雨了。

    天色暗沉,人也困顿。

    凌雨桐闭着眼睛,有身边人温暖气息陪伴,睡得难得安稳。

    祁宴垂着眸,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不时感受一番她的状态。

    他们带的药足够充足,又有阮傅在,除了一路上安静些,暂未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快到了。”

    阮傅突然出声。

    凌雨桐眼皮子颤了颤,缓缓睁开。

    “嗯?”

    似是没听清,她疑惑地反问一声。

    祁宴垂头,在她耳边轻轻重复了阮傅的话。

    凌雨桐眨了眨眼,醒来一会儿,她已经恢复了些神采。

    “南疆吗?”

    “我想看看。”

    她侧头去掀身边的帘子,但手才刚撩起来帘子,攥着的那一角就被祁宴拉住,祁宴低低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酥酥的。

    “外面下雨了,小心一点。”

    凌雨桐耳朵红了红,低低应了,抬眸朝外看。

    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南疆的景色和北疆完全不一样,这里到处是穿着色彩鲜丽衣裳的人,抬眼看去,每个人都不一样。

    “这好像是个叫人辨不出地域的地方。”

    她的眼眸灵动,充满好奇。

    不论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来到南疆。

    若不是身体状态不好,她也许会觉得,这是很妙的一次体验。

    阮傅应道:“对。”

    作为三人之中,唯一一个来过南疆的人,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介绍的大任。

    “南疆地广物博,容纳了许多文化,和不同地域的人。”

    “这里虽也是大周地界,但实际上的管理,却是半个脱离状态。”

    “在这里没什么皇权至上,达官显贵第一的说法,王工贵族想仗着身份在这里霸道横行,是行不通的。”

    “这里,只认实力。”

    “而药谷,还有蛊师势力,都是这里的人闻之色变的大势力。”

    凌雨桐听得一怔。

    “但我记得你说过,会正统蛊术的人,不多。”

    阮傅轻笑:“是不多。”

    “但他们一人抵十人,抵百人。”

    “手段或是狠毒,或是阴损,还堂堂正正地用蛊报仇,而蛊虫一出,被报复的人无不死相凄惨,又有谁是真的不怕呢?”

    “培育一条蛊虫虽然难,但对比培育一个死士,可是轻松多了。”

    凌雨桐抿唇。

    她明白了。

    马车仍在悠悠行着,路上的其他人对他们这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外表毫无见怪,各走各的,竟是连多看一眼他们的人都没有。

    祁宴暗暗点头,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也不枉费他们在出行前,做了那许多的努力。

    还记得当时他问阮傅,在南疆行走需要注意什么,才能不引人耳目。

    阮傅答复的是:“怪。”

    “只要和他们一样怪,就不会有人多看咱们一眼。”

    马车的外貌,因此得来。

    “找家客栈休息吧,在马车上虽也能休息,但到底比不上柔软床榻的。”

    祁宴点头。

    ……

    皇宫内,皇后娘娘宫中一片安宁祥和。

    皇后喝着滋补的汤药,听着桂嬷嬷在一边絮叨着注意的东西,心情颇好。

    “有几日没听着凌丫头的消息了,她在北疆如何?”

    “将士们都快康复了吧?等她回来啊,本宫还要让她看看,这肚子是越来越大了,上一胎生麟儿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大呀。”

    “嬷嬷,你说,本宫这回,不会要享了一儿一女的福分吧?”

    桂嬷嬷忍不住笑:“老奴觉得,不管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都是您期盼已久的福分~”

    “凌姑娘那边今天才会来信,待会儿啊,看看就知道了。”

    皇后晃晃头,嘴角的愉悦深了些。

    “你啊,惯会说些话,逗本宫开心。”

    正说着,外间就进来一位低眉顺眼的宫女,桂嬷嬷一瞧,瞬间就笑了。

    “娘娘瞧,这可巧,信就来了。”

    *

    桂嬷嬷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的沉默和瞬息的情绪变化,自然是被皇后感觉到了。

    于是,她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问:“怎么了?北疆又乱子了吗?”

    这话才刚问出口,她眉宇间就带了几分烦躁。

    他还在北疆……

    怎的为将领,就总要出入这些生死之地呢?

    就不能闲话田园间,做个……

    皇后垂了下眼,陡然黯然了一瞬,然后很快,她就将心情按捺下去了,抬眸去看桂嬷嬷。

    桂嬷嬷的嗓音有点艰涩,也极为意外。

    皇后瞳孔一缩。

    “蛊!?”

    “你没跟本宫开玩笑吗?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桂嬷嬷也眼眸颤抖着,把手上的信递给了娘娘。

    皇后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怎就有人那般恶毒……喻南寻?他不是早死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本宫算是领教一遭。”

    捏着信的手指收紧,皇后满心不爽,眯了眯眼:“祁宴是个有分寸的,有他,还有阮傅,凌丫头那边本宫倒是暂不担心她的生命安全。”

    “但,喻南寻敢动本宫麾下的人,他活腻了。”

    桂嬷嬷忙给皇后顺气。

    她听得出,娘娘定是压着火气呢。往常……娘娘越是生气,说起话来,就越是平淡。

    这回,那个叫喻南寻的,惨了。

    “雪球呢?”

    这忽如其来的话题拐弯,让桂嬷嬷愣了一下,才道:“小家伙在它的窝里睡着呢,娘娘是想抱一抱雪球吗?老奴差人去抱来。”

    皇后摇头。

    她点了点信纸。

    “你没看吗?阮傅也去了。”

    “他身为宫里的驯养官,哪怕最多服务于本宫的猫儿,白日闲暇无事,但,也不能终日一面都不露。”

    “宫里可不少人天天闲的发慌,净瞅着人,挑错处呢。”

    “阮傅也是本宫麾下的人,他都能舍下身份跟凌丫头还有祁宴去南疆,他们之间啊,关系定不一般。”

    皇后笑了声:“其实本宫在秋水遇险情时,就看出阮傅对凌丫头不一般了。”

    “不过,倒也不想深究这些。”

    “只是,本宫麾下的人,绝轮不到皇上去处置。”

    这句霸气十足,震得桂嬷嬷五体投地。

    她暗叹。

    恐怕,这后宫之中,就他们家娘娘,是最烦圣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