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告身

    青河漕帮,燕子坞,桃花水榭。

    宴席失了主人,众人却不以为意,彼此再聊了会儿,界定了下小圈子,便各自离去了。

    李玄自然也加入了一个小圈子,这小圈子不出意料的有曹闻,曹怡,还有百花府几个上等家族的公子小姐。

    不过,在加入这个小圈子后,他明显感到了一种公子哥儿间的“隔阂感”,这并不如聊天和酒席所表现的那般和睦。

    一个公子看着远去的一群人,直到他们去远,才冷哼一声“手上有兵,那还不是朝廷的兵,有什么了不起?”

    李玄这些日子在百花府也没少逛,自然知道那群人中为首的乃是“掌管府兵的将军之子——袁朝金”。

    显然,百花府的将军和知府也只是“表面的和睦”。

    除此之外,李玄还注意到极少一部分人形成了再一个小圈子。

    那是以一个气度出尘的少女为首的,他也不知道那少女什么身份,只是隐约听人称她为“比丘尼”。

    在问了曹闻之后,曹闻才压低声音道“镜竹比丘尼,带发修行,是州城里心慈寺来的,在这里执掌着一个小尼庵,看着香火,据说是心慈寺让到地方历练的。”

    李玄微微颔首。

    这半日的观察,他也算是一叶知秋,初窥了百花府的势力一角。

    今日来燕子坞参加诗会的公子小姐里,有一大部分完全就是“作陪”,属于可有可无,被请来充数的。

    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缓和“圈子和圈子之间的对抗感”,以及吸纳“圈子外围成员”。

    这些公子小姐中,有一大半是属于连自己定位都没搞清楚的,完完全全就是处于“大气表面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里”。

    而将这些“作陪的公子小姐”剔除后,剩下的就是**裸的三个“平衡势力”在“年轻一辈”的圈子缩影。

    第一个,以百花府知府曹书达为首,中间还有那神秘的苏先生,以及青河漕帮;

    第二个,以百花府袁将军为首;

    第三个,以州城来的“心慈寺”镜竹比丘尼为首。

    其中,镜竹比丘尼颇有些游离在外,而知府和将军之间似乎存在着不小矛盾,这一点李玄仅从那“将军之子”袁朝金在宴席上偶然几次的冷视就可知晓。

    李玄心中暗暗感慨一声县城都是小家族,大家彼此联姻,所以是地头蛇;而这种府城很显然就是势力从上而下的投影了。

    不过,他并不准备参与具体的对抗。

    毕竟,他只是个认真学习,欲求高中的少年英杰罢了。

    所以,此时许多公子小姐在数落着将军府的跋扈之类,李玄却是一言不发。

    众人走到门外,各上各的马车。

    曹怡盯着李玄,却不肯立刻上马车,又远远跑来,垫着脚,用期待地眼神道“玄哥哥,过两日我有一场小会,请的人没那么多,也不会有今天这么乱,你要不要来?”

    曹怡问着,曹闻则似乎没听到一般,径直入了马车。

    李玄看着面前知府家的千金大小姐,面容妍丽,肌肤雪嫩,如是在牛奶里浸泡过一般。

    只不过作为知府家的千金,又是小圈子的核心人物,显然心思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美丽。

    可是,这又如何?

    他笑道“怡妹的小会,我自然会去。”

    曹怡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轻声道“能不能就你自己来?”

    李玄笑道“好。”

    曹怡面露欣喜,转身离去,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待到上了马车,她看了一眼曹闻,眼里还洋溢着未尽的春意。

    曹闻呵呵笑了起来。

    今日小会,固然还有其他目的,但其中一个何尝不是想看看“作为父亲门生的李玄”究竟会不会选择站队。

    而李玄的表现很让他满意,他也会如实将今日的一切告诉父亲。

    之前父亲还有些担心李玄不够分量,但今日李玄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位精通秘武的高手,那这就足以做他曹家的女婿了。

    当然,一切还要看李玄和曹怡之间的进展。

    另一边,李玄也上了马车。

    漕帮本要安排人送他,但他却以还要逛逛为名,要了一辆,此时御手自是魏瑶。

    车里,二弟气呼呼地盯着他,然后生气道“兄长读的什么圣贤书!欺兄辱嫂,肆意乱杀,林家竟还听之任之!众人还都嘻笑如常!

    这是什么道理?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李玄道“你不是一直在吃吗?还注意这个?”

    二弟怒道“不错,我是在吃,我心里慌,因为我没见过这许多人,关键是我还无法融入这许多人去。

    但是,我的心却在听着,想着。

    我觉得兄长不该和那些人”

    他咬着牙,狠狠道“狼狈为奸!”

    李玄看着这天真的傻弟弟,也不生气,只是揉了揉他脑袋,然后双手枕头,伸直长腿,舒服地后仰,道了句“兄长觉得你说的很对,可是兄长不会按你说的去做。”

    二弟没想到李玄是这反应,愕然了下,旋想再说什么,却又咬了咬牙不作声了,只一个人靠到窗边,一边发呆一边看着窗外。

    小脑瓜子里,“圣贤之论”和“今日所见所闻”产生着强烈的反应。

    这一日,他或许真的长大了一些。

    李玄对外喊了声“去红石坞。”

    红石坞,就是左红所掌的船坞。

    之前左红约他,还说了功法之事,他自然要去。

    御手席上,魏瑶应了声“是。”

    马车去远,李玄原本的宴席案几桌布下,姚笑笑趁着无人注意,飞快掠出,藏身到了树影之中。

    她狼狈无比,但眼中感激之色却还未散尽。

    她深深看了一眼远处那已马车去尽的过道,收回视线,然后闭目,狠狠握紧刀柄,握得似是那柄都要碎裂了。

    一股难言的愤怒和杀意在心底静谧燃烧。

    ‘今日,我为台上戏。

    来日杀尽看戏人。’

    曾经只知道欢笑,只知道行侠的少女扫过眼前这水坞,眸子深处埋下了**的种子,埋下了对力量和权力的渴求。

    她理了理衣裳,飞速而去,开始寻找自己真正的夫君。

    林剑风好歹是林家嫡长子,他表面上的继承权并没有任何改变。

    马车驶入红石坞。

    此处水寨完全迥异于之前的燕子坞,就好像从一处“旅游景点”到了个“土匪窝”。

    红衣的大当家正在看着苦力搬运货袋,心里则在想着那少年今日会不会真的赴约。

    正想着,却听有人通报,说李玄求见。

    左红笑了起来,道了声“把他带来依翠堂。”

    依翠堂,是红石坞招待贵客的地方。

    左红这么一说,那弟子便懂了。

    片刻后,李玄径直走去。

    这一次,他二弟却没跟着。

    二弟终究不是练武者,一路下来已经很累了。

    李玄就让魏瑶陪他待在车里,他自己入寨。

    在水寨弟子带领下,李玄来到了依翠堂。

    左红早令人备好了香茶,笑眯眯地等他。

    李玄一入堂,便喊道“左姐!”

    堂中左右,水寨弟子还在。

    左红笑意更欢,却又摆摆手,示意弟子们离去,然后道“我们姐弟俩说会儿话,你们去备晚宴。青河里今日捞起的新鲜冰条鲤,取十斤以上的下锅。”

    水寨弟子们恭敬应是,然后离去。

    依翠堂,便只剩下李玄和左红两人。

    左红是红石坞的坞主,但也仅仅是十二连环坞的坞主之一,纵然往来皆是大人物,但真正能被她结交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林家的十二连环坞和百盛商会,说白了,都是曹知府的下属势力。

    至于她,不过是曹知府下属的下属,纵然有能力,想要冒头,却是困难无比。

    而若想要上位,她除了要择定某一位大人物之外,还要尽心尽力地去侍奉外,以及奉上自己的身子,羞辱如女奴般侍奉,那说不定才有一丝可能。

    可是,这种风险也极大,这种选择也只有一次。

    不到万不得已,左红根本不想直接用身子当筹码,也不想当别人的女奴。

    想到这里,她妙目转动,直接招手,喊道“玄弟,我这么冒昧地称呼你,你不会不开心吧?”

    李玄笑道“我和左姐一见如故,见了左姐便如见了亲姐姐一般,怎会不开心?”

    左红心中大喜,却又道“我不过是做了公子一次车夫,又哪里当的一见如故?”

    李玄道“我有一位从小很照顾我的大姐,左姐与她颇有几分相像,故而心里亲近。”

    左红豪爽笑道“那我改日也当宴请公子的这位大姐。”

    李玄黯然道“她去年冬回来探亲,却疑遭妖魔,在半路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左红

    李玄抬头,真诚道“所以,我是真把左姐当姐了。”

    左红沉默了下,道“你若真将我当姐,那我也会认真待你。”

    说罢,她道“功法的事,我请示了林帮主了。在我漕帮藏书阁里,确有两份宗师层次的功法,他让我自行判断是否可以给你看。

    当姐姐的哪有卡弟弟的到底,一会儿吃完了饭,姐姐就带你去。

    只不过,林帮主说只能在藏书阁里看,却不能带走实在是抱歉了,玄弟。”

    李玄笑道“哪里的话,要多谢左姐呢。”

    随后

    魏瑶提前将二弟送回了玉兰馆,然后又御车来到漕帮总部外的林子里,抱枪静坐,等待李玄。

    李玄则在晚宴后,坐着左红的马车来到了漕帮总部,踏入了藏书阁。

    百花府,某处密室。

    一个头发偏白的老者正手持把解剖刀,冷冷地盯着一具巨大的豹尸。

    那豹尸隐约可见皮毛有着云雾之纹,但整体却已腐烂到了极致。

    这密室里,也充斥着强烈的刺鼻尸臭。

    老者看定那豹尸,陡然怒道“没了!为什么这妖魔的魔血没了!”

    忽地,密室外传来敲门声。

    老者皱眉,然后收起刀,来到门前,机关启动,显出个通向外面的小窗口。

    “怎么了?”

    “苏先生,林解牛出城了。”

    “为何出城?”

    “今日燕子坞宴会,林解牛假扮林剑风,之后寻嫂子不见,就忽地出城了。”

    老者沉默了下,道“取我信物,去些人,把他叫回来便是。”

    “是,先生。”

    门外之人躬身应答,然后退去。

    老者又轻轻关闭小窗口,坐到密室的小桌前。

    桌上,摆着两张绫纸,分别是“雄山县知县、县尉”的告身。

    只不过这告身空有印章,官名,但名字以及内容却还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