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对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个俏丽的少女摊开那纸轴,轻轻吟读着那上面的诗句,读着读着忽地唇角一动,露出开心的笑,可爱的小梨涡在双颊显出。

    少女并不是特别漂亮,至少妩媚比不得蔷薇,英气赶不上魏瑶。

    但她很干净,也很明亮,比起风花雪月,她周身弥散的更多的却是一股“办实事”的干练气质。

    “真没想到,还会有人给我写情诗呢,而且还是这么美的情诗。”

    少女抬手轻轻握了握颈间的比目鱼珮,然后闭上眼。

    比目鱼乃是母亲遗留给她的,鱼有一双,心有灵犀,如今她有一只,还有一只则在那未来夫婿手中,听说那夫婿也挂在了脖间呢。

    她心中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比起母亲死后的冰冷田家,那未来会和她拥有“夫妻”之名的相公则给了她更多期待。

    未来,她会和那个男人白头偕老,无论福祸,都相濡以沫。

    她生病的时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男人。

    她死去的时候,在她墓前最伤心的不是别人,也正是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心底就又添了几分温暖。

    李玄对她知之不多,但她却了解过这位李大少爷。

    李大少爷看似纨绔,可实则却是个有情义的妙人,能联姻到这样的归宿,田媛很满意。

    同时,她也隐约能猜测到李家联姻她的原因。

    故而,便是还在田家,田媛却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帮助李家发展,如何成为那郎君的贤内助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田媛问“谁呀?”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小姐,老爷和夫人叫您。”

    田媛想了想,知道这是要谈婚期,以及要她将“田家商会”的权力全部交出去。

    夫人早就想这么做了。

    她盘活了商会一大块原本已经“破落”的产业,使得那产业变成了一块大肥肉,田家盯着想摘桃的人可太多了。

    田媛深吸一口气,眸子里露出几分坚毅,一边小心收字轴,一边道了声“来了。”

    她会交出自己手里的那些权力,但是她的人,她会全部带走。

    小院里。

    李玄在喝茶。

    其实平日他更喜欢喝酒。

    但酒会干扰判断,所以他在思考的时候绝不会碰。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有“长孙狱的死”,“单坚的死”、“知县的死”,又有那些女子惨死的景象,以及这些日子里事情的发展

    他几乎已经能确定,长孙狱也是死在这个采花大盗手上。

    ‘是姑父逼的太急了,所以他对姑父下手了,这意味着姑父真的会给他带来威胁。’

    李玄从所有的信息,自然地推断出了对方的实力。

    对方或许很强,但却还在正常范畴,绝对没有强到能够凌驾于一切之上。

    ‘长孙狱屋里的财物、功法皆没被动过,且没有打斗痕迹。’

    ‘所有死去的人,在死前都没有产生过有效的求救动静。’

    ‘这说明什么?’

    李玄思索着。

    然后又得出一个推断对方的出手非常快,又或者隐蔽性很高,所以长孙狱没有设防,那些死者没有求救。

    再接着,他又得出了一个推断对方的目标不是武功颇高的江湖高手,就是有着姿色不凡的美人。

    ‘不过,他又杀死了知县,使得如今县兵几乎瘫痪。’

    ‘所以,他会选择杀人目标,而不是随机杀人。’

    李玄细细思索着对方的手段,忽地神色一动,骤然起身,快速走到老爹的书斋。

    斋侧丈室,大夫人正在虔诚地拜菩萨,香雾袅袅之下,她又取了新的幡幢,折起金色的边儿,在专注地抄写着经文,以期菩萨能保佑全家人平安。

    “小玄。”李老爷正疲惫不堪。

    李玄快速上前,开门见山道“爹,派人埋伏到纯阳武馆。”

    “昨日埋伏了,三家一起派了人,没用,根本没用。”李老爷叹了口气。

    李玄直接道“爹,兵不厌诈。

    对方很狡猾,你设下陷阱的时候他就跑去别处。

    你松懈了他就又过来了。

    只要之后几天馆主能够表现出松懈的模样,对方很可能会过来,甚至就在今晚。”

    旋即,他又把之前“单坚设伏,却被声东击西”,“昨日纯阳武馆馆主激将,对方却摸去了知县府”之类的事说了一遍。

    李老爷道“这都是你猜的,万一对方就是不来呢?”

    李玄无语道“好歹试一试,如果能抓到,那所有人都能舒一口气,也能为姑父报仇。

    若是抓不到,那大不了和之前一样。

    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一定要挑选最精锐最忠诚的武师前去埋伏,万万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李老爷还是听得进去劝的,他想了会儿,重重点头,道“行,我去找其他两家商量商量。”

    李玄道“人多眼杂,我们自家派人出手。

    再说了,田家,丁家顶得了什么事?”

    李老爷皱眉道“我担心那大盗直接来我李家。到时候,家中武者空缺,反倒是”

    李玄打断道“爹,知县府衙可是重重守护?可有用处?一日不抓到那贼,一日所有人都不得安神。”

    事实上,李家有他在。

    他会看好李家。

    这一点,李老爷不知道,他自己却知道。

    那采花贼狡猾,喜欢声东击西,那么无论是东,还是西,他都做好安排。

    李老爷点点头,有咬咬牙,下了决断“小玄,就按你说的办。”

    随后,他传了心腹武师赵魁,还有家中的几名高手,秘密吩咐。

    几道黑影窜出李家,悄悄往纯阳武馆而去。

    次日

    丁家一位小姐惨遭羞辱而死。

    之后几天。

    死者越来越多,各家杯弓蛇影,原本还打算围剿那采花贼,如今却是紧闭了大门,自扫门前雪。

    再一日,在田家严密的守卫之下,居然还有一位小姐死了。

    李玄和田媛本该确定的婚期,也开始推迟。

    又一日。

    丁家家主的头颅被挂在了屋檐上。

    众人惊骇难言,几乎要彻底放弃抵抗。

    李老爷,还有田家家主也吓坏了,纷纷调集家族势力,死死守护着本家。

    终于,纯阳武馆的馆主也死了,他是在埋伏的李家高手离去之后死的。

    李玄没有猜错。

    但他又猜错了。

    那采花贼固然会趁虚而入,但其狡猾、耐心甚至是信息的掌控层次却超过了李玄想象。

    在看到那馆主头颅被挂起时,李家大少爷心底生出了一股无力感和挫败感。

    他已经尽可能地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尝试着围剿那采花贼,可根本连影子都摸不到,具体为什么,他也无法理解。

    那采花贼就好像是个透明人,他在玩弄所有人,也在将这个小县当做他的后花园。

    尽管如此,李玄没有松懈,反倒是紧绷起来。

    因为至今为止,李家本家还没出事。

    按那采花贼的风格,他快来了

    就要来了

    他不会放过李家。

    山雨欲来。

    少年在黑暗里,双目凶光毕露。

    又一晚。

    云雾之纹缭绕于身,枯寂的魔躯微佝其背,坐在内室黑暗里。

    窗外,孤风冷雨,轻一阵重一阵地刮着,哗啦啦地掠过屋檐,刮过院里犹未生出新叶的老树。

    李玄白天补觉,到了晚上便一边养神,一边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倾听着。

    但是,他没有倾听到任何东西,却反倒是躯体里的血陡然热了起来,血管好似通红的钢丝,骨架整个儿如在燃烧。

    隶属于“雾伏诡豹”的魔血开始飞快流淌,奔腾。

    风雨冰冷,可李玄却陡然生出了一股怒意。

    那不是他的怒意,而是魔血中本能产生的怒意。

    越是强大的野兽,领地感就越强。

    妖兽也是如此。

    他感到自己的领地被入侵了。

    有东西在过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之前在红花山山麓时,他就有过这样的感受。

    但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是汗毛倒竖、恐惧无比,而这一刻他却只有愤怒和嗜血之感。这说明,对方的实力并没有对他造成碾压,又或者说在他之下。

    几乎一瞬间,李玄脑海里一切都贯通了。

    “是魔!”

    “那采花大盗,根本就是一个魔!”

    “他有着诡异的力量,所以才会极难被抓到!”

    他眼中露出无法抑制的兴奋,起身,一口吸气,陡然吐出,白雾冲破窗户,往外而出,在冬末春初的寒冷雨天里飞快地酝酿起浓雾。

    冷雨!

    大雾!

    雨水划面如刀。

    雾中,不见五指。

    李玄一跃而出。

    完全不用辨别,他直接往那个“魔”的气息方向而去。

    然后,他在李家内宅的入门处看到了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

    灯笼红艳艳的,像魔鬼的眼睛,在雨雾里散发出一团模糊不清的光,照出小丫鬟诡异的面色。

    她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李玄,猛然一咧嘴,露出一口瓜子牙,然后探身,用愤怒的声音低吼道“这里是我的地方,我的地方!!”

    李玄一愣,却旋即懂了。

    这个“魔”,很显然没把他当人,而是把他当成了同类!

    所以,这“魔”对出现在他领地里的另一个“魔”很愤怒,如同李玄一样的愤怒。

    所以,这“魔”才毫不在意地暴露身份,以进行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