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怨之悔之

    寿康宫,

    宁宣拿着风车跑着,太后坐在廊下,满脸慈爱的看着,嘴角从未放平过。

    待宁宣玩的满头大汗了,太后蹲下将宁宣拥入怀中,细细擦着汗,“哀家的心肝儿哟,玩累了吧?皇玛嬷带你去换身衣裳。”

    换好后,宁宣来回转着给太后看,太后满意的笑着,“竹息,你瞧,哀家虽人老了,但手艺还在。”

    “可惜哀家的三个女儿都早早离去,穿不成哀家所做的衣裳了。”太后虽笑着,却透露出一丝惋惜之意。

    竹息不知从何安慰起,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伤痛,什么样的安慰都是不管用的吧,只得拿宁宣打着岔。

    皇后忙完手里的宫务,也来了寿康宫,随口和太后闲话了几句,气氛就陷入了尴尬。

    “宜修,你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哀家,这是哀家剩下的一些人脉。”太后示意竹息拿来一份名单。

    皇后略微扫了一眼,“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自知对不住你,略尽心意罢了。”太后说道。

    皇后也不推辞,直接收下了,“皇额娘放心,有些事情和小一辈的不相干,宣儿昇儿是您的孙辈,来看您是应该的。”

    又是闲话一阵,剪秋小声提醒,小年夫人已经进宫了。

    皇后这才想起来,前几天文鸳给自已递了拜帖,今日这时候该进宫了,只是哪里有撇下太后去接见外命妇的道理,“直接让她来寿康宫吧,顺便也好拜见太后。”

    跟着宫女,文鸳来了寿康宫,给太后见了礼,陪着闲话。

    见文鸳小腹微微隆起,太后问道:“快四个月了吧?”

    “回太后,是。”文鸳将手放在自已的腹部,笑意浓浓。

    “哀家就算久居深宫,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听说了好些关于你的传闻,真是少有的福气人儿。”这就是嫁给了年少心爱之人吧,太后不禁回忆起以往,随后轻笑,自已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宁宣捕捉到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和艳羡,遗憾什么?艳羡什么呢?

    大概是勾起了伤心事,这人年纪大了,容易伤感,太后让皇后和文鸳自个儿去外面逛逛,也不必陪着自已这个老婆子了,还显得拘束,只留了宁宣下来。

    “皇玛嬷,你有伤心事。”宁宣歪着头,都快凑到太后脸上了。

    太后往后挪了一下,“你这孩子,小鼻子都抵皇玛嬷的脸上了。”

    宁宣故意用鼻子蹭了蹭太后的鼻子,“宣儿就要。”

    太后被逗的笑了一下,可是还是难掩伤心。

    “皇玛嬷给宣儿讲讲皇玛嬷的从小到大吧,宣儿之前在养心殿玩的时候,看见皇阿玛在和隆科多大人说话,还说皇玛嬷和隆科多大人自幼相识,交情深厚呢。”宁宣说道。

    从前宁宣看的浅,只觉得太后的遗憾在亲子失和,母子生疏上。可慢慢的,发现好像并不是,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丰富的,幸与不幸从来不是因为一两件事形成。

    听到宁宣这么说,太后的手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宣儿你给皇玛嬷说说,你皇阿玛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吗?皱眉没有?”

    “宣儿没看见。”宁宣咬着手指,想了一下说道。

    底下的宫人呈上来一批布匹,“太后娘娘,这都是新上贡的,请太后挑选一二,裁制新衣。”

    太后平复了一下心情,可手移到那匹粉蓝色的布匹上时一下子顿住了,手一扬,掀掉了布匹,还有些怒气,“哀家最讨厌粉蓝色的了,拿下去!”

    竹息挡在太后面前,不让太后看见那匹粉蓝色的布,轻呵道:“连太后的喜好都不知道,做个事毛毛躁躁的,还不快下去。”

    宫女连忙求饶告退。

    “宣儿去玩吧,皇玛嬷自已待着便好。”太后的心已经乱了,现在急切的需要静一下。

    宁宣去了另一间屋子玩,太后眼有泪光,“哀家都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皇帝还是不放心吗?”

    “太后,您已经够苦了,这不怪您,皇上是您的亲儿子,会顾念着您的。”竹息是一路陪伴着太后从选秀之时到如今这个位子的,其中心酸苦楚,只有竹息能懂。

    “哀家除了这个太后的名头和尊荣,哀家什么都没有了。”此时哪里还有属于太后的威严和体面,只静静的流着眼泪。

    “哀家对不起哀家的六个孩子,对不起许多人,可在这深宫中,哀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也许,哀家的一生注定如此。”

    太后回忆着自已的一生,当年,以为能和相爱之人厮守一生,谁知竟这么入了宫。为着家族的荣耀,为着能活下去,不得不争,一桩桩一件件的应付着。

    自已的孩子要么早夭要么早逝,唯二的两个儿子斗的不可开交。失去的孩子太多了,只有一个小儿子陪在身边,将全部的爱都寄托其身,就像成了习惯。可自已错了,哪怕大儿子不在身边,也不该忽略,如今修补也是为时已晚。

    到后来,自已苦,为了家族荣耀,又伤害了许多人,如今做到了身为太后的荣耀,可一切还是失去了。

    太后低头看着自已已经长满皱纹的手,笑了一下,“哀家这一生都葬送了,也葬送了别人的一生。”

    宁宣听力本就异于常人,将太后所言,都尽数收入耳中,只心中叹一声,大概这就是人有可恨之处也有可怜之处吧。

    太后的心结,有三个。

    竹息搬来凳子坐在太后身边,为太后捶着腿,“太后,有些事,若是不和皇上解释清楚,一味避之,只怕适得其反。”

    “皇帝和哀家不亲,哀家怕,怕这微薄的母子情分就那么没了,也怕皇帝不信哀家,更怕皇帝不理解哀家。”太后疲惫的闭上眼。

    大概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想张嘴,是没法张嘴,只能任由有些误会继续下去,宁宣明白了,自已来当开始的那张嘴吧。

    太后哀伤着,宁宣也忧愁着,人有七情六欲,经历的越多的人反而越难圆满,这深宫中的哀怨情仇,怎么就这么多呢?

    折返回来准备带走宁宣的皇后听见太后最后那几段话,走了进来,宫人也不敢拦皇后。

    “皇额娘,万事有因有果,这先有了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果。”皇后意有所指道。

    宁宣被带了过来,走的时候深深看了太后一眼,就像皇额娘说的因果,自已只能帮着改变有些事情,却不能改变太后自已种下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