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我是薛清茵

    侯启云默默流了半晌的泪。

    他看着远处的一片狼藉,问:“救回了多少粮食”

    “四、四千多石。”回话的士兵颤声道。

    四千多石,听起来很多了吧。

    但一万人的军队,一个月便要吃四千石。

    而他们却是足足十万的大军!

    也就是说这四千石,也不过够他们吃上几日罢了。

    侯启云环顾四周,苦笑一声道:“该庆幸如今是白日里应的战吗若是晚上,只怕还要病死几个。”

    虽已是盛夏,但到了夜晚,衣衫尽湿又无法更换,便很容易染上风寒。

    缺衣少食,可不得死几个吗

    士兵面色灰暗地低下头,却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侯启云突然回神,忙问道:“不知宣王大军如今是什么模样粮食也都毁了可有人失踪受伤”

    士兵摇头:“不知。”

    “不知”

    “我们撤退时,宣王营地上已不见半个人影。”

    “……”侯启云顿了下,道:“看来宣王早有预料啊。”

    侯启云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满。

    魏王行事是不着调,但且不论兄弟手足之情,便是为朝廷大事,也不该这样狭隘啊!

    “有谁知宣王去了何处”侯启云沉声问。

    “不知……”

    “取舆图来。”侯启云道。

    “是。”

    侯启云很快将舆图在跟前铺开,找到了近郊地势较高的几个地方。

    “走吧,咱们且先一路往前。”侯启云指着方向道,“眼下只有和宣王汇合才行。”

    此次战败虽然耻辱,但损兵折将确实不多。

    只有他那徒弟郑风死得惨,一刀斩头。

    “魏王殿下……”士兵犹豫道。

    “有心营救,却也得先解我们当前的困境才是。”侯启云这会儿坚定多了。

    士兵应声,不多时,众人便又拖着湿透的身躯,顶着大太阳往一个方向走去。

    却有一人趴伏在被水冲得七零八落,还不及人高的草丛间。

    她忍着鼻间传来的恶臭,等到大军终于慢慢从她的视线里远去了,她才缓缓地爬起来,甩了甩因为久趴不动而麻痹的手脚。

    洪水来时,大营都被迫整个迁动。

    乔心玉自然也知道了魏王被俘虏的消息。

    她是真想掐死这个她名义上的夫君。

    这仗打的什么东西

    现在指望魏王打进益州城,还不如指望她自己摸进益州城去找父母的下落……

    乔心玉深吸一口气,捆紧包袱,就这样与大军背道而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会儿窦如云正在和薛清茵说话:“我又试探了几个,都是信得过的。等晚一些也带他们来见见您”

    薛清茵点头。

    窦如云说着,脸色有些难看,紧跟着道:“如你所说,年岁一久,还真有人生了异心。”

    “嗯”

    “身边都是一同死里逃生的兄弟,同僚。我们有一样的苦楚,一样的抱负。从前怎么也没想过去审视他们……如今有心一打量,才发觉我们之中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分作了两派。”

    “两派”薛清茵只吐出了两个字。

    窦如云接着道:“跟在林古身边的,有一位昔日兴元军的大将姚明辉。我二人曾在兴元军中同担,”

    “只是这两年他更受孟族倚重。他长得好似莽夫,但却头脑清明,有几分驭人之术。连孟族之中的王公贵族都多与他交好。”

    薛清茵插声问:“他是真心和孟族结盟要做孟族的属臣而不再想执着于为章太子报仇”

    “不……”窦如云摇了摇头,面上也显露出一丝迷惘,“报仇是真。但……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倒向他的人们,也有自己的野心。他们从未想过章太子有遗孤留下,他们想……”

    薛清茵恍然大悟:“他们想推翻了梁德帝,自己称王”

    窦如云点头:“正是!”

    薛清茵笑了:“若真是这样,那章太子的遗孤就变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了。”

    窦如云面上发红,语气艰涩道:“是、是吧。”

    好像做了错事的是他一般。

    “人之常情,你脸红什么”薛清茵好笑道。

    窦如云重重叹气:“怎能是人之常情呢人在世间,当持身守正!”

    薛清茵很佩服窦如云这样的人。

    但换她自己,都未必能做到。

    “持身守正是需要代价的。”薛清茵轻声道。

    窦如云却不被动摇,反而沉声道:“正因需要代价,所以才难得宝贵。”

    薛清茵忍不住笑了:“章太子有你这般的下属,也该是他之幸也。”

    窦如云连声道:“不敢,绝不敢当!”

    不过脸却是又红了,只是和方才红的不大一样罢了。

    他让薛清茵耍弄了几回,这还是头一回夸他呢。

    这时候帘帐被人从外头疯狂地摇动了起来。

    薛清茵飞快地道:“有人来了。”

    窦如云惊奇道:“这是……那两个孟族奴隶在提醒你”

    薛清茵点头。

    “她们居然……如此听你的。”窦如云更惊奇了。

    却也顾不上多加感叹,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薛清茵喊住他:“这会儿出去反惹人注目。”

    每次她看到电视剧里,那些个当面跑路的,都觉得很是无语。

    这不是更说明自己心虚吗

    “那躲起来”窦如云看了看床的方向。

    薛清茵摇头:“孟族王可不是个草包。……大大方方就是,我教你怎么说。”

    没等上多久,帘帐便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

    进来的的确是孟族王。

    孟族王一见窦如云,先是愣了下,随即目光一利,笑道:“近来他们听闻此地有中原美人,便都忍不住屡屡在帐外盘旋,只为一睹其美。但宣王妃乃是窦将军亲手带回,怎么窦将军也看不够吗”

    窦如云面色一沉,只肃色道:“姚将军给我写了一封信。”

    孟族王顿时收敛了笑容:“信中怎么说啊”

    “他们讨要宣王妃。”窦如云语气更沉。

    孟族王不说话了。

    林古拿他无法,便用姚明辉来压窦如云

    孟族王心头的火气被挑动了起来。

    但孟族王还是冷声道:“既如此,你也该先来寻我。怎么不经过王的许可,便要擅自带人走”

    窦如云摇头,道:“姚将军在信中写,国师连发三封信,都得不到王的回音。我便来问宣王妃了,她究竟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段,才使得王如此依依不舍,以至忘了她本来的身份和作用。”

    孟族王缓缓摇头道:“窦将军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顿了下,道:“国师大捷,俘虏魏王,我想他们是用不上宣王妃了。”

    窦如云面上一喜:“那该恭贺王了!”

    他顿了下,道:“方才无礼了,我去帐外自跪。”

    孟族王握住他的手臂:“何必如此我知你心中赤诚。”

    窦如云露出动容和羞愧之色,这才退出了帐子。

    打发走了窦如云,孟族王半点不作怀疑。

    等转过头来,他才惊讶道:“听见我们俘虏了魏王,你一点也不伤心”

    “我丈夫是宣王,又不是他。”

    孟族王失笑:“对,还险些忘了你们中原王朝,虽是兄弟手足,但为了夺王位,早成了敌人了。”

    他一顿,问道:“那我替你杀了魏王可好”

    薛清茵:“……”

    “你当真要杀,就不该问。问这一遭,又想同我作交换”薛清茵撇嘴。

    “好罢,你总这样聪明。”孟族王无奈,话音一转,“那个乔腾的下落有了……你要去见见吗”

    薛清茵点头,这才跟着孟族王出了帐子。

    孟族王如此行事,也丝毫不避人,落在其他大臣眼中,令他们不自觉地皱眉。

    虽然他们也觉得这个中原女子生得极美……但她是人质啊!

    就在他们暗暗觉得不妥时。

    便见一行人手捧孟族王的旨意,带着无数珠宝牛羊,朝着营外狂奔而去。

    “那是作什么去”

    “是去赏赐国师的!”

    赏赐很快就到了林古手中。

    赐地三十万亩,赐牛羊一万头,赐大瑟瑟作章饰……

    大瑟瑟乃是章饰之中品级最高者。

    林古一时风光无限,笑得合不拢嘴,还让人把魏王拎过来观礼。

    “国师,还有一个极特殊的赏赐。”士兵道。

    “何物抬上来”

    林古话音落下,便见一口大箱子被四人合力抬动到了面前。

    箱盖一掀,里头却是个女子,身形蜷缩,瑟瑟发抖。

    林古疑惑道:“难道是宣王妃”

    一听这话。

    魏王都艰难地伸长了脖子。

    “国师仔细瞧瞧,她哪里有中原女子的模样”士兵笑道。

    那女子皮肤是小麦色,手脚匀称美丽,发色乌黑。小心翼翼抬起头来,一双眼便如宝珠一般。

    林古见过她。

    他失声道:“泥婆罗公主!”

    士兵道:“国师征战有功,特赐予国师。”

    “可她是王的妻子……”

    还是一国公主。

    林古的呼吸都变得炙热起来。

    一国公主啊!

    他当然……想要。哪怕他身边已有许多女人,但加起来也不抵一个公主的尊贵。

    “可王并未与她举行大礼。她一直在侍奉贤若普,与国师正好相投!”

    不错,国师被视作是贤若普在人间的使者和分身。

    要说相投,还真有些相投。

    林古掩不住喜色,再不推脱,当即收了下来。

    之后士兵又为他带来了两位大将,说王盼望他们开疆扩土,早日攻入京城,再有重赏。

    林古兴奋之下,毫不怀疑,一应全收。

    连士兵们都觉得受到了鼓舞。

    魏王夹杂其中,听着他们庆贺的声音,只觉得恐怖。

    他甚至心底隐隐地想……会不会……兴许……连宣王也难以阻挡他们的脚步

    到那时,就不是他一人的过错了吧。

    林古得到大肆封赏的消息,也传遍了孟族王这边的营帐。

    众臣顿时觉得荒谬。

    国师居然收下了泥婆罗公主。

    真收啊

    怎么敢的

    再想到这下彻底没了媳妇的孟族王……

    喜欢上那宣王妃,倒也不是多么令人发指的事了。

    距离营帐大约十里地的一处土洞里。

    男子虚弱地倚在洞内。

    他已不知多少日水米未进了……甚至渐渐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薛亮说将他藏身于此,便可避开孟族追兵……

    多日不见他……是因他已死在孟族刀下

    男子轻叹一声,心下有些难过,也不止是为薛亮,更是为益州城中的百姓,还有……他远在京中的女儿。

    他和妻子已数年不曾见过女儿……连她嫁入魏王府时也不曾赶回。

    她一人忍受了那么多的孤苦……

    如今却还要让她再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吗

    没了他这个父亲做后盾,她在京中的日子又怎能好过

    “瑶瑶。”

    “瑶瑶……”

    他口中喃喃念起女儿的小名,双眼发红,脸色却愈白了。

    他不能死!

    女儿还在京城等待一家团聚那日呢!

    男子撑着坐起来,身子向前扣倒,朝洞外匍匐而行……

    洞口附近多草。

    吃些草充饥解渴……总归要活下去!

    男子头疼欲裂,脑中像是一锅煮沸的粥。

    他忍住痛楚,一口咬住了草,用力一歪头,便将草扯了下来……

    就在这时。

    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靴子。

    那靴子裹着一圈儿细细的白色绒毛。

    是孟族人的打扮!

    男子顿时魂飞了一半,目光一厉,挣扎着要去摸腰间的匕首。

    但等他抬起脸来,却是先被后头一个中原女子吸引了目光。

    那是个绝色美人。

    几个孟族奴隶抬着她,小心翼翼地朝这边接近。

    而那穿靴的孟族男子回头问她:“可容我扶你”

    女子理也不理,只看向他,问:“益州节度使乔腾”

    她道:“我叫薛清茵,乃宣王妃。”

    “是……我是乔腾。”男子声音嘶哑,胸中满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