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游刃有余

    “她知道你的身份,不处理干净,等你到了暗窗的牢狱里就知道了,阎王爷在那都是个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软不是什么好事。”

    陆守溪在桌上放下几个铜板,随后拂了一下袖子:“你不知道那边有多少人眨巴着眼睛,要看你是不是个披着人皮的妖孽。”

    “这样的话,如意楼里的妈妈、小丫鬟、还有那当铺的掌柜,都该杀个干净。”

    “杀便杀了。”

    古韵盎然,裴青看着街上来往的各色行人:“你觉得天窗里有没有谍子。”

    陆守溪靠着椅背,脸色平淡。

    裴青继续道:“秦姑娘就这样消失了,岂非更加引人怀疑?而且我去了京师,你也需要一个能看着我、递消息的人吧。”

    “你是说,让她跟你一起回去?”

    陆守溪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一笑:“你们做过那事了?”

    裴青没有说话。

    “这丫头聪明,知道找你,但是这样的话,你们两个的命就绑在一起了。

    陆守溪站起来,背着手在檐下站了一会,跟像白日踏春似的悠闲,半晌才似乎是笑了一下:“也好,她做事小心谨慎,是个不错的苗子,你裴青则是顶天的跋扈,被绑了还带着个姑娘回去,这种作风,倒是站得住跟脚。”

    裴青怔了一下:“你就这么答应了?”

    “在京师,你想继续往上爬,除了能力,还有一点,家庭越是幸福美满,牵挂越多,别人就对你越放心,这样才会深陷泥沼,既然喜欢秦姑娘,那这件事就由着你吧,但是下不为例。”

    陆守溪伸出一根手指,慢吞吞地说:“去吧,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立刻就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上前来,裴青默不作声的在原地顿了一会儿,便跟着去了。

    陆守溪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随着人流走入市井,酒肆门口的旌旗飘荡,淮河边停着乌篷船,有姑娘软糯糯的喊着叫卖菱角的声音,年光便如同河水一般缓缓流淌,东逛西转的整整半天,到了晚上,才走进在一处竹楼小院前。

    “陆公。”秦无衣缓缓俯身。

    “不用跪了。”

    陆守溪在院角的梅花树下站了许久,用手捻着轻轻嗅了嗅:“做的好。”

    秦无衣气息放的极低:“陆公,无衣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陆守溪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微微拧起来:“你不了解他,这种人是不可能对我忠诚的,那便给他一种,成功算计到了我、运筹帷幄、而且在为了自己而活的错觉吧,蛮好。”

    秦无衣似懂非懂。

    “坐。”

    陆守溪拎着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无衣,几日相处下来,怎么样?他信任你吗?”

    秦无衣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

    陆守溪微微笑了笑:“无妨,其他的呢?”

    本想说没有的秦姑娘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脸盘迅速变得不自在起来,但在陆公面前又不敢隐瞒,只能低声地说:“他、他对那些事,好像很在行。”

    饶是陆守溪也微微愣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气力不济似的停了下来:“让你在如意楼待了几年,现在又送到裴青身边,会不会怪我?”

    秦姑娘低下头:“陆公于我有大恩。”

    陆守溪直起身来,中年人两鬓却已经微微斑白,他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袖子,然后拿出一片竹简放在桌子上:“此行凶险,注意好隐藏自己,裴青那边有情况的话,就去找这个地址上的人,其他时候,你便当自己是他的人。”

    秦姑娘应下,同时心里还有疑惑:“陆公,暗窗段首座生性多疑,裴青从您这里回去,怎么想破绽都太多了。”

    “我把事情做的太干净,他才会确信裴青是我的人。”

    陆守溪似乎心情不错:“就是要利用他的怀疑,自然会去查,其中虚虚实实的,确定不了裴青到底是不是我的人,这样裴青才会更加安全。”

    秦姑娘在心里尊敬的同时,又忍不住有深深的胆寒,裴青自以为在替自己以后的路做出谋划的时候,其实每一步、甚至心里的想法,都在陆公的算计之中,自己从来都不是裴青的人。

    陆守溪最喜欢的就是善用其他人的聪明,并把这种聪明变成一种名叫自以为是的东西。

    “走了。”

    陆守溪站起来,甩了一下袖子,又转过身来,顿了顿才说:“无衣,你是青楼女子出身,有些事应该懂,能让裴青迷上你最好,吊不住,也不必强求。”

    秦姑娘从善如流,心里琢磨着陆公的深意。

    深夜,没有等到裴青回来,她便先躺下准备入睡,但翻来覆去始终觉得不安稳,便和衣走到阳台上。

    今后该走向何处,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跟着谁说到底都没什么两样,大幸不算乱世,但暗处隐藏的枝节其实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她只是一个女子,处处受到掣肘,心里自然是讨厌以色娱人的,却又不得不做,可是现在却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只不过对象变成了裴青而已,到底是没有什么两样。

    “睡不着?”

    秦无衣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回过头才发现褪去官服、一袭宽袖白袍的裴青,手里提着一壶清酒,游刃有余的坐在屋顶上,背后是整座南幸城的灯火辉煌。

    玉盘高挂,宛若谪仙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来,我请你喝酒。”裴青没有回答,伸出手。

    微微一用力,便牵住这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将她拉上来了。

    “他来找过你了?”

    “谢谢。”秦姑娘眉目细美。

    “无需谢我,要谢就谢谢你的陆公吧。”

    裴青随意笑了笑,把酒壶放在她手里:“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秦姑娘怔怔的看着不远处背负双手的裴青,夜色无声无息,他本就极淡的眼眸沉寂的近乎透明。

    一身白色锦袍随着风向一边拂去,袖间是这座城里转瞬明灭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