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你们做家属朋友的好好考虑一下,送她去精神病院会比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好太多。而且之前她的病历报告上还说过她只是暂时性失忆,要是她回想起了以前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到时候你们觉得这场面可控吗?”

    顾柬抬头,只淡淡掠了一眼黎涼和阿闫两人,神情淡漠,品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你们同意让她转入精神病院,那我们医院也会给你们推荐好的去处让sfia小姐更好前去就诊。反正选择权全在你们手上。”

    我的名字在他的舌尖打了个转,顾柬唇边突然绽放了抹笑意,真有意思,他的英文名叫sin。刚好和sfia是情侣名。

    他的视线再往门外只瞥了一眼,顿时惊得立刻站了起来。可那抹白色裙角却转瞬即逝消失在了楼梯角落。

    阿闫和黎涼相互对视一眼,又都匆匆赶回了病房里。

    可在病床上,只有一张略显凌乱的白色被单。病房里空旷,也静悄悄的。

    从花园找到天台,从未名湖找到医院后门,这家医院上下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要被阿闫和黎涼翻了个遍。

    最后还是阿闫在衣柜里发现了瑟缩成小小一团的我。

    柜子里暗无天日,渗不进来一点光亮,倒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我差点没头枕膝盖睡过去。

    “阿闫?”我看到他又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汗珠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喘息声很重。

    “阿闫,你怎么了……”

    可我的话还没有问完,却率先被阿闫拥入怀中。

    和昨天冰冷的怀抱完全不同,我这次甚至能感觉到阿闫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而且他还握住了我的手。

    “你是不是听完了我们刚才所有的对话?”

    他的话语虽然说得含糊,可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嗯,那阿闫……你们真的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吗?”

    我没透露出自己的态度,只抬起一双湿漉漉但清灵的眼眸看向他。

    听到这话时,阿闫的心就像被浸泡在了一杯酸柠檬汁中,无论如何舒展都不是滋味。

    “可是我……也感觉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就是容易犯心绞痛和经常没来由地感到失落悲伤而已,所以……为什么要送我去治病?这段时间你不是还说要送我去上课的吗?”我的声音囿于他的胸膛间,听起来闷闷的。

    阿闫说话的腔调中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你身体不好,我就先帮你把课推掉了。你若是真心感兴趣,以后我们再次报名也不迟。”

    而另一个问题,他却发现自己无从入手回答,而我一双眼睛又亮晶晶地看向他,明显在等着他的回应。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温和但无奈:“你只是心里得了场小感冒而已,我们总得给它个好起来的机会,对吗?”

    但阿闫又反复强调:“可就算要把你送去精神病院,我们依然会陪在你身边、会守护你。而且这件事情我们肯定最先尊重你的决定。”

    刚才的对话中,阿闫的心思会有片刻的动摇,就是因为现状即是如此,他明知道我怕疼,却又反反复复看着我伤害自己。

    而且刚才顾柬分析我的病情还说,如果不打算把我送去精神病院的话,我身上的不可控因素还是很多,无论阿闫和黎涼作为朋友还是亲人陪伴在我身边,也不能天天二十四小时看护着我,所以一旦有疏忽我真说不定会怎么做、做什么。

    久而久之,我还会把病发展成为人格分裂、恐惧症、分裂情感双相障碍等。我的病情,那就完全没有乐观之势了。

    我默默挣离阿闫的怀抱,一双眼眸却通红。我的身高虽过一米六五,但也才刚到阿闫的锁骨处,还需仰头望向他。

    神情纠结着,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阿闫和黎涼都是为了我好,但在某一种程度上来看,我总觉得他们背叛了我。

    我又开始感觉自己像是水中浮木,江心空空荡荡,只剩我一个人漫长而毫无目的地漂流。

    阿闫看着我,身板挺得笔直,其实他刚康复不久,久站对他来说仍有些吃力。

    我听到他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察觉到他往前迈出的步子,最后感觉额头上传来了一道冰凉的吻。

    我的眼眸涌入一瞬间的惊诧,表情懵懂地问他:“这算什么意思呢?”

    他明明说过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那这样对我又真的是在对待妹妹吗?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了?”

    因为我和季佳芮有太多的相似性,所以刚才他才会如此情不自禁?

    “可是阿闫,我是sfia啊,你能不能记住我?”我语气叹惋,头深深埋了下来。

    只剩下发丝在细碎的阳光中闪出璀璨的光泽。

    当时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觉得季佳宴再经过一年半载的康复训练,身体上的残疾说不定就不是问题。现在他掌握着季家企业的大部分家产,连季佳芮都需要仰仗于他。以后他没了软肋与短处,我就更难撬动他的墙角。

    我要是能趁在伦敦这段时间把季佳宴拿下,那我就不愁回国后没人给我铺路。

    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没心没肺也罢,我只清楚如果我想报仇,这就是我所能走的最顺畅的捷径。

    而季佳宴还妄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我要是不表现得乖巧、可怜一些,又怎么能换来他的心疼?

    至于昨天求死不成,我也打算放弃这些悲观的念头,杜绝恋爱脑,一心搞事业。

    现在我踏出了第一步,就看季佳宴能不能愿者上钩了。

    我的眼尾闪着泪光,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显得特别委屈,阿闫的心一下就软了,也有一瞬间的惊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把你们混淆……”

    可刚才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

    总不能说他有恋妹癖吧。

    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始解释,最后阿闫以陪我出去逛玩一天为赔罪条件。

    我的神情一下亮了起来,语气中满怀期冀:“真的吗?”

    我如此欣悦,让阿闫恍惚生出了一种错觉,是不是他一直把我困在别墅里太久了,所以每次一听到可以外出,我就眉飞色舞的?

    或许以后他可以考虑多带我出去?

    医生又给我大致检查了身体,确定我的伤口不会再次感染后才给了我小半天外出的时间。

    阿闫还和我说,明天帮我预约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但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正值夏天,街道的绿荫洒下一片清凉。和津城大街小巷的人满为患不同,伦敦的商业街繁荣但却并不会让人产生拥挤之感。

    阿闫帮我撑着伞,也任劳任怨地帮我拎着东西。

    我想吃的,他也尽数满足了我;我们还一起去玩了夹娃娃机,一起去坐了摩天轮,还一起去吃了特色中餐厅。

    餐厅里虽然布置得曲水流觞,格调也颇为高雅,但大概厨子不是华国人,所以所呈上的菜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酸甜味,更像是加了汉堡里的沙拉酱。

    我吃了一口石锅鱼,调侃道:“这种水平的菜,完全不及你半分厨艺。还有这道溏心蛋,以前别人给我做的时候,都是在碟子旁边加了西兰花点缀,颜色绿油油的,就会显得特别有食欲……”

    阿闫的眉头突然皱起:“以前?”

    他给我做的溏心蛋这道菜,但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做法。他的摆盘从来都是用水果做点缀的,那我口中说的“别人”,究竟又是指谁?

    小型假山上往下淌着水,水声哗哗作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都像在沉默。

    我的语气故作轻松:“阿闫,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每个月都会去黎涼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她的手艺不怎么好,但就只有溏心蛋特别对我的胃口。你不会还没有吃过吧?”

    每个月都是季佳宴固定送我去黎涼家看病的,因为黎涼独居的小别墅风景独绝、空气优良,而且她也说过经常换风景也会对我的病情有所帮助。

    但是为了避嫌以及害怕干预到治疗的效果,所以阿闫送我到黎涼家后就会离开,等到我提出想回别墅的念头时,阿闫就会来接我回家。

    阿闫半信了我的话,主要是黎涼在他身边待了四年,他一直知道黎涼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还从来不知道她会做菜与烧饭。

    “那看来我也错过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试探,阿闫意味深长地道:“我还想着,你要是真的恢复了记忆就好了,我这几个月来也不用撑得那么辛苦。”

    我拿着叉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凝固起来,略有些迟疑地问道:“阿闫……以前的我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之前也一直想不明白,季佳宴说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又是因为什么,他才一直陪在我身边?

    甚至在寒冬时节,桂安海的海水深冷地刺痛着人的皮肤、麻木人的神经时,他还是毫不犹豫跳下去把我救了回来。

    可是事后我听说一整个二月,季佳宴因为这次下海救我,关节疼痛到常常夜不能寐。

    我想不起那段对我来说最污秽的岁月中,我身上有什么闪光点能如磁铁般吸引上季佳宴?

    而现在我开始害怕一切的接近,特别是毫无动机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