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原来是他救的我

    脚步声仓惶而凌乱,惊呼尖叫声连连,像有一窝蜂的人涌到了我身边,他们的嘴唇开开合合,可我真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手被紧紧握住的那一刻,我喃喃着:“谢谢你。”

    谢谢你不计较满地的血污与我身上的斑斑血痕,谢谢你愿意触碰我那么脏的手。

    温润的声音夹杂上心疼:“陈娇,我带你回家。”

    被腾空抱起的一刻,我的头一歪,很自然地搭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只是那人走路很吃力,像是近期刚做着康复训练。

    他身上是我很陌生的檀香味,可嗓音又实在让我熟悉。

    我勉强地睁开眼睛,想把那人的脸上轮廓看清楚,他的手却随之覆了上来,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头疼欲裂,迷迷糊糊地想,这些天楚庭一直暗中跟着我,出发点会不会只是想保护我?

    我像被海浪托举,身体沉沉浮浮,溺在深海里,眼睛像睁不开。

    可这一回,我的鼻尖充斥的不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而是浓郁的桂花清香,周遭也是说不上的熟悉感。

    我好像看到了奶奶慈祥的脸,她向我敞开怀抱,双手大张着,呼唤着我的小名:“囡囡,快到奶奶这里来。”

    梦里奶奶和我小时候一样,爸爸生日那天我撞到了一个小男孩,当天晚上下很大的一场雨,在雨夜里,疼爱我的爸爸出车祸去世了。

    以前车祸的细节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母亲说那也是我的夫妻,可现在,它却像烙印般让我能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脉络了解得一清二楚。

    当时母亲说想不起车祸细节也是我的福气。

    躺在病床上的我被人按住了脉搏,那人的手冰冰凉凉的,让我完全感受不到温度。

    我的意识已经清醒,但是我的眼皮却沉重地耷拉下来,眼下是一圈疲惫的青黛色。

    我的额头上、腿脚上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单是有想挪动身体的念头,都让我感觉呼吸一窒,身体更像是七零八落的碎片。

    我脑海中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一定要去问母亲,当年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她一直说父亲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而又是为什么,在她第一次见到楚庭时,情绪会那么激动?

    而且钟绒上次在我喝醉时,也呢喃过一句:“陈泽珉已经付出了生命代价,楚庭凭什么再揪着陈娇不放?”

    “快看!病人的生命体征终于有起伏了!”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线终于不再被抿成一条直线,开始有了小型的波动起伏,频率也慢慢稳定下来。

    “季先生,那陈小姐需不需要先转入普通病房?我怕继续留在特殊病房,季小姐又经常来看您,她肯定会发现端倪。”

    外界不是有传言,说季佳芮因为楚庭,已经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病房里的灯光很暗,有飞蛾扑过来,紧贴着花纹繁复的灯壁。

    “她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往这边跑得那么勤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淡淡道。

    “是因为季小姐又在围着那顾裴晟转了?您苦口婆心和季小姐说过那么多次,她怎么从没有一次把您的话放心上呢?”

    季佳宴神情疏离,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她不往这儿天天跑也好。我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她老和我待在一起做什么?而且康复训练的事情她现在还不知情,要真被她知道了,她指不定会多生气。”

    坐在轮椅上的日子难熬,可季佳宴就这样度过了十一年。

    曾经肆意奔跑的日子都只能在深夜辗转反侧的梦回中才会偶尔出现,一醒来还是只能对着这双残废的腿怨天尤人。

    之前季佳宴也曾进行过康复训练,一开始季佳芮还很坚定的支持他,只是她的信心和他一次次摔倒一样,慢慢就到了脾气要爆发的那一天。

    季佳芮泪如雨下地求过一次他:“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这些年我陪你走过多少个国家、去看了多少名医,他们不是早说过你站不起来就是站不起来吗?你为什么不肯……认一下命呢?非要这样折磨自己你才会开心吗?”

    训练太累,汗水一滴滴砸落在木质地板上。而季佳芮的眼泪也一颗颗掉在地板上,连同他的信心一并击溃。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在他最亲近的妹妹看来,也不过是徒而无功、供自己开心的小把戏罢了。

    往事不堪多想,季佳宴的话语缓缓,用手撩拨开我耳侧的一缕头发:“段由凛,你看看她脸上的毁容还有可修复的可能么?”

    段由凛是季佳宴的私人医生,照顾了季佳宴好多年,陪在他身边的时间甚至比季佳芮还长。

    而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季佳宴对一个陌生女人那么上心。

    “这个手术如果要做,还存在一定的风险,而且它的难度也确实比较大。但如果能征得患者的同意,这个手术我也愿意全力以赴。”

    季佳宴的手指弯曲成节,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像若有所思:“等下你帮我叫肖海去查查最近在陈娇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有关陈娇和楚庭的事情。”

    段由凛记住了季佳宴的吩咐,掩上门的那一刻往回看了一眼,正看见季佳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说温柔绝对谈不上温柔,说阴鸷也算不上阴鸷。反倒让他心里一寒。

    我坠入荒唐的梦境,记忆的长街里,我和楚庭相处的画面占了将近一半。

    他站在我面前,明明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抬起手,却触碰不到他。

    “陈娇,少了我的保护,你就活成了这个样子?那这日子和在秋山别墅的日子相比起来如何?”

    “当初也是你自己告诉我,我们各取所需好了。你借我的庇护在远水平步青云,我借腹生子,要回楚家的血脉。怎么?这合作对你来说难道不友好?”

    “陈娇,其实我也看不懂你。或者说,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呢?”

    楚庭朝我走来,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有时候真想就这样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会逃跑了。”

    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腕间的黑色佛珠像一下沾染上血迹,有血雾飘出。

    我像被丢到岸上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仍觉得自己濒临死亡:“你觉得自己哪来的资格和我谈条件?你们家亏欠我们的,又用什么来偿还?”

    “你还一直告诉我你父亲是个英雄,可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孬种,一个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了的孬种!”

    “你胡说!”我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了这句话,也把牙关咬的紧紧的,但又被楚庭掐得要呼吸不过气来。

    “我有没有胡说,你去问问赵青荇不就懂了?如果你父母感情真的那么深厚,你以为赵青荇怎么会在你父亲去世后才两三年,就改嫁给了陈祁廉?”

    有人在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顺着气,反问着我:“谁胡说?胡说什么了?”

    温柔的嗓音把我拉回现实中,我蓦然睁开眼睛,但显然还没从梦境中缓过来,眼里满是警惕。

    “这里是哪里?”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而我的衣服也被人换过,变成了白蓝条纹的病号服。

    “我之前不是在……”我努力回想着我晕倒前发生过的事,只记得我倒在血泊中,而又有人告诉我,他要带我回家。

    我揉揉发酸的眼睛,混沌的梦境让我心生后怕,开始对谁都草木皆兵:“你不会也是楚庭的人吧?”

    季佳宴轻笑了一声:“陈小姐觉得呢?”

    他的话似是而非,我回答不上来。

    “如果我真是他的人,我就不会救陈小姐你了。毕竟这次来闹事的人,陈小姐不妨猜一猜到底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

    我的耳边嗡鸣,季佳宴的话语落在我耳边都模糊听不真切。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有所指,他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不会那么凑巧,甚至有意把话语的矛头抛向了楚庭。

    阵阵的头疼感直袭我的脑中枢,我眼前的视线开始晃动。

    我目光扫到桌子上,那有贺忻昨天早上刚给我开的药,之前一直被我塞在衣服口袋里。后来有人给我换衣服,把我口袋里所有东西都暂时先放在了桌子上。

    我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般,飞快把药拿过来,仔细看过说明书后,我配着热水吞服了两片止疼药下去,这才感觉头疼欲裂的感觉有所缓解。

    季佳宴看着我的动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拿过一两盒药来看说明书。

    “米氮平片、盐酸多塞平片……”他目光飞快掠过我两眼,显然也知道了那些药的功能主治。

    季佳宴的大拇指摩挲过药盒上的处方标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标志有些奇怪。

    我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而关于季佳宴刚才抛出的问题,也因为我听不真切,被我重拿轻放了下去。

    斟酌了一下说辞,我向季佳宴简单道了谢,神情又恢复了冷漠。

    季佳宴嘴角噙着笑意:“我可是救了陈小姐一条命,陈小姐不打算以点实质性行动回报一下?”

    莫名的,我竟感觉他身上的气质和楚庭有好几分相似,都像是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上摸爬滚打好多年的精英人物。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我,季佳宴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