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让我劝靳野

    侯翰看到我时也笑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家里没有其他的饮料,我亲手为侯翰泡了一杯茶,最后借着茶沫作画,大江大河,大开大合,气势十足。

    侯翰双手捧起茶杯,随即又搁下。

    看来他今晚也没什么喝茶的心思,我开门见山直问着他此刻出现在这儿的目的。

    “你劝劝靳野吧,不要让他一意孤行了,他打不赢这场翻身仗的。”提及靳野,他的眉宇间就像上了把锁,锁上浓浓的哀愁。

    我却不知道他这番话该作何解释,回想着靳野最近的精神状态,觉得没存在什么异样。

    侯翰看我的神色,意味不明地道:“难道靳野没和你说过,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要和远水集团抢一块地标,来向父亲证明他有接管公司的能力。可是父亲那边没有给他批太多的资金,地标竞价一开始靳野就落了下风。”

    他很是担忧地说道:“现在这小子已经跑到滇南去赌石了!”

    赌石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刀穷,一刀富,疯子买,疯子卖,还有疯子在等待。”

    靳野是觉得自己手里的钱够他如何挥霍,才敢去赌石?

    我拧着眉心:“那你没想过去滇南把人揪回来?”

    我是什么身份?我时刻拎得清。

    侯翰作为靳野名义上的大哥,不去亲自把人带回来,找上我算怎么回事?

    茶盏里的茶沫被侯翰搅得稀碎,大开大合的画变得一塌糊涂。

    “你知道的,靳野从来不承认我这个大哥。”侯翰露出一个苦笑,话语勉强。

    他也似看出了我的为难,开口道:“我只是觉得陈小姐是靳野的好朋友,你说的话比我的话语有分量。靳野一定能听得进去。”

    “而且筹资的事情我能帮他想办法,他想要多少筹码我都能帮他累加。但是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竞标保单书上的底价数字就更好了。”

    我仔细捋了捋这番话,大概也能弄明白侯翰今晚的来意。

    一是他觉得楚庭最近很器重我,我跟在楚庭身边做事,多少能接触到竞标保单书的机会,所以把明晃晃的钩子朝我抛了过来。

    二来我还是靳野的好朋友,靳野万一真的去赌石赌得血本无归,这后果与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所以侯翰要把一切危险因素的种子扼杀在萌芽阶段。

    侯翰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蓝色衬衫,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疤痕已经淡化了颜色。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侯翰,还是在楚庭的生日宴上。人群中他们两个相谈尽欢,仿若知己。可到底身处商圈,利益纠纷与牵扯,也能让昔日朋友反目成仇。

    那靳野和楚庭又是什么关系?

    鸿达开店仪式上两人就一副水火不容的姿态。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枚棋子,时黑时白,现在连自己走到哪块地界也分不清楚了。

    侯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如果陈小姐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不如把我刚才的话权当没说过……我只是太担心靳野了。”

    他话语里夹杂着好几层意思,剥尽外衣,内核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靳野曾经帮过我多少吧?

    我微微叹了口气:“承蒙侯总抬举,但我在远水也没什么存在感,又哪里谈得上接触楚总?侯总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外面那些空穴来风的消息。”

    停顿了会儿,我又说道:“但我作为靳野的好友,我能帮得上忙的我肯定会尽力。但也仅限于尽人事听天命。毕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不正是侯总教给我的第一堂课吗?”

    在我去找安蓓科技调查那笔不翼而飞的资金时,侯翰的避而不见、神龙见首不见尾,教给我的道理就是这个。

    侯翰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半晌后,他叩击着桌面,似笑非笑地问我:“真的只是空穴来风的消息吗?”

    送完客后我瘫倒在客厅舒服的软皮沙发上,想了想又爬起来给靳野打电话。

    拨出去五个电话,只接听过一个,但背景音嘈杂,间或传来凛冽呼啸的风声。

    之后再拨出去的电话,就一直是忙音的状态。

    一晚辗转反侧。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去找楚庭请假,不知道为什么经理告诉我,我的请假和他谈没用,得请示总裁。

    真到了楚庭办公室门前,我又开始踌躇。

    林熙看了我一眼:“都转正了怎么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儿,难道我们总裁会吃了你啊?”

    从一开始冷冰冰的腔调,到现在拿话揶揄我。我想大概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魅力吧!

    百叶窗适时升起,楚庭冷冰冰的腔调传了出来:“进来。”

    我带着视死如归的豪迈走了进去。

    楚庭头也没抬,金属笔尖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下流淌出字符。

    “为什么想请假?”他语气随意,也没在乎我这个大活人是否站在他面前。

    “朋友出了点事儿。”

    “靳野?”

    我想,大概是楚庭头顶长了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楚庭终于抬起头来,他的头发像剪短了些,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更为英挺。

    “请几天?”

    “三天。”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楚庭搁下笔,深海般的眸子认真看向我:“陈娇,你是不是忘了你还要跟进华茂的项目?周三就要开新闻发布会,你是不是从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当回事?”

    我小声地辩解着:“我能在那儿之前赶回来。”

    “那前期细节的核对呢?和华茂的确认协议签订呢?谁来负责?”楚庭很不赞同的看着我。

    那么大的一个远水集团,人才辈出,当然不是非我不可。

    只是华茂这个项目前期一直是我来对接,短期内找到要上手的人也难,更何况还不知道钟绒、顾裴晟那边会不会同意临时更换负责人。

    这是华茂第一次在公众媒体面前接受风投公司的融资,要真能合作顺利,不仅华茂的商业盘好看许多,连远水的短期效益都能翻好几番。

    我要真的不满足于在远水一直当个小职员,现在这个项目就是我想在短短几个月内晋升的最大筹码。

    可现在,我伸手推开了老天爷喂给我的这碗饭。

    “我会把前期的事情都处理好再离开,而且我很快就会回来,也一定不会错过那天的发布会。”我神色诚恳。

    我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因为这一路走来见过极致的恶,也一直被亲近的人抛弃又放弃,所以有人能予我一分温暖与关心,我都想着要以涌泉相报滴水之恩。

    在我看来,工作很重要,朋友也很重要。这两者,我并不觉得冲突。我甚至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能很好平衡这两件事。

    可是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平衡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而那一步,我行将踏错,被我自以为的温暖裹挟着冲入了黑暗,再难见天日。

    墨绿色的窗帘垂下,遮挡住窗外喧嚣的蝉鸣。

    楚庭的声音很平静:“如果说我不放你走呢?”

    他已经仁至义尽,甚至算得上温柔。

    我的朋友圈里,还多留着刺桐红银行同事的联系方式,经常能看到他们半夜三更所发的可谓是惨绝人寰的哀嚎——暴躁上司把报纸卷成一团,往员工头上敲砸。

    “你以为你是谁?爱做就做,不想做就给我滚蛋!”

    而现在雷霆暴雨都没有降临在我的天空上。

    我认真望向楚庭,只觉得今天的他心软得过分。最后在我的假条上,还是戳上了红色的印章。

    傍晚七点下班后,我在公司门口伸手拦了车,报了个地址。

    但其实我的目的很明确,我是奔着参加了此次项目交流会的鼎徽集团去的。

    华茂这个项目不允许我掉以轻心,而现在还有几个环节让我感到疑窦丛生。

    其一就是鼎徽集团。

    我以前在刺桐红银行工作,却也总关注着各大风投公司的边角料。印象中鼎徽集团一向臭名昭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这次华茂的项目被我们远水半路截胡,他们居然还按兵不动,一点风声与动静都没掀起。

    这太不正常了。

    请柬是前一天晚上侯翰塞给我的,他说现在安蓓已经走上稳步发展的道路,去交流会没什么必要性。

    但是他觉得我可能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只草草一眼就发现了参会的人中,居然还有不少是排名在tp榜上的公司总裁,我暗暗压下心里的震惊,侯翰是给了我庞大的一张人际关系网的入场券。

    遥遥地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陈娇?”

    我回头看去,正好看到钟绒。她穿着职业套装,脸上是精致的妆容,脚蹬一双羊皮细带高跟鞋。

    “没想到能在这个项目交流会上见到你。”钟绒的语气里不无惊讶。

    老实说,我也挺意外的。

    正巧有人和她打招呼:“钟总,好久不见了。”

    两个人相触即分,只短短几十秒的寒暄与攀谈。

    我顺着话杆子往上爬:“钟总?”

    钟绒话语里怀着笑意:“对了,好像一直忘记和你介绍自己了,我是华茂的总经理,虽没有掌握实权股份,但现在也算是华茂的二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