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谁让你喝酒的

    “如果不是不开心,那就是受人欺负了?”

    他看到的我第一眼,是我猩红着眼,伫立人流中像座雕像的模样。

    街头人来人往,我和楚庭并排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上,让我恍惚觉得我们是大千世界里再平凡不过的一对小夫妻。

    我连忙摇摇头,把这些旖旎而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赶走。

    他深沉的眼眸仍旧落在我身上,目光很复杂,最少是我猜测不出来的。

    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楚庭很默契的什么也没问。

    周二那天,我悄悄地回了郊区一趟。

    隔着老远,立在雨帘中的我也撑起了一把黑伞。

    母亲一身黑色长裙,身前别着枝白玫瑰,却是面无表情。

    雨珠在伞面上蹦跶,最后凝成划痕从墓碑上滑落。

    “陈祁廉”三个字苍逑有力,而紧相邻着的墓,竖起来的石碑上,名字正是我的父亲陈泽珉。

    我说不上心里有多难过,只是弓身下来,狠狠地掐着喉咙,想把更在脖子间的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吐呕出来。

    一双大手从身后扶住了我柔软的腰肢,温度隔着微薄的布料传递。

    他想掰扯我掐着喉咙的手,我却越掐越用力,纤细脆弱的脖子下一刻仿佛就能被我折断。

    我被蛮劲带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可是我却目无焦点,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砸。

    不管不顾的情绪告诉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怀抱。

    闻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我知道来人是楚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想去询问。

    因为我只是需要一个和怀抱。

    平复好情绪后,我从他的怀抱中抽离,又歉疚地看向楚庭肩上那洇湿一大片的深色布料,惴惴不安地说:“楚总,要不然我帮你洗洗这衣服?或者是我赔钱给您?”

    他似不以为然:“你知道这件西装的价格?”

    我摇了摇头。

    “五万块,你觉得你赔的起吗?”

    五、五万块钱一件衣服?我尽力收回下巴,收敛吃惊情绪。

    我很诚实地再次摇了摇头,先别说我有这么多钱,但母亲那需要用钱,房子打官司也要用钱,五万对我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尤其是我现在还没有工作。

    我搓着双手,低下头。

    “走吧。他们往这边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楚庭的话语里也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悲愁。

    远远地,我朝着母亲看了一眼,满带眷恋和不舍与楚庭离开。

    那天晚上,我把眼睛哭成了核桃,一整晚的眼泪湿了眼尾,从未干涸。

    第二天沈姨看到了我惨白的一张脸、硕大的眼袋及眼圈,都被吓了一跳。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呀?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管怎么样为了孩子都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呀。”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手机日历里的备注的“订婚仪式”四个字,认命地去洗了把脸。

    地点定在晴贸大厦,洁白的玫瑰布满整个会场,与如茵绿草相称映。

    气球和花环簇簇,楚庭和唐听露相偎的照片显眼而引人注目。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其实因为人数太多,分为了两个会场。一个会场是实时会场,邀请的都是楚唐两家的亲朋好友。

    而另一个会场是直播会场,巨大的屏幕播放着整个仪式的流程。

    桌上的甜品淋漓满目,但更多人都是取酒自饮。

    我不能喝酒,所以吃甜品吃得不亦乐乎。

    觊觎上了一块梦龙香草雪糕,我正伸出手,没想到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我同时握住了盘子的一侧。

    我的视线往上移,没想到对方率先和我打了招呼。

    “陈小姐,好久不见。”他绅士地松了手。

    有一段时日未见,侯瀚的头发长长了些,衬得眉眼更加深邃。

    我微笑着同他打招呼:“侯总,好久不见。”

    我突然想起来我不能吃冰的,况且也不能夺人心爱之物,于是我把盘子推了过去,侯瀚没有拒绝。

    “陈小姐昨晚没休息好?”

    虽然化了妆,可是依旧没能彻底遮住我的眼圈和红肿的双眼。

    “最近遇见了些烦心事。”

    我和侯瀚随意聊着,他话语进退得当、有分有寸,和他聊天是件很舒服的事。

    话题不知怎的扯到了靳野身上。

    “小野好像喜欢你,其实你们两站在一起很般配。”

    我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侯总说笑了,我们真的是朋友关系。而且我肚子里还有孩子,难道你们这些高门大户会舍得让我带娃嫁进豪门?”

    有关家族颜面问题,一向不由小辈自己做主,所以此刻我才觉得荒唐。

    “靳家不一样。”侯瀚微微拧了眉毛:“当初叶家女儿……算了,陈小姐就当我是酒后失言吧。”

    说话间他还真自罚一杯。

    眨眼间,夜幕暗了下来,遥远的天际都披上了浓墨重彩的黑。

    第一个会场的宾客散去大半,而直播会场则说是楚总要犒劳全体员工请我们吃晚餐。

    惠灵顿牛排、米其林牛盖饭、意大利鲑鱼套餐……一看就是花了大手笔。

    而唐听露和楚庭一桌桌的敬酒,感谢着这些年员工的陪他打江山。

    敬到我们这一桌时,我欲以水代酒,却被唐听露塞了一杯白兰地在手中。

    “陈小姐心意有点不诚啊。”唐听露意味深长地说道。

    得,我还以为我选择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可原来在有些人眼里,无论怎样我都像是自动带了两百瓦的电灯泡。

    我叹了口气:“唐小姐不是早知道我怀孕了吗?”

    怀孕期间不宜饮酒,唐听露被我这句话推到略微微妙的境地。

    今晚的她明明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满身的珠光宝气,高调又奢华的香奈儿白色小套装,勾勒细长白的一双腿。

    她硬要把白兰地塞给我,我们挣扎之下,杯中的液体晃了出来,尽数倾洒在唐听露的身前。

    “啊——”

    大片大片的花顺着她的锁骨处往下滴淌。

    更衣室里。

    唐听露的声音似带着蛊惑:“楚庭哥哥,你要不要帮露露换衣服呀?”

    “楚庭哥哥你别害羞嘛,我们最迟不过一年就结婚,发生这种事情不是名正言顺的吗?”

    我拿着衣服站在门口,琢磨着要不要推门进去。

    刚才挣扎间不小心泼洒的那杯白兰地让唐听露当众下不来台,她一张脸由白转红,欲怒不能怒的憋屈模样。

    也不知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又由阴转晴,还客气地拜托我能不能给她找一套衣服给她换上。

    现在衣服找到了,人还想不想穿我心里却没有数。

    更衣室里突然传来媚媚的低笑声,唐听露被楚庭拦腰打横抱起,摔放在了床上。

    唐听露主动地把双手环上楚庭的脖子,漾出一脸的甜蜜。

    接下来我也能想到事情的走向,却实在不想听他们私密的事情,于是我放下衣服离开了。

    每一顿饭吃到最后都会变成酒会,觥筹交错、酒中风生。

    我只安静地看着这场光怪陆离,想着何时才能抽身离开。

    看着热闹的人群,我顿时感觉到了孤独,明明母亲那日表现的能理解自己离婚,可因为继父被气到心脏病后,母亲对我就仿佛跟个陌生人一样。

    心情不好的我要了几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小口小口啜饮着。

    酒意还没麻醉脑神经,率先濡湿眼尾的是大滴的眼泪。

    我只是一想到继父因我而死,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般,无法喘上气来。

    喝到不知今夕何夕,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眼迷离,摸不清路在何方。

    有同事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摇了摇头,拒绝得很爽快:“不用了,我住的地方很不好打车,而且还偏僻。”

    同事笑着摇摇头,让侍者给我端来一杯醒酒汤。

    我浑身乏力,又跌回沙发上。

    我能感觉到四周的安静,很多人嘻嘻哈哈笑着说明天见,感官更清楚地感知到的却是来自身边的松木香冷冽的味道。

    “谁让你喝酒的?嗯?”男人的话语压抑着隐隐的怒气。

    我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手,他的指腹冰冰凉凉,帮我擦过唇角时,我有一瞬间的寒颤。

    “想喝就喝了。”酒壮怂人胆,要是换了平时,我哪里敢这么和我的上司说这种话?

    “我送你回去。”楚庭低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

    我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外面走去:“谢谢楚总,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楚庭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他真好看,好看到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人物,夜色在他身后弥漫开。

    我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往前摔去:“啊——”

    他要扶住我,却被我一把推开。酒意麻醉神经,头疼欲裂。

    被他扶着的我抬头,通红的双眼紧盯着他,语气委屈道:“楚总,我没有家了。”

    虽然以前我也不经常回去陪母亲和继父,但他们的日子终究过得是顺畅的。

    如果我能忍着点,在母亲面前多演戏,是不是就不会是这种结果?

    咸湿的泪水划过我的脸颊,亮晶晶地往下掉。

    楚庭的语气带上几分道不明的诱哄意味:“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我摇摇头:“我不想回去,别墅那么大,只有我一个人。”

    顿了一下,我又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好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我却不知道那只圈养鸟雀的人是谁。”

    要是离开秋山别墅,估计我也会被抓回来。我还要定期做检查,那一份份资料我却不知道会送到谁手中。

    我想起我化了妆,现在狼狈地哭后,我的妆容肯定很吓人,连忙去翻找包里的卸妆棉。

    有一样东西却随着我的动作掉落出来,正是当初那串沾染血气的黑色佛珠!

    楚庭的眸色一下变得幽深,我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