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万两白银

    听见赵思辰准备离开,赵逐飞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不走。”

    赵小将军的倔脾气上来了?

    他是谁?

    李元卜拿肥肉遮住了大半的小眼睛,去看三皇子府的下人,无声询问。

    三皇子府的下人微微摇了摇头,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用眼神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跑腿送东西的下人,对赵家的人并不熟悉,所认识的,不过是开门的小童青竹,和赵姑娘二人而已。

    李元卜懂了。

    交流过眼神,不是三皇子府的人。

    不是三皇子府的人,那就好办了。

    李元卜眼珠子一转,说道:“来,把这两个贼人手脚嘴巴松开。”

    ——既然不相让,就让他们自己针锋相对一番。

    双方起了争执,他京兆尹再出面调停,不管对哪一方,都做了人情。

    衙役上前,一把扯开了两贼人身上的绳子。

    两个贼人挣扎一番,自己把手上的绳子扯掉,又把嘴巴里面的抹布吐出来。

    两个人皆是跪在地上砰砰砰先磕了三个响头,嚎道:“老爷,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们冤枉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说罢,一个贼人一指赵逐飞,大声喊道:“老爷,我们两个人是普通良民,今日打从落英巷经过。没想到,刚经过赵家门口,这位凶徒冲出家人,将我俩抓住,拖入府中,诬陷我们二人要进他们家里偷窃。”

    另外一名贼人哭喊道:“老爷,我们是倒了天大的霉了啊。不仅受了惊吓,还被别人无端污蔑!”

    一名贼人又说道:“没想到大庆城里,天子脚下,还有如此荒谬的事情发生。”

    另外一名贼人接着说道:“大人,您快快把他们这帮凶徒拿下!”

    李元卜一抚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扭头看向一旁,问道:“双方各执其词,都说对方是贼人。师爷,你怎么看?”

    坐在李元卜下首,正在认认真真记(吃)录(瓜)的师爷,一听到主官询问,赶紧站起身来,一抱拳,说道:“大人,这只是一件小小的偷窃案……”

    师爷经验丰富,一开口,就把双方争执,定义为“小小偷窃案”,大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图。

    师爷又说道:“但是,天子脚下,怎容他人放肆!我们还是要多番查探,了解事情真相。下官认为,应该将两个贼人收押,再仔细查问。”

    先把两方分开,再将贼人收押,京兆府掌握主动权,后续想要怎么处理,弹性多多。

    “说的甚是,”李元卜和师爷合作已久,自然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当下拿起惊堂木,正待往下一拍——

    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慢着”。

    李元卜大手紧了紧,捏着手中的惊堂木,终究没有拍下去。

    为什么,总在最后一刻,出现意外!

    李元卜脸上遗憾的表情,难以遮掩。

    来人一副管事模样,进了大堂,对着李元卜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大人,在下是乐林候府管事。见过大人。”

    乐林侯府?!

    圣上最为宠爱的俪贵妃乐冰夏的娘家,大庆城中数一数二的皇亲国戚,富贵人家,乐林侯府?!

    李元卜虽然脸上还没有笑,但眼睛先眯了起来,带上了笑意。

    李元卜眼神和煦,态度温和,上半身微微向前探,说道:“本官正在断案,你可先到后院等待片刻,待本官处理完本案——”

    乐林候府管事又行了一礼,虽然举止恭敬,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元卜的话,说道:“大人,在下正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来。我府上两个下人,今日出府办事,却无缘无故被抓了起来,还污蔑是盗贼。”

    哟,抓了小的,来了大的。

    李元卜向前倾斜的上半身,倚靠回了椅背。

    乐林侯府的管事抱拳:“大人,我们乐林侯府不能无缘无故受此羞辱,要来您这里讨个公道!”

    李元卜撇了撇嘴,心下有些不耐。

    今日遇到的都是不识时务的人。

    原本这个小案子,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先把三皇子府的人打发走。

    乐林候府晚上再到府衙来领人,含含糊糊也就领走了。

    偏偏要在大堂之上揭开了底。

    话说回来,乐林候生了一个好女儿。

    乐林候的大女儿是俪贵妃乐冰夏,十多年来盛宠不绝,颇有与当朝皇后齐头并进的气势。

    乐林候府依仗着俪贵妃,在京中横冲直撞,众人多是避其锋芒,少有人愿意与他们直接对上。

    如今,乐林候府的下人被抓了起来,以乐林候府的嚣张气焰,直接上京兆府来要人,也是能理解的事。

    李元卜盯着乐林候府管事的腰牌,默默地把心中的那点不满压了下去。

    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李元卜已经看不出异样,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他呵呵笑着,说道:“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说开了是一场误会而已,也没闹出什么人员受伤,财产损失,也不需要立案,就都回去吧。”

    李元卜的手,悄摸摸地往惊堂木摸去,打算以掩耳不及迅铃之势——

    “不行!”乐林候府管事喝道:“大人,我家下人无辜被抓,乐林候府清誉受损,此事不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请大人把污蔑我乐林候府的人抓起来,好好审问!”

    李元卜,堂堂一位大庆城京兆尹,天子脚下三品大员,被乐林候府的管事如此对待,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仿佛一位无害温吞的富家翁,笑呵呵地解释道:“不过误会一场而已,想必不至于导致什么严重后果。”

    ——再说了,乐林候府有清誉吗?

    如果乐林侯府有清誉的话,哪能一二十年间,就一跃成为大庆城最富贵的人家呢?

    别人不知道,他京兆尹还能不掌握吗?

    乐林候府的管事说道:“大人,这肯定是有心人在背后搞鬼……”

    李元卜快速打断乐林候府管事的话:“这是无端猜测,切不可胡说。”

    ——这不就是挑明了乐林候府和三皇子府不睦吗?

    三皇子府和乐林候府不和睦,在京城里有点脸面的人家都知道。

    唯独他,京兆尹,不能知道这件事情!

    不是不知,是不能!

    李元卜也绝不允许这件事情今天在他的府衙大堂上被揭开!

    要不然,他明天就该去圣上面前自行请辞了!

    乐林候府的管事略一尝试,便知晓了李元卜的态度,于是退让一步,不再提“背后搞鬼”之类的话,转而说道:“大人,您得把污蔑乐林候府的人抓起来,打上20大板,方显公正!”

    李元卜眼神往赵思辰一行身上一扫——

    赵思辰似笑非笑,面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赵逐飞面无表情,整个人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皇子府的下人虽然是躬身站在一旁,但是眼神愤愤,显然——

    做好回去告状的准备!

    看见李元卜的眼神扫了进来,赵思辰笑了笑,伸手捅了赵逐飞的腰间一下。

    赵逐飞的行动开关装在腰间,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抱拳行礼,硬邦邦地说道:“大人容禀,我家前几天做了一笔生意,挣了万两白银,本想想来京城做点小生意,现在全没了,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李元卜:“万,万,万两?!!”

    别人不过要打他们20大板,他们倒好,一开口要万两白银!

    ——胃口不小啊,这竹竿敲得够大的!比他这个大庆城京兆尹……

    咳,咳……

    “白银!”赵思辰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补充道:“大人,我们举家搬迁,从临水县来到大庆城安家。我们家中,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小儿要抚养,这万两白银,是我家全部的积蓄了。现在被小贼偷走,日后生活难以为继……”

    李元卜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抽动了几下——

    乐林候府的管事喝道:“胡说八道!你们不仅随意抓了乐林候府的下人,居然还赖上了!乐林候府也是你能耍赖的地方?!大人,您一定得把他们抓起来!”

    ——万两白银,过分了啊!

    李元卜慢悠悠开口:“是啊,你说他们偷了你家的银两,可有证据?”

    赵思辰说道:“大人,我们家库房的门昨日夜里新上的油漆,贼人如果推门进了我家库房,肯定手上沾上了油漆。大人一查便知。”

    两个贼人很是诧异,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

    咦,明明手上什么都没有——

    李元卜捂脸无语:乐林候府的下人,也不怎么醒目嘛。

    被人一诈,就诈出来了!

    就算手上真沾上了油漆,只要没当场抓住,就该抵死不认!

    还自己把手抬起来了。

    好个此地无银!

    赵思辰笑眯眯地说道:“大人,既然已经有了证据,请大人秉公处理,让贼人将我家救命的钱还回来。”

    乐林候府的管事喝道:“你以为乐林候府是可以让你随口雌黄,胡乱污蔑的地方?!看来你是不把乐林候府放在眼里——”

    “我看乐林候府,也没有把三皇子府放在眼里吧。”一个悠悠的声音从大堂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