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机关算尽 第一五七章 风雨欲来

    第一五七章风雨欲来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慕容旭便又要爬墙出去,诗云站在后头看着他,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他抓不稳把自己给摔着。又怕他动作太大,将外头的侍卫吸引来。

    皇上乃一国之君,若是为了她一个嫔妃搞得龙体有恙,她就是千古罪人!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更何况就算是她的私心里,也不希望他受伤。。。

    结果慕容旭倒好,他根本一点儿担忧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有功夫一大早的又折腾了她一回,要不是她催着他起身,只怕这人到现在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着他极其灵活地扒着树干,又几下就爬到了与墙头一边高的位置,脚下一蹬,两手便立刻放开这边,身形在空中一扭,人已经够到了那边的墙上,甚至还耍宝一般转过头朝她挥挥手。。。

    诗云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恨不得上去托着他,他才猛然朝外一翻。消失了身影。

    墙外传来两下轻敲的声音,知道他已经安全到了对面,诗云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从昨天他来开始,一直到他出这个院子,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其紧张的紧绷状态。一来,是怕有人发现他不在乾清宫,会满紫禁城的找。二来,是怕万一正好是他在的时候,那个幕后之人来找她,那可就真是坐实了她诗云魅惑圣上的罪名了。。。

    昨儿个折腾了好久,结果最后两人都累趴下了,诗云迷迷糊糊,只想睡觉,结果他倒好,硬是拉着她东扯西扯,天南地北地乱聊天。她本来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但被他拉着,每到她就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他给扯醒,她实在没办法,只得打着精神跟他聊。

    他们从前在一起时间虽然也不短,但真正好好交心聊天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数的时候,不过是他在说,而她在听。又或者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各忙各的。总之虽然气氛是极安宁极温馨的,但其实对彼此的了解,并没有太深入。

    被他闹腾地醒了。她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若他问了,便回答,结果说着说着,倒把睡意全给说没了。他也问起她从前在家里的生活,若放在以前,真是打死她都不可能说的。结果这次,她却似乎是不经意间,就这么全都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那些她以为一辈子会成为过去的秘密,在他面前婉婉道来似乎也不再是难事,她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从前她背负的太多,有时候想一想,总又觉得这样并不值得,时常会想,她是不是该放弃了,她是不是该安于现状。

    曾经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不要再活在这个世上,但最终,她还是熬过来了。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额娘。她从小被人欺凌,但即便如此。额娘还是给了她最好的照顾。若她真的受不了放弃争斗,那么一个随她殒命的,必将是她的额娘。

    她做不出来那么自私的事,所以,她便只有一直斗下去!直到她死!

    从前在家,她是和哥哥弟弟们斗,和那些姨娘们斗,进了宫,换了环境,她便跟妃子们斗。其实本质,都是一样。她只记得昨晚被慕容旭问了之后,开了头,她就突然一发不可收拾,竟将这么多年背负的痛,全都讲了出来。

    而那个在聆听的人,不是旁人,竟是当今皇上!她自己想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昨天他们一起,她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就是不知为什么,莫名就拆了心防。说道伤心处,她也会哭,他便抱着她,说没事,将来不会再如此。

    而他,也是一样。

    她从来没想过会听到他如此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说他过去的事,他甚至跟她讲起他从前在外带兵打仗的经历,有好几次都遇到了生命危险。若不是他意志力极强,又脑子灵活,只怕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根本就不会是他,而她,也绝对见不着他了。

    她只记得当时心都揪了起来,她不知她当时脸上的表情究竟如何,可他讲着讲着,却又突然凑过来吻她,又将她吻了个颠三倒四。后来又乱七八糟不知道讲了写啥,她也不太记得了。。。

    她甚至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睡着的,总之等她再次醒来,他又趴在她的身上开始折腾她。估计是聊得累了,所以便窝在他怀里睡着了。那种感觉,即便此刻回想,都极安生,让她觉得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他说他小时候顽皮得很,先皇不许他乱跑乱跳,说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结果他就是和他唱反调,整日地跟着先皇的暗卫后头学功夫,直把宫里弄得鸡飞狗跳。先皇虽然气得很。但念在死去的皇后份儿上,也实在不能把他怎么样。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是不听。后来见他似乎在这方面有特殊的天赋,又极有兴趣,先皇索性不再管他,由得他闹腾去。他倒也不负众望,后来带兵,果真是常胜将军,更加为自己的势力奠定了基础。

    他一生中经历过许多次的生命危险,所以有时候总觉得早已看破人生。从前还未遇着诗云之前。他见到的后宫女子全是一个样子,从他的额娘那代人开始,就是无止尽的斗争。明争的,暗斗的,争宠的,谋权的,每个人的手段不同,但内在却几乎全都一样。

    她们之间,从来没有情谊,每个人和另外的人,就只有合作,不合作,敌对,不敌对的关系。感情与她们而言,根本分文不值。

    他知道他的额娘也并不爱他的阿玛,不过他的记忆中,额娘很温柔,有时候也总会跟她讲起从前她未进宫时,她会和姐妹们一起生活,那时候的日子真快活。可后来,再后来,当先皇渐渐对她有了感情,她的生命,便也渐渐走向了终结。

    额娘对阿玛,更多的是情分,因为相处久了,而她毕竟是皇后,又替他生了儿子。她不爱,也不懂得如何去爱。她是大家出生的女儿,从小的教育就是告诉她如何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女人,而不是如何做一个丈夫的妻子。

    所以先皇直到死,都觉得遗憾。他的额娘并不懂争斗,她的地位,只是她的出生带给她的。但也正是因为这宫中难得的一抹干净色彩,吸引了先皇的目光。结果,却硬生生,将她推向了死亡。

    慕容旭对这个有阴影。他的脑子里,也一直这么认为。后宫的女人,绝对不会有感情,更绝对不会傻到愿意为自己所谓的姐妹出头。直到撞见诗云为亦瑶出头的那一幕。。。

    他告诉她那日初见柳妃之时,他也在远处偷看,这倒让诗云有些好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来看美人儿。结果他不置可否一直笑,倒是说出了这么一段公案来,让诗云有些傻眼。她一直不知道皇上究竟看上了她哪里,结果原来,从第一眼,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亏得她还东躲西藏了那么久,原来,在他面前,她早就无所遁形。

    后来她想想,自己那时候,真是一种本能。因为在她看来,她是把亦瑶当做自己人的,即便在外人跟前再怎么装,怎么陷害栽赃做坏事,可在她跟前,她却可以直接告诉她,哪些是真的,哪些才是假的。

    直到。。。直到那日她为了让自己不能去御花园,竟然在鸡汤里面放了人参。如果是大片的人参,她还可以认定这是亦瑶真的不懂,但她。。。竟然把人参磨成了一点点的碎末,若不是她谨慎惯了,根本就不会察觉。

    人参确实大补,但在受伤的人喝来,却是发物。她那时候脚都已经肿成那样,她竟然还做这种事。仅仅只是为了制止她的出现。。。

    这所谓的好姐妹,才刚刚遇到那么一点点的,就将感情全都扔到了脑后。又或者,根本是她想错了,她以为的感情,其实亦瑶。。。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对自己看似关心,但真正做的,却从来没有。她也习惯了,只是本能觉得她既然对自己温柔,就是好。

    她对自己好,自己当然要给她回报。所以真正那个保护人的人,竟然是她!

    说到这些事儿的时候,诗云实在忍不住叹息,慕容旭也有些无言。他道他从前真的没想过,后宫还会出现像诗云这般矛盾的存在。她从前表现出来的,让他也真的无比矛盾。后来他渐渐发现自己的目光总喜欢围着她转的时候,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事儿的重要性来。

    不错,他害怕。

    他是真的害怕。只因为他自己的母亲,就是因为得到了先皇的爱而死的。死得莫名其妙,死得让人无法理解。但他却知道,就是被后宫的女人害死的。母后从来身处高位,根本不知如何提防这无孔不入的后宫斗争。所以他也开始害怕起来。

    他越害怕,就越压抑不住。越压抑不住,就越是想要试探她的底细。他想看看她究竟能承受多少。

    直到他真的开始与她接触,一天天一月月,他终于慢慢放心。她,毕竟不是他的额娘,她有额娘没有的敏感和手段,有额娘没有的硬心肠,有额娘没有的机谨和聪慧,却也带了许多额娘所拥有的温暖和柔情。

    那些,是真的。而不是如某些表现出来的那般虚伪做作。只不过她很少表现出来罢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的心态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当你习惯关注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就莫名而轻易的,竟将从前好多的想法全都给直接打破了一般。他从前只觉得,女人,永远只是工具。生孩子的工具,满足他需要的工具,笼络朝臣的工具,控制政局的工具。

    可现在,他竟然不再这么认为,又或者,他开始对此表现出烦躁。他宁可选择用自己的力量,也不愿再让后宫去折腾。其实,他也累了。他以前什么都无所谓,所以那些恶心的,难看的,让人想吐的事情,他一件都不想过问。可现在不同。

    他的眼中,渐渐揉不下啥子。他实在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可他却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从前的行尸走肉。。。

    诗云听他这么说,便不由想起刚刚遇见他时。俊朗潇洒,王者霸气,带着致命的,却又映着无边的阴冷。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和瑞亲王碰面的时候流露出的表情,那是她头一回觉得,原来皇上也是个鲜活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神。。。

    她记得他还跟她讲了瑞亲王眼睛失明的事儿,那次在一次秋围的时候,他们三兄弟一块儿微服出去,却不知道是被谁走漏了风声。对方用的是含有剧毒的暗器,他当时已经当皇帝有了几年,身手各方面都开始生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暗器几乎已经到了跟前,若不是二弟的武艺一直在他之上,死得人就是他了!二弟在最后关头挡在了他跟前,却为他瞎了双眼。当时他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却找不到对方的影子。

    一路压着怒气,带着当时已经昏迷不醒的二弟回到行宫,他第二日便下令回京,开始搜查这件事。找到凶手,又最温柔的笑,给他最惨烈的刑罚。那时候,他简直都变得有些病态起来。若不是后来二弟一直在旁安慰他,只怕他更会走火入魔,以至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诗云从前真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这么多事,也难怪即便是在这以冷漠著称的紫禁城,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却是那样的真。这个真,让她羡慕,也让她忍不住的苦笑。因为这个真,她在姐妹的身上,是再也得不回来了。

    不过幸好,她又在他的身上得到了真。这一次,她想,她不会再错。

    站在院子里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诗云突然觉得有些凉,原来早起又开始刮起风来。如今夏天渐进,天气越发变得不可测。时不时下两场暴雨,有时候却又热得要命。她刚刚出来送他,不过只随便批了件衣服而已,此刻风一吹,倒有些刺骨的冷。

    也许,是因为没了他的怀抱?

    诗云嘴角微微上扬,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心里却莫名又有些暖暖的,好像即便如此,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空虚没有力量。转身进屋,她决定再好好睡一觉。反正要来的,总归会来,她也不用每天想些有的没的,现在,她毕竟不再是一个人了。

    如此这般,诗云每日在院子里过得是越来越舒坦,不过从那日之后,慕容旭也没有再来过,听前来送饭菜的刘公公说,皇上最近都在忙着政事,听说是皇后的家族和几个老王爷对着干起来了,从金銮殿,闹到上书房,又从上书房,闹到乾清宫,直让皇上一刻不得安宁。

    现在他忙得很,就连梅妃那里都没空再去了。诗云听了,也不在意,依旧时不时弄点小酒喝喝,有空还让刘年找点小太监什么的,进来耍点小把戏给她瞧。反正她只是被禁足,别的东西也没人来管,她便更加乐得轻松。

    幸而上次的事情牵扯甚广,而皇后搜宫到最后又是一场一场的血雨腥风,更是搞的后宫人人自危,气氛都变得有些骇人。这些人后来光忙着自保,哪里还有空去管诗云的闲事?再加上皇上有意的封锁消息,而众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因此诗云被关,朝堂上那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更何况她的身份地位也不到,一个小小的婉嫔,关就关了,不过是皇上的家事,他们才没功夫去管。别说他们现在还都忙着自己打得热闹,更加没时间去管。只要不是四妃之中,或者是贵妃,或者是皇后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儿,基本外头人也不会知道。

    就连当初的梅妃被弄进佛堂,外头还不是一样,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所以后宫,就是这么奇怪。慕容旭早已经将其掌握,更加学会如何钻这个空子。现在外头的人只知道婉嫔替皇上生了个龙子,如今天天跟着皇上在上书房。有意思的很,就没了。甚至他们还知道宝宝很可爱,宝宝长得不错,宝宝很聪明,就是不太爱理他们。

    如此而已。

    最近搜宫开始接近尾声,在一片骂声中,无数的嫔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是被扁出宫,或是被打入北三所,总之一时之间,后宫的人数竟然减了将近三分之一。慕容旭也不管,而亦瑶呢,则是冷眼旁观。

    她一直托病养伤,天天在咸福宫躺着,众人因为皇上对她态度极好,所以明面上自然将她伺候得极舒坦。虽然也有一些不长眼的想害她,不过她是什么人,那些手段,她一眼就能看穿,她根本不怕。

    飞雨疯了,诗云被关了。她可不会认为就此结束,往后的日子还长呢。皇后不是折腾么?刚好替她把那些没用的对手都给清理了,然后,她只要动动手脚,这后宫,迟早是她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