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阴鸷残疾太子(117)

    他一字一字铿锵清晰,带着戚然的尖锐:“容贵妃娘娘如今还在病榻上,父皇您居然还命人继续取了七弟的血!这是何等的荒唐!”

    “若是往后父皇您想要男子的血,女子的血,孩童的血!是不是还要从宫外抓来百姓啊!若长此以往,您同桀纣之辈又有何异!”

    二皇子豁出去般,一句一句越发凄厉声讨,好像将所有都压在如今了,绝无反悔后退的余地……

    跟着一同进来的人面色各异,但都难掩惊诧,显然是来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上朝了,朝臣们心急如焚,可却根本无门面见皇上,幸而近些日子并未有何大事发生,几位老臣还应付得来。

    皇上身体如何也不知晓,皇后娘娘把持后宫,手段了得,铸得宛如铁桶般严实,各家想从入宫伺候皇上的女儿口中打探些消息,却也半分打探不到。

    今日听闻皇上要在宫中召见臣子,便都换了朝服急匆匆地赶来,虽心中疑虑,为何是这个奇怪的时辰,天色都蒙蒙黑了,各位大臣才上马车。

    但皇上近一年多,性情都变换无端,做出的莫名事情也不少,到了宫门口,瞧见不只是自己,同僚们都聚集在这儿等着消息。

    从众之下,也没人开口询问,只等着宫里来人,把他们带到皇上的面前。

    到了时辰,小门打开,沉默的宫人谦恭地请大臣们进去。

    走着走着,有人发现这并非是通往皇上处理政事的御书房的方向,而是越发的深入,经过了花园廊门,竟是往……后宫的方向而去了!

    众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只得暗中彼此交换神色,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前面迎面走来了二皇子殿下!

    一见到二皇子殿下一同,众人提起的心便忽悠悠地放下了,走到一座看着便久无人住的宫殿前,发现大皇子居然也已经等在这儿了。

    刚刚行至一半儿,铅灰色阴沉得快掉人头上的天幕尽头,炸雷迸出,电闪间豆大的雨珠砸的人昏头转向。

    宫人们送来伞,疾步前行至此,有上了年纪的也气喘吁吁的,众人齐齐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殿下可知皇上为何唤我等来这儿?”

    有人问道。

    就见大皇子殿下眉宇紧拧,直身负手,摇了摇头:“父皇为何唤人至此我并不知,二弟可知道?”

    二皇子面色僵了一瞬,随即慢吞吞地摇摇头,语气干巴巴地:“我也不知道,咱们进去瞧瞧吧……”

    于是众人一同步入院子,走到殿门口,这大殿应是多年未修缮过了,关不严实,两扇间留了约两指宽的缝隙,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亮光。

    那亮光颜色莫名诡异,青紫色竟似……鬼火摇曳一般。

    这般怪象,让众人谁都不敢言语,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如何,也没有宫人进去通报。

    自刚才他们一行人进到院子后,随行的宫人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一个不剩。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众人都望向两位皇子,跟随着往前移动。

    就在一声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时,就见门缝里的烛火颜色骤变,投出狰狞的影子……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殿内传来的声音,以及皇上与三皇子之间对话争执的所有!

    轮椅咣当倒地的声音敲在所有人的心头,皇上的声音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般,任谁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其中所说的内容,更是使所有人汗毛倒竖,噤若寒蝉!

    有人壮着胆子去看大皇子的表情,只见大皇子的神色从未这般阴郁过,他如此样子,竟与三皇子多了几分相似,更是一眼便能看出是亲兄弟。

    身后的人不小心发出一丝声响,大皇子殿下目光如刀,横扫了过来,让那人腿都发着抖。

    这般辛秘之事,如今被他们撞破,皇上竟做出这样的无端暴行,他们还能不能安稳地出宫了?

    这是此时众人心中除了震惊外,剩下的想法!

    又看看周遭,除了自己外,还有这么多人,朝中几位老臣也在,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总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都杀了灭口吧,那朝堂上可就要没人了……

    嵇书勤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攥成拳,指甲将手心的皮肉扎得鲜血淋漓都不觉得疼,他强行让自己站在原地,如一刀一刀凌迟内心般,听着里面发出的声音。

    轮椅倒地的一瞬,嵇书勤闭上眼睛,挡住眼底的那一丝泪意,他得忍住,不能现在冲进去……

    要让里面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直至父皇……亲口说出所有!不能功亏一篑,不可以!

    终于里面一阵安静,刚还在远处的雷声如今近在咫尺,闪光将地面几乎映出雪色来,又似匕首反射的寒光……

    嵇书勤积蓄的所有情绪,都爆发在一脚踹开殿门的那刻!

    大皇子殿下从未这样愤怒过,也从没这样粗暴失态过,但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痛苦与汹涌的怒火要将他淹没了……

    他的弟弟在地上残喘,胸口不自然地起伏着,面白如纸,望向他的时候,目光却无比的平静与释然。

    他狼狈地躺在那儿,浅色的衣襟上,露在外面的脖颈双手上,都有着血痕,不知道是蹭上的画符料还是他自己的血。

    旁边有烛台倒了,火将符纸烧着,映衬着他苍白至极,可他嘴角却是微微勾着,这一幕让人触目惊心。

    嵇书勤冲过去,将他的身子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轻得不可思议。

    “悯儿……”他甚至都不太敢用力,生怕把他揉碎了。

    “皇兄,我赌赢了。”嵇书悯声音游弱,语气却老神在在,仿佛身体上的痛苦并不影响他分毫。

    最后一次见到嵇书悯时,嵇书悯曾与他说:“这宫中看似规矩森严,最是守礼,可我却只想撕碎这一切,一把火焚尽,让所有都烧得焦黑丑陋给人家瞧。”

    嵇书勤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疯话,只继续落子,轻声叹了声,他望向嵇书悯的目光,平和而无奈。

    “我与皇兄做赌,早晚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所说的。”嵇书悯也不恼,而是轻声道。

    他的确是赌赢了!

    嵇书勤完完全全明白了他那日所说的,那哪儿是疯话,不过是被逼到极限油然而生之感。

    自己的弟弟不知比自己早多少年便体会到了……

    “嗯,你赢了。”嵇书勤深吸口气,不让嵇书悯瞧见自己的软弱,可他抱着嵇书悯的手却在颤抖。

    君臣父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可若是君主不仁,倒反天罡,父子残杀兄弟阋墙,又该如何按照纲常而为呢?

    嵇书勤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思考这般大逆不道的问题。

    那边二皇子宛若泣血之言还在继续,有人已经将七皇子从宫中请来。

    说是请来,差不多就是将七皇子从自己宫中抬过来的。

    同样都是断了腿,嵇书悯能靠轮椅行动,可七皇子却不知道是因为的确是病得无法起身,还是心气儿散了,竟如同瘫了一般……

    躺在床上几个月,即便宫人还算小心伺候,背后依然生了疮。

    容贵妃娘娘不能经常去探望,有一次瞧见了,竟是一下子急昏过去了!

    被抬过来的七皇子神色萎靡恍惚,他受得不成样子,一点从前的嚣张桀骜也看不出来了……

    整个人像个泥塑偶,任人摆布,被人把外衫脱掉也没什么反应,对旁人的说话也不理不睬。

    可当他的里衣被解开时,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七皇子的胸口处,整整齐齐几条伤疤,有一条甚至还未愈合,看着可怖极了!

    这是……取心头血的位置!

    众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怎么让他们放肆猜忌,也绝对想不到,这竟是皇上下令做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场面一度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无人敢开口,只剩下二皇子的声声质问:“父皇,您为何要如此!”

    “朕要活着……仙人说朕能长生不老!朕要一直做皇上……朕才是这天下之主!”皇上此时不知是被刺激了还是如何,竟只胡言乱语着,根本就不回答二皇子的逼问。

    “皇上……疯魔了!”终于,有老臣打破了沉寂,率先开口。

    “臣请皇上禅位!”忽地,一声突兀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静默一瞬,接着便传来一声一声的附和:“臣请皇上禅位!”

    “臣请皇上禅位!”

    一声高过一声,众臣子跪地,神色坚定,若一个人他们定不敢如此,可混在人群中,而且皇上……的确是做出这般恐怖不堪之事,让他们更为师出有名。

    可皇上像根本没听到一般,只继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时辰到了!时辰到了!朕要长生……朕要长生永乐!”

    殿内场景无比的诡异,众人细嗅到浓重的腥气,遍地的暗红,幡布符纸被从敞开的殿门外,打着旋卷进来的狂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又被潲进来的雨水打湿落地。

    皇上如此,联想到刚才三皇子所说,皇上从未想过真的立哪个皇子为太子,而当年他的腿……

    虽未言说尽,但足够人明白。

    皇上还说了什么?

    他对大皇子另眼相看,说大皇子身上有最多他的龙气……虽听着像疯话,可是不是证明,皇上最喜欢的便是大皇子殿下?

    如今皇上的样子,怕也是无法亲口定下储君……

    “请大皇子殿下明日监国!”

    ……

    这道突兀的声音,比外面的炸雷还要响,今日出现在这儿的,都是在朝堂上有些分量的,一个个官场浸淫多年,谁会听不懂这句话呢?

    这分明是铤而走险,当众站队大皇子殿下,将这储君之争,摆在了明面儿上!

    局势瞬息万变,刚还在声讨皇上疯魔之举,竟用几位皇子的血来入药,但转息间,便成了战队争夺监国之位。

    皇上还在那里疯疯癫癫呢,可众人情绪高涨,似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这便是天家残酷,这便是朝堂争斗!

    “请大皇子殿下监国!”

    “请大皇子殿下……”

    站在其中的二皇子的支持者,一时间无措地左右相互看,却无法开口。

    总不能他们也马上喊:“请二皇子殿下监国!”吧?

    无论是论嫡论长,二皇子都排在大皇子的后面,他们若是喊了,不合情也不合理啊!

    再者他们事先完全没有半点准备,本来刚才所见已经让他们无法消化了,现在竟又如此快速转换,令感他们措手不及,望向刚刚还在侃侃激昂而谈的二皇子。

    二皇子现在的面色铁青,又泛着一丝憋闷的红,直勾勾地往嵇书勤的方向看去。

    可嵇书勤的注意力完全在嵇书悯的身上,听到臣子请自己监国,也是一怔愣。

    四下望去,要么是希冀地瞧着自己的脸,要么是苦闷躲避着自己的视线,所有的都压在嵇书勤的胸口,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此事……改日再议!”

    他留下一句,转头命令:“将父皇送回寝宫歇息……无事不要让他出寝殿了。”

    “是,大皇子殿下。”一直隐匿在阴影中,如不存在的德成,幽幽地垂着头,应下嵇书勤的命令。

    转身的一刹,嵇书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觉得他神色间有一抹诡异的笑意。

    众臣子也知晓,天家的秘事不能多瞧,纷纷退出殿内,徒留几位皇子在其中。

    七皇子垂着头,一副立不起来的样子,二皇子命人将七皇子抬回去 他临出门时,深深而带着怨地望向嵇书勤:“大皇子,没想到你居然也给我玩这手阴的,果然人不可貌相,你这一招可谓是舍得孩子来套狼啊……”

    他勾起一抹冷笑,阴恻恻地对靠在一旁的嵇书悯道:“三弟可是遭了大罪,为他人做嫁衣,别被人卖了还在数钱呢,好好养养身子吧!”

    挑拨离间后,他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只留嵇书悯与嵇书勤兄弟二人,相互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