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阴鸷残疾太子(80)

    陆梨阮瞧着在水缸里面游得欢畅的几条锦鲤,随手往里面撒了点鱼食。

    “行,还是殿下你有善心,以后这几条鱼啊,跟着你有福了!”

    凤仪宫修整的速度飞快,甚至连皇上都亲自来看了一次,以此表示对即将归来的皇后的重视。

    这也给了宫中所有人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后娘娘归来后,定然不是简简单单在凤仪宫中荣养着。

    后宫里面不少女人都心神惶惶,只有新入宫的从未见过皇后娘娘的,还有太妃娘娘,显得并未受到影响。

    陆梨阮去给太妃请安的时候。

    太妃娘娘笑眯眯地问陆梨阮宫外的府邸修得怎么样了。

    “三皇子上心得很,都传到本宫这儿来了。”太妃娘娘显然很满意嵇书悯对陆梨阮的宠爱,拉着陆梨阮坐在自己身边:“你们往后的日子啊,错不了。”

    她似意有所指。

    陆梨阮不知道太妃娘娘究竟都知道什么,上次叫了高夫人进宫,到底交代了什么,陆梨阮到现在也不清楚。

    太妃娘娘知不知道前段日子,二皇子甚至想要借着合安侯府来对付她,而太妃娘娘又有多了解嵇书悯……

    谨言,少言,慎言,太妃娘娘践行得非常好,没人能看得透她,也没有人敢轻视她。

    “娘娘,皇后回宫,对您有影响吗?”陆梨阮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

    太妃娘娘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谁来,谁走,都不是本宫能左右的 ,也不是本宫该上心的。”

    “皇后回宫,心里面打鼓得多了去了,正好本宫能名正言顺地将宫务脱手去,好好安生待着!”太妃娘娘保养的细腻白皙的手指,往容贵妃宫殿的方向指了指。

    “这些日子,可没少往本宫这儿跑……”太妃娘娘摇摇头。

    “好些年中一共见贵妃来的次数,都不如这些日子来的多。”她语气有点玩笑。

    陆梨阮听懂了,容贵妃这是心里面有鬼,自觉坐不住,在皇后还没回来的日子里,往太妃娘娘这儿跑寻找靠山呢。

    太妃娘娘明显不想给她当枪使,于是四两拨千斤,一直在拉扯着,只等着皇后回来,把手中的宫务权一教,两边哪个也不掺和,在后宫里做个清闲人。

    “你与悯儿也动作快些,咱们这些闲人啊,可都避避风头。”太妃娘娘温声劝道。

    陆梨阮知道,太妃娘娘是隐晦地让她与嵇书悯别掺和,能躲多远躲多远。

    估计是……宫中要有大的变动了!

    陆梨阮倒是更生出几分好奇来。

    想到这点的不仅是太妃,就这段日子,四皇子五皇子领命南巡运河去了,六皇子称病,一直不露头,显然是都不想招惹。

    几位皇子妃在与陆梨阮一同说话时,挤眉弄眼地羡慕陆梨阮。

    “啊……我也好想出宫去,也不知道父皇何时能让皇子们都独自开府。”四皇子妃撑着下巴叹气。

    本朝正常是要在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前,各个兄弟按先皇遗诏封王开府。

    嵇书悯这种,是因为他在宫中受到揣测,皇上才准他提前出宫。

    “嘘——”六皇子推了推她,示意她小心着说话,要都开府了,不就证明皇上……

    这话可不能瞎说!

    四皇子妃反应过来,急忙闭上嘴,眨巴着眼睛四下瞄了瞄。

    “放心吧,没人听你的胡话啊!”陆梨阮安慰她。

    大家都显得草木皆兵。

    等陆梨阮回去时,嵇书悯正坐在缸边喂鱼,瞧见陆梨阮他眼尾一扫,神色不怎么高兴。

    “怎么?梨阮与人玩儿得很尽兴吗?”他阴恻恻地问道。

    “能尽兴到哪儿去?”陆梨阮拿了件斗篷给他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顺手在嵇书悯露在外面的腕子上摸了一把。

    果然已经冰凉了。

    “怎么不在里面等我?”陆梨阮把脱下的衣服交给青禾,推着嵇书悯往里面去。

    “谁说我等你了?”嵇书悯往后仰着脸儿,嘴上轻飘飘地说没等陆梨阮,眼神却盯着瞧。

    “今儿不舒服?”

    陆梨阮已经摸清楚他的脾气,变得离不开人且阴阳怪气时,多半就是身上不舒服。

    “还好。”

    嵇书悯挪到榻上,蜷着身子侧靠着,整个人苍白又没有精气神,一头墨黑的发披散着,看着像艳色的鬼。

    他眼下薄薄的皮肤,总透着淡淡不健康的浅青色。

    他勾着陆梨阮的手,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幽幽地瞧着,长长叹了口气:“哎——”

    “叹什么气?”陆梨阮被他搞得不明所以。

    “我在这儿煎熬,梨阮却不闻不问。”他轻哼。

    “你今天吃药了吗?”陆梨阮迟疑,总觉得他今天犯病来得蹊跷,还怨念很大。

    “今儿不吃,明儿也不吃。”嵇书悯恹恹的。

    他最近身子骨似真的有所好转,陆梨阮正心生喜意,如今听到他要不吃药,顿时急了:“又作什么?”

    嵇书悯哀怨地扫了她一眼,阴影中眉眼倦倦,仿佛被人辜负般带怨:“梨阮如今是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

    陆梨阮被他逗乐了:“我的好殿下,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也没得罪你吧?这我刚进门没半刻钟呢,你给我扣了好几个罪行了,行行好,告诉我哪儿惹着你了?”

    “惹我的不是你。”

    “嗯?刚大皇兄来了?”陆梨阮下意识问道。

    嵇书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陆梨阮一眼:“你倒是清楚我烦他。”

    没看出来你有多烦他,前几日你们两个还下了几盘棋呢。

    陆梨阮不喜围棋,平日与嵇书悯只能下五子棋,嵇书勤的棋艺倒是与他不相上下,两人颇有一战的旗鼓相当。

    “皇兄没来。”嵇书悯闭目养神。

    “不过是想到,后日便要瞧见皇后荣华归宫,烦得很……”嵇书悯眉头皱起,眉心拧出细细的纹路。

    哦。

    陆梨阮原本觉得嵇书悯算无遗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持心平气和深不可测。

    直到他越发在自己面前显露任性古怪,又疯又矫情的本色,陆梨阮才知道,他并不是全不在意,而只是装得四平八稳罢了。

    就像现在,他因为要见到皇后,而提前两天开始作闹了……

    “那和你不吃药有什么关系?”

    “母后若是瞧见我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姿态,可是要不无法安眠的。”他讥讽道。

    陆梨阮反应过来,皇后与他置气,故意少给了他丹药,就是想看嵇书悯受尽折磨,对她俯首屈服。

    思及此,陆梨阮气血上涌,难掩愤怒。

    “不能装一下?”陆梨阮摸了下他的额角,发现他已经逐渐渗出冷汗。

    “母后怎么会那么不谨慎?”嵇书悯咬着牙关,浑身僵硬以对抗发病时的痛苦。

    “你不吃药真的能挺到那时候吗?”陆梨阮心一沉,原本觉得嵇书悯有所好转的那点高兴全都散去,难道嵇书悯这辈子都得被丹药控制吗?

    但看他断药后的样子,陆梨阮十分不忍,几乎想转身离去,但双脚又似定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么瞧着我干什么?”嵇书悯指尖轻颤地往前伸,陆梨阮急忙迎着他凑过去,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这两天晚上在侧卧,你安心睡……”他勾了勾嘴角:“等过了这一关,咱们就能过点好日子了。”他喃喃。

    陆梨阮跪在床沿,抓着他的手俯看他,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微颤抖:“要不,咱们换个方法吧……”

    “嗯?”

    “我现在去把她做的一切全都告诉大皇兄,让他知道皇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是关心你,就去逼着皇后拿出解药方子!让皇上也知道!控制住皇后的母家,让她开口!怎么都行,就是别让你再受罪了!”

    陆梨阮近乎要哭出来地大声道!

    “嗤——”嵇书悯勉强笑了,他眼眉弯弯,似带着爱宠与怜惜,他把陆梨阮揽在身边,上下胡噜着她的背,抱小孩子一般往怀里颠了颠。

    “梨阮好厉害啊,想到好多法子。”他喃喃哄着。

    不用嵇书悯说,陆梨阮自己也知道,刚才说的都是胡言乱语,根本没有实际操作可能。

    甚至还要打草惊蛇,把嵇书勤卷进这摊烂事儿里。

    皇后蛰伏多年,又怎会被随便威胁?嵇书悯强逼她,大概率只能起到反作用,到最后甚至不死不休。

    虽然嵇书悯不说,但陆梨阮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想由他来告诉嵇书勤真相,或许是因为浅薄的兄弟情,或许是因为怜悯,又或许是自傲让他不屑自揭伤疤。

    “梨阮……别心疼我。”嵇书悯摸摸她的眼尾,认真笃定道。

    “我做的一切,忍耐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也会得到,这些都没什么,是我要走的路。”

    他轻咳两声,神色更加柔和:“是我拉着你陪我走的,你得看着我,我才能走得更好更稳,所有别心疼我……梨阮,看着我就好。”

    陆梨阮心里猛的一震,一股强而有力的振奋感莫名涌起。

    嵇书悯从未有一瞬放弃过他追求的东西,陆梨阮觉得,自己不能扯他的后腿。

    “好……”

    陆梨阮捏捏他的手心:“我看着你呢,咱们一起往前走。”

    第三日,早朝后,晴空万里,深秋天高辽阔。

    深红的宫门缓缓打开,迎面是凤驾车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皇后娘娘回宫了!

    陆梨阮立在人群中,还未看清楚,只被皇后雍容华贵的礼服反的光刺了下眼睛,便弯下腰行礼。

    如今的皇后,和那日在山寺中见到的,云泥之别了。

    但陆梨阮心中却无比平静,没有半分忐忑,也不忧心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且往下走该走的路。

    陆梨阮抬起头时,皇后娘娘已经经过了,看着前面嵇书悯的背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嵇书悯回过头,彼此隔着人群,遥遥对望。

    皇上给足了皇后面子,亲自于凤仪宫中迎接。

    皇后娘娘俯身跪拜,皇上亲自将她搀扶起:“这么多年,辛苦皇后了,朕心中感念……”

    “臣妾应该做的。”皇后得体到,丝毫看不出当年离宫时的仇恨与歇斯底里,两人仿佛从未有过龃龉般。

    皇上并未多待,他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了嵇书勤与嵇书悯兄弟二人,要多来陪伴皇后。

    嵇书悯余光瞧见,嵇书勤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满足。

    他如今既可以如母后交代那般,为父皇效力,又可以陪伴在母后身边,不用日夜牵挂。

    众人渐渐散去,嵇书勤扭头,想与弟弟说话,让他一同留下来与母后相见。

    却发觉嵇书悯已然离去,轮椅压在碎石粒的小路上,嵇书悯连头都没回。

    嵇书勤心中压下去的异样之感,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陆梨阮在前面转角处候着嵇书悯,本以为他会留下与皇上交流,但刚才嵇书悯给她使眼色,那意思是让陆梨阮等等他。

    “怎么不留下?”陆梨阮替他整理下盖在膝盖的毯子。

    “显得我上赶着求她……”嵇书悯今日已经很虚弱了,他直起身子说两句话,便又气喘着靠了回去。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行手,棋局如此,博弈也如此。”嵇书悯示意陆梨阮带自己回去。

    他身体忍受着痛苦,可他的精神却被分离出去一般,并不受影响。

    果然,这日晚膳时分,皇后便差人请嵇书悯过去。

    可嵇书悯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推拒了。

    第二日过晌午后,皇后娘娘的人再次来请。

    “皇后娘娘关切三皇子身子,三皇子随奴婢前往,让娘娘安安心罢。”来人是在山寺中,便跟随在皇后身边的马嬷嬷。

    她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劳母后费心了。”嵇书悯低声,勉强挪动到轮椅上,陆梨阮去扶他,马嬷嬷却有意无意挡开了陆梨阮的手,她推着嵇书悯的轮椅向外。

    “娘娘您留步,老奴伺候三皇子就行了。”她对陆梨阮颔首。

    陆梨阮看明白这是不想自己跟着去。

    反正嵇书悯早就预料到自己要走这么一遭,他也准备好如何走这么一遭,陆梨阮爽快放手。

    她得相信嵇书悯,放他去做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拦着他,阻碍着他……